崇陽門是皇城的最後一道城門,也是皇城裡最高的一道城門,共九十九階臺階,意爲皇帝庇佑,大宇百姓福澤綿長,所以歷代皇帝都是登上崇陽門與民同樂。
前三十階百官相送,跪行大禮。中間三十階寧華風落後一階單獨送行,六十階而止。最後二十九階由帝王單獨前行,萬民景仰瞻仰天容。
九千九百盞宮燈將崇陽門下照得恍若白日,年輕的帝王雖身型瘦弱可在這長長的臺階上穩步前行,越發顯得氣勢逼人。伏地而跪的百姓中有人悄悄擡頭,想見一見天子真容,卻被那沉穩氣勢壓得低下頭去,只恐擡頭偷看都是一種褻瀆。
待走到城牆之上,皇上以往的位子已經安置了腳踏。新帝年幼,故腳踏比以往要高上許多,站上去俯瞰整個晉城終於有種這是她的臣民的自覺。她要像前世保護青木幫一樣保護她的子民,她能護住一個青木幫,自然也能護住一個大宇。
“起”聲音清亮如貫長虹,脆若黃鸝卻不輸氣勢,軒轅初用了五分內力讓下面的人把她的聲音聽得清楚。
萬民歡欣鼓舞,那聲音就像穿過遠遠的城牆就像迴盪在自己耳旁,他們的皇上是天命所歸,三國鼎立到最後皆歸大宇。有些纔來到晉城參加這場國宴的年輕人忍不住熱血沸騰,誰說他們的國家因皇上年幼被外戚專權,誰說他們的軍隊無能懦弱攻打區區一個大鄢竟然用了七年之久,有這樣的皇上他們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孟太后稱病並未出席年宴,還不知道崇陽門的變故,孟氏一派的人卻大吃一驚,他們從不知道皇上竟然是會功夫的,從這一聲聽來還不弱。是他們太小瞧皇上,還是皇上隱藏得太深,這些在官場摸滾打爬多年的老狐狸一時間明白過來嚇得冷汗淋漓,看向軒轅初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畏懼。
早已候在一旁的禮記官在最初的驚訝後馬上回過神來,到皇上說完“起”後纔開始進行下一項,由侍女捧來賀酒,皇帝與萬民同慶。
捧酒女官的人選也是禮部負責,禮部屬中立派別,也從未在朝中有特別表現所以保皇一派並不在意這幫老古董。所以軒轅初怎麼也沒有想到捧酒女官會是她,一身藏紅色捧酒女官禮服莊嚴,不是孟太后的貼身女官丹顏是誰。
自七年前下令不許丹顏再近身,她幾乎再沒怎麼見過這人,只隱約記得身上那股讓人難受的氣味。
看來今天的事果然沒那麼簡單,人是孟嫣然一手安排的,而酒是陷阱。目光穩穩落在丹顏身上,託着紅木盤的雙手沒有一絲異樣,臉上的笑容也端莊大方。倒是旁邊陪同的女官目光閃躲,垂在一邊的手微微泛白。
孟嫣然算準了她不會找藉口推掉這杯酒,她要完美的結束這場舉國歡慶的國宴怎麼也不能在最後功虧一簣,這是她在衆人面前的最後一項儀式。
青銅酒杯裡盛着大宇自制的酒,一湊近酒香撲面而來卻掩藏不掉它摻雜的氣味,旁邊陪同的女官瑟瑟縮縮的從托盤裡捧起酒,害怕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原來的人被臨時更換,她不笨自然猜出有問題,看來自己今日免不了成爲別人的替罪羊。
皇上的眼神鋒利得像刀子直直朝自己看過來,她幾乎都以爲皇上看出來了,暗自祈禱皇上拆穿,她就不必有那無妄之災。哪知道青銅酒杯被一雙如玉一樣的手接起來,湊近嫣紅的口,然後露出雪白的頸項,動作一氣呵成美得不可思議。女官怔怔看着,她百分之百確定皇上知道那杯酒有問題,可沒有半點遲疑喝下放回在自己手中。那聲響亮的“興”響起來才讓她如蒙大赦,難道酒沒有問題,是自己多想了。
那聲“興”說完才意味着這場年宴的真正開始,百官平身後絲竹管絃之聲大起,舞姬魚貫而入,五彩煙火成爲黑色夜幕最豔麗的點綴。
這次的年宴與以往不同,每人手上都有一個巴掌大的小碟子,各種平日吃不到的佳餚被擺成好看的花樣任人自取。菜色更是別出心裁,那些想借機露臉的酒樓可謂是做足了準備,拿出看家本事就怕丟了臉。雖然不是以往的皇宮御廚所做,可這種新花樣反而在這場年宴中更受歡迎,聽說是皇上親自想出的新法子百姓們更是開心。以往年宴都是慣例,雖覺得天恩浩蕩卻總有種距離感,皇上看着也有種拘謹,天子面前豈敢放肆。只有這次覺得皇上是真的把他們放在心裡,他們的皇上不僅是天降帝星更是一心爲民。
丹顏和那名苦命的女官順勢退在一旁,按照慣例她們是要跟着皇上下崇陽門的。
不知道酒裡究竟有什麼,軒轅初只覺得整個人暈暈的像快睡着一般難受的很,知道是那杯酒的問題只能用內力壓制。那股勁兒來得兇猛,就像被突然喚醒一樣,越是壓制反彈越大。入慣例等了一盞茶時間才下了腳踏往回走,丹顏慢慢走在後面心裡滿是疑惑,喝了這杯酒皇上不是應該暈倒麼,然後在天下臣民面前把她們抓起來,太后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爲什麼皇上反而步伐穩健一點事情都沒有。
崇陽門的城牆是從左邊上右邊下,剛好錯開行禮百官,疏竹帶着皇上專用的鑾輿守在下面,僞裝成禁衛軍候在鑾輿旁的是這次挑選出來最優秀的‘戰神’成員。
下了崇陽門看見疏竹走近後再也撐不住,只留下‘抓起來’一句話就睡過去,禁衛軍被替換成戰神,有條不紊的將人安置好纔沒出什麼亂子,丹顏發現情況不對正要呼喊就被人敲暈過去。那名跟着的倒黴女官面如死灰倒是沒多做掙扎被人帶走,她可沒有太后娘娘撐腰,只希望交代清楚免自己一死。
疏竹親自守在鑾輿旁唯恐孟太后再有後招,今日皇上早就知道沒那麼簡單才特意調來戰神,哪知道孟太后會光明正大的下毒。皇上等這天等了這麼久,怕不會再善罷甘休,只是就這樣抓了孟太后的女官會不會引人詬病。
被擡起來的鑾輿飛快移動,卻不見顛簸,要是讓人看見少不得感慨皇宮裡的侍衛竟然有這麼好的身手。
菏澤荷夢雖是女官卻只能算內宮女眷,是去不得崇陽門的,只能帶着蓮香蓮嫵候在乾坤宮前。菏澤功夫不錯老遠就看見往這邊來的鑾輿,剛轉頭告訴荷夢就看見明黃色的鑾輿已經近在眼前。
帶頭的正是疏竹,除此之外還有十七人,旁邊是一名身形瘦長,長相俊美穿着禁軍服的青年站在前面,上挑的丹鳳眼帶着妖異的美感,那眼裡面卻沒什麼情緒。荷夢暗暗留心,站在這個位置應該是這羣人裡面的老大。
“皇上暈倒了,快傳太醫”疏竹來不及解釋,直接讓人把鑾輿擡進乾坤宮。
菏澤聽得心裡一驚,皇上有大若心經護體,這些年的夢千年早已被壓制住了,怎麼無緣無故暈倒。蓮香正要去傳太醫被蓮嫵叫住,“傳院正林朝生”
“可是現在院正應該在崇陽門,只剩值守的太醫”蓮香也着急,不懂爲什麼蓮嫵非要找院正。
“除了林朝生沒有人能救皇上”蓮嫵臉上全是鄭重,皇上的身體她清楚,只有那個人否則沒人有辦法。
蓮香不敢拖延,蓮嫵心思細密,這樣說肯定有她的道理,帶上兩個小宮婢朝太醫院趕去,這一幕正好落在朝乾坤宮走來的一襲人眼中。這是乾坤宮的女官,帶着人走的嬤嬤還是認識蓮香的,見她匆匆忙忙心中奇怪,還是國公大人交代的事情要緊。嬤嬤看了眼不緊不慢跟在後面盛裝打扮的小姑娘,長得不錯只是在這美人如雲的皇宮裡只能算一般,要說最不一樣的就是那雙鬼靈精怪的眼睛,看着就不是位安分的主。
澹臺明月被送進來已經十分不爽,又跟着這個陰氣沉沉的嬤嬤走了好久,頭上纏着繁複的珠鏈,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即使在冬天也讓她出了一身汗,背後還跟着十幾個防止她逃跑的宮女心裡不是一般鬱悶。
走了好久好不容易看見乾坤宮三個大字,就知道到地方了。面前的宮殿青石板鋪路,空曠大氣有種話都不敢大聲說的感覺。那個滿肚子壞水的皇帝就住在這裡,一想到以後要經常面對她就讓她頭疼,可是鬼爺爺還在她手裡,跑都跑不掉。
還沒進去就被涌出來的侍衛嚇了一跳,那些人手持利刃看起來臉上就寫着‘生人勿近’。嬤嬤驚嚇過後就明白怕是皇上出事纔會戒嚴,只是這些人她從未見過心中生出幾分警覺,不會是太后娘娘要軟禁皇上吧。直到看見疏竹才鬆了口氣,疏竹大人在就是沒事了。
“李嬤嬤,這麼晚了來乾坤宮可有事?”李嬤嬤是宮裡的老人,當初宛妃去世就被蘇國公安排在宮裡,只是怕暴露身份一般不接觸,疏竹還是前兩日才從國公那裡知道。
“疏竹大人,這是國公大人吩咐送進宮裡來的明月姑娘”李嬤嬤往旁邊走一步露出後面的澹臺明月。皇上提過今天有人進宮,只是才遭了孟太后的暗算疏竹不得不小心謹慎,看了眼後面的人只覺得眼熟。皺着眉頭正在想在哪裡見過,旁邊有個人湊近說了句“是地宮裡的哪位姑娘”
疏竹側頭,原來是這次戰神裡取得神一成績的人。功夫不錯,纔有人靠近乾坤宮他就發現了,打起來應該和自己不相上下。再看了眼面前盛裝的女孩纔想起來,可不是平日那個瘋瘋癲癲的澹臺姑娘麼?這樣穿着還真有幾分氣勢,只是一張嘴就破壞殆盡。
“嘿,榆木腦袋,是你啊”澹臺明月也看見疏竹,好不容易看見熟人心情也好了些。
疏竹眉頭不自覺的跳了跳,他們曾在地宮裡見過,不過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那時候他一心練武只想着能快些回到皇上身邊,卻被這個小魔女嘲笑爲榆木腦袋。
“皇上早有吩咐,請明月姑娘入殿”不想再多過糾纏,現在乾坤宮草木皆兵生怕有人渾水摸魚。澹臺明月還想說什麼就看見人家一副不想多說的表情,心裡也有氣,果然是那個皇帝的人,攏起袖子就上前不再理疏竹。李嬤嬤將人送到就不再上前,她們沒有經過傳召是不能進入內殿的,朝着正殿方向行了跪禮才帶着一衆宮女退下。
雖然她曾經抱怨外面的服飾太過隨意,可真正穿上講究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了,只是沒把她累死,澹臺明月見李嬤嬤走了乾脆雙手並用提起長長的裙襬。
裡面的人聽見聲響還以爲是太醫來了,齊齊看向殿門,竟然是一個提着長裙毫無禮儀的小姑娘。
難道又是孟太后派來的人,菏澤心裡厭惡,呵斥道“你是何人?”話一出口又想起疏竹守在外面,怎麼也不會隨便放人進來,心裡更加疑惑。
“你們皇上請來的人”這都是些什麼人啊,那皇上兇她就算了,這些人算什麼竟然敢對她大呼小叫,真當她澹臺明月好欺負啊。
“胡說,皇上怎麼會讓你這樣的女子進宮”菏澤更不相信,皇上在宮裡如履薄冰怎麼會讓這個看起來就會惹事的人進宮。蓮嫵正跪在塌旁診脈,聽女子這樣說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年紀看起來比她們都小,話還衝得很。
什麼叫她這樣的女子,好像她們有多了不起一樣。要不是自己不小心落在那什麼戰神手裡,現在好山好水玩着呢,誰稀罕她們這四四方方圍起來的地方。
“讓你們皇上出來,不然本小姐走了啊”澹臺明月並不清楚外面這種皇權至上的世界,所以說起話來沒什麼顧忌,這話在菏澤荷夢耳裡已經是大不敬。
“疏竹大人,把沒大沒小不知尊卑的小姑娘抓起來”荷夢憂心軒轅初的病情,眼前這個沒大沒小的讓她着實厭煩,正好看見疏竹進殿。
“姑姑,明月姑娘確實是皇上傳進宮的。”疏竹根本就不期望這小姑奶奶不惹事,開口向荷夢解釋道。
澹臺明月本來不高興的臉上這纔有了笑容,看來還是有人站在她這邊的,心裡暗暗喝彩榆木腦袋做得好。
蓮嫵摸索着脈門,眉頭越皺越深,皇上氣息太亂她根本就診不出來。本來這幾年的調理早見成效怎麼又成這樣,皇上內力深厚反而成了阻礙,各種力量亂竄讓她不敢亂動只能等那人來。
疏竹上前把蓮嫵的神色看得清楚,轉過頭對旁邊一樣焦急的荷夢道:“姑姑,明月姑娘天賦異稟,是國公大人好不容易尋來的,不如讓她瞧瞧”雖然他不知道澹臺明月究竟與常人有什麼不同,但國公大人爲了皇上的身體費了那麼大力氣將人尋來,應該不是無能之輩。
“她怎麼了”澹臺明月見幾人都圍在牀前,也不等荷夢迴話,走上前纔看見軒轅初一臉蒼白的躺在那兒。蓮嫵聽疏竹這樣說早在澹臺明月靠上來的時候退到一邊,雖然看不出這個比自己小的女孩有什麼本事還是給澹臺明月騰出位子。
澹臺明月也不謙虛,伸手就去探軒轅初鼻息。菏澤正要呵斥被旁邊的荷夢攔下來,既然是國公大人找來的,想來怎麼也不會是無能之輩,院正沒來讓她看看又何妨。
又貼着軒轅初的胸口聽了聽,回過頭的時候早沒了一開始的玩鬧,認真的時候有幾分讓人信服的魅力“有沒有細長的針”
“有”蓮嫵解開自己隨身帶的針具,裡面都是長短不一的金針,她跟着那人學了鍼灸後這套東西就隨身帶着。
澹臺明月只是隨口一說,她沒學過醫只知道跟着自己的想法來,看見這長長短短要扎進人身體裡的針也有些發麻。閉上眼睛隨手取了一根,利落的紮在人體大穴上,手起針落看着還真像那麼回事。蓮嫵看得心驚,那可是身體的大穴啊,一個不小心就性命堪憂,這小姑娘取針的時候都是閉着眼睛的,也不知道究竟靠不靠譜。
下手很快,除了蓮嫵看見她閉着眼睛其他幾人都以爲是碰見神醫了,扎針扎完不過半盞茶時間,澹臺明月又拿出隨身帶的小匕首朝軒轅初的手腕劃去,快得周圍的人來不及阻止。
荷夢心裡疼得不得了,身嬌肉貴的小主子哪受過這樣的苦,可看見流出來的黑血就呵斥的話堵在喉嚨裡。
“好了”澹臺明月收回自己小匕首,等黑血慢慢變紅才止血包紮。面上嚴肅像鬆了口氣,誰又知道她只是爲了迷惑這幾人,心裡暗暗想着好不容易報復得劃得深了些,讓你也吃吃苦頭知道我澹臺明月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正好蓮香帶着院正林朝生滿頭大汗的趕過來,搭上完好的右臂爲軒轅初診脈。荷夢幾人不太相信澹臺明月,直到看見林朝生原本皺着的眉鬆下來纔算真的放心。
“皇上原先是中毒了,不過現在已無大礙,好生調理就是”林朝生摸了摸少的可憐的鬍鬚道。
“是什麼毒?”蓮嫵厲聲問道有些尖銳,衆人以爲是她平日對皇上身體太過在意纔會失態,只有林朝生別有意味的看向她。
“嵌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