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初想得入神,連榻上荷夢醒了都不知道。
荷夢是被疼醒的,後背一陣火辣辣,竟恨不得死去一般,看見軒轅初小小的倚在榻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眉頭緊皺。心裡知道她難受,本來是應該享受衆人寵愛的公主殿下,現在肩上要挑起一般男兒也挑不起的重擔,這可是主子唯一的孩子啊。想起宛妃,荷夢的眼裡隱隱浮出淚光。
“皇上”被打了一頓,剛剛纔醒過來,荷夢的聲音虛弱的聽不太清。
軒轅初見她這個樣子,只以爲她難受的緊,軟軟喚了聲:“夢姑姑”私下沒有人的時候,她偶爾會這樣叫荷夢:“是不是特別疼?”
荷夢不料她會如此一問,眉間突然就有些鋒利的恨意:“是,奴婢很疼。可是這疼只會提醒奴婢,讓奴婢更恨孟嫣然,讓奴婢記得更清楚孟嫣然所做過的一切。皇上,你要快快長大,把孟嫣然給我們的一切都還給她。告訴天下人,你纔是我們大宇的主子,而不是那個住在安熙宮裡的女人”
荷夢的話一字一句雖然虛弱卻擲地有聲,軒轅初一震,她還太小要做的只能是積蓄力量,她現在要學的是她作爲任步媛的時候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忍辱負重。
看軒轅初陷入沉思,:“荷夢相信皇上,皇上可以除掉孟嫣然,可以治理好你父皇交給你的江山,可以爲你的母后報仇”眼前的侍女眼神堅定炙熱,本來秀美的臉上流光溢彩。軒轅初像受到蠱惑一般,原那些煩躁的情緒在看見這一雙相信的眸子似乎都不存在了。
“是,我軒轅初可以,總有一天,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荷夢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下來,小主子在她面前一直就展現出不凡的智慧,在孟太后面前又能忍得下,她知道小主子必是不凡人物。可無論多麼早慧,終究也只是一個孩子,太多的苦壓着她,若是沒有東西支撐她,她遲早得垮。她怕,怕小主子最後贏了孟嫣然,心裡也有了魔怔,到時候大宇要怎麼辦。
本來就是被痛醒的,後來又耗費心神想了這些,此刻藥力上來只覺得暈乎乎又睡過去了。軒轅初看着又暈過去的荷夢,理了理衣裳出殿叫上候在殿門口的菏澤,繞過乾坤宮。到了後方以讓守門內侍休息的耳門,菏澤守在門口,只軒轅初一人進去。
蘇國公府一如往日,入了夜稍顯安靜,特別是國公府的朧月湖更是一里以內寂靜無人。說到這朧月湖,在三年前還是晉城老百姓的一大談資。蘇國公做事一向穩重,三年前卻非要在朧月湖上建一座朧月亭。
其實這也沒什麼,但凡有些家資的富貴人家都喜歡在自己家裡建些假山樓閣,更何況是皇親國戚的蘇國公。只是他這朧月亭建得着實奇怪,朧月亭建在朧月湖中央,不許在兩邊搭建任何橋樑之物,只能靠過人的輕功進去。蘇國公對外解釋說是想找個安靜所在,可這所在花費的人力物力大得讓人咂舌。
初建時還是把朧月湖裡的水都放幹了,才讓工匠一磚一瓦建好的,後來又蓄上水養上魚,種上嫋娜的芙蕖,這亭子就像憑空立在湖中一般。也多虧了蘇國公沒有什麼武功,輕功卻還是不錯。
本來這樁事該告一段落,老百姓也只是感慨蘇國公着實有錢。卻道後一年有一日冬雪,風采冠絕天下的蘇國公正在亭中用紅泥小火爐煨着酒,欣賞雪中湖景,一陣寒風颳過,蘇國公只覺得此情此景着實孤寂,又命人將亭子四周砌上牆。這一砌本來半個月就可以做完的事偏偏拖了三四個月,一時所用磚瓦紋理不得國公喜愛,一時又覺得尋常方法砌了亭中不夠明亮,一時又覺得最後亭子樣子不巧,反正這般反覆,折騰了好幾批工匠才總算弄好。
最後國公是喜歡了,可這好好一亭子也變得不倫不類。不過既然是蘇國公府的,誰敢輕言不是。那亭子雖然奇怪,可四周雕飾都經過工匠細細打磨,看久了也別有一番美感,最後這朧月亭還成了晉城一景,有人去蘇國公府拜會總會稱讚幾句,到讓蘇國公始料未及。
細小精緻的朧月亭里布置極爲簡單奢華,地上鋪的是皇宮乾坤宮才能用的長毛軟毯。臨窗一張金絲楠木小几上擺放着一套千金難求的暖玉酒具,酒壺裡還有半壺沒喝完狀如瑪瑙的酒,只從外面看去就晶瑩剔透,讓人喜愛。
小几的對面是一張長形軟榻,此刻正臥着一妖嬈美麗的男子,要說他真是擺出一副妖媚樣也就不會讓那麼多人失神。恰是其容妖媚,其氣清朗,一舉一動中只覺得光和從容,姿態雍雅,可不是這蘇國公府的主人麼。
本來是一副美人春睡圖,卻好像聽見什麼聲響,美人睜開那雙好似無時無刻不在含情微笑的桃花眼,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我就知道你今日要來,特地備了酒。”蘇落川看見小几慢慢挪開最後露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黢黢洞口道。
旁人不知這朧月亭下面作爲支撐的柱子竟然是空的,一抹小小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正是消失在皇宮的軒轅初。
“我還是小孩子,你竟讓我喝酒,也不怕我娘在半夜入你夢去責問。”軒轅初此刻絲毫不像個小孩子,反而露出了任步媛纔有的氣勢。
想當初自己告訴這個舅舅自己不過是一抹幽魂,並不是他的侄子時,他那副雖然驚愕,但轉瞬就接受的表情,不得不讚嘆真是個妖孽。要是別人聽到這個消息,怎麼也會糾結一番吧。誰知道他只是非常淡定的說:只是沒有喝過孟婆湯而已,怎麼樣都是從他姐姐肚子裡出來的,就是他侄子。自己想這茫茫異世,也沒個親人,也就將就把這個變態當做親人。這幾年他們就用這種模式生活,倒也從容自在。
要說真要蘇落川去照顧一個什麼都不會,還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孩,也不是不行,多少有些不自在,這樣的情況挺好的。有個人和自己鬥鬥嘴,聊聊天,脾氣也合得來真是再好不過了。
“也是,那我就獨享美酒,小初你是沒這等福氣的”說罷又端起恢復到原位的小几上的酒杯。
軒轅初撇了撇嘴,杯子都只准備了一隻,本來就沒想讓她喝,還這般裝模作樣好沒誠意。
“就這麼一些琥珀光就讓你得意成這樣,要是告訴你上個月我可在宮裡找到了比琥珀光更好地珊瑚色你又該如何?可這珊瑚色雖然難得可味道偏甜,後勁不足。哪裡比得上大內秘藏的虞姬,入口綿軟,後勁又大,那味道怕是天上的瓊漿玉液也比不上的。”軒轅初神色淡淡,說完還自在的坐在小几旁邊的木凳上。
小小的樣子做出大人才有的動作很是可愛,蘇落川知道她故意想膈應他一下,可越見她這樣就越想逗弄她。
“哦,小初這般清楚,難道是嘗過那虞姬的滋味了,還是想嘗一嘗。不必擔心,舅舅必會努力尋找各色美人,讓小初可以早日一嘗所願。”蘇落川眯着眼睛,壞笑的望着軒轅初,好不曖昧。
軒轅初本來蒼白的小臉蹭的一下冒起了熱氣,雖說是個二十幾歲的靈魂,可也從來沒有人敢像蘇落川一樣這樣調侃她。臉上的紅暈想來也不是害羞,怕是被蘇落川氣的。
虞姬,酒如其名,是大鄢閒來無事的富貴公子用來調戲美人的,帶有些微的催情成分,本喚‘娛姬’。後來文人騷客們覺得這名字太過膚淺浮誇,就改名叫了‘虞姬’。‘虞’本來也同‘娛’,只是看起來要隱晦的多,給這酒也添了分風流雅緻。大鄢對這些東西向來管制嚴格,不許私自販賣他國,也就只有每年大鄢使臣爲兩國友好關係,供上幾壇。物以稀爲貴,這酒在大宇自然成了稀罕物件。
一個六歲的稚童想喝虞姬,在現代那叫早熟,在古代那可就叫太過風流了。軒轅初沒想到這茬,本來只想着說出虞姬這難得的美酒好讓蘇落川好好饞饞的。
“我自是不會嘗那東西的,你還是留着自己用吧”軒轅初尷尬的咳嗽幾聲,掩飾一番。看見蘇落川那戲謔的眼神,喉嚨裡像噎了口氣,上上不去,下又下不來。心裡一睹,也不再裝,反正就算自己再厲害也鬥不過這個老妖怪就是了。
話說他究竟是不是二十四歲啊,怎麼聰明的像千年老妖一樣。自己六年前看他就是這副模樣,現在還是沒多大變化,只是更有韻味了些,他莫不是不會老吧?軒轅初被自己的想法狠狠惡寒了一下,甩了甩頭。
“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激你兩句還犯起了魔怔。”蘇落川好笑的看她甩頭,端起酒杯還不忘說幾句風涼話。
“舅舅,你倒是也給我找個舅母啊”軒轅初愣愣的看着蘇落川。
“這話倒像是真心關心你舅,也不是我不想找,要是可以也不用我這麼一個人把你拉扯長大了。是實在找不上啊,晉城的女子見了我就不說話,只知道笑,還笑得我心裡瘮的慌”蘇落川晃了晃酒杯,輕抿一口,聽着有些感傷,可表情根本就不是那意思。
也是,你那妖孽樣怎會有女子敢嫁給你,出去走個親戚丈夫比自己還好看,豈不是自找罪受。
“女人不行,那就找個找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