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明月見她的表情越來越不對,他們上午出門,而軒轅初在拿到那件殘破披風的時候就枯坐在那兒,侍衛們不敢停下,接着越來越多都配件、殘肢,都碎的厲害。賀小樓說大概是寧華風進去的時候走在最前面,所以屍身盡毀。
軒轅初卻不曾在意一般,後來挖出來的,她瞧都不曾瞧一眼,只是抱着披風跪坐在一邊。
良久她聽見軒轅初說“葬了吧”,而她自己抱着那件披風就那樣走了,沒有回頭看一眼。她把摯愛的人留在那裡,心也同他一起。
只是背影蕭瑟淒涼,澹臺明月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見生機。她從未愛過人,但失去師傅已叫她如此難過,更何況是軒轅初從小長大的愛人。幾步追上前,只是在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的時候下意識停住腳步,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她是空洞的沒有靈魂的近乎死寂。原本準備勸說的話也就留在嘴裡,再也出不來。
小院滿目縞素卻不見棺木,所有的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那個抱着披風的女人。澹臺明月端着食盤嘆了口氣,自從回來後她就不曾吃過東西也不曾說過話,每天抱着那件破披風躺在院子裡的軟榻上曬太陽,天黑了就回房睡覺,好像永遠都睡不醒。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軒轅初的樣子,囂張狠辣,後來住在大宇皇宮,她親眼見這個不足十二歲的女子將滿朝文武耍的團團轉,狡詐如狐。當初荷夢死的時候,她心中哀傷,卻堅且韌,那個時候她還有寧華風。這次在豐城再相遇,她像個小女子,褪去一身霸道冷漠,溫暖而柔軟。
她見過她太多面,唯獨沒有見過她這幅模樣,她想這顆異星是隕落了。沒有死在任何人手上,強大到沒有人能傷害的異星死在了愛人埋身的山谷裡。此時還能行動的,不過是一具軀殼。
澹臺明月正在愣神,滿院子的暗衛都沒有發現,三名一身黑衣的男子身挎長刀呈合圍之勢輕飄飄落在躺在軟榻上的女子周圍。
在看清這些人的模樣後,澹臺明月才放下心來,她想她是知道軒轅初這幾日這般是爲什麼了,既然生無可戀卻又拖着守在這座院子裡。
三人皆面帶銀色面具,單膝跪地:“主上,事情已經查明。”
“講”軒轅初眼睛都沒有睜開,淡淡道。
“寧公子查探到的那個藏寶洞確實不假,只是在十多年前,齊歌出現一場天災,原本看守藏寶洞的人將所藏之物盡數用來救濟災民。傳說這裡面的東西原本歸大宇皇室所有,看守人後又更換,最後那人早已不是大宇人,在花光洞中寶藏後埋下大量炸藥,意圖炸死前去尋寶的大宇人。”
事情總算清楚了,華風原本得到的消息不假,只是有誰會想到老天竟然會給他們開了個這麼大的玩笑。軒轅初捏緊了手中的破披風,或許真的是有因果報應一說的。當初她和舅舅禍水東引,藉機滅了大鄢。老天幫了他們一把,大宇天災不斷,讓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參與到這場戰役中來。所以劫數是在這裡等着她嗎?讓她失去最愛的人。
“那日早晨攻進來的官兵是齊歌金和公主的派來的人,齊歌王上和王后都在追捕主上,金和公主聽信公孫盈的話爲了邀功纔派人前來。”
公孫盈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金和公主派來的那些人也不過是蝦兵蟹將,所以公孫盈也只是自己猜測怕是想先將她抓起來威脅梧桐做什麼。爲什麼這些人一個個都想打他們的主意,齊歌,很好。
軒轅初猛的睜開眼睛,殺意畢現,她要讓這些人都付出代價:“傳令下去,公孫府一個不留。”
蒼白的臉色上全是狠戾,澹臺明月頹然將手中食盤放下,利刃失去劍鞘就要見血,這片大陸怕是要開始腥風血雨了。
“屬下還有一事回稟”跪着回話的人頓了頓,這本來不是主上吩咐的,只是查到了少不得要彙報。“當初寧公子得來的消息看似謹慎,細查下去卻有蹊蹺。屬下曾在留在齊歌的探子那兒得知,齊歌王上似乎有人安插在寧氏的勢力裡。”
那人的話不曾說完,軒轅初卻明白了。寧氏是百年氏族了,齊歌想安插人進來不難卻進不了權力中心,想必這次是知道梧桐的身份,才設下了這麼個陷阱。
齊歌,你今日加諸在軒轅初身上的痛,來日必要你百倍償還。
軒轅初走了,在安頓好小院裡原來寧氏的人之後,梧桐雖然走了,但還有辰兒。辰兒也是寧氏血脈不是,只要寧氏還有一絲血脈在,她就不會讓寧氏散了。
她走的那天早上天才微微亮,腿上還沒好卻堅持帶着三名護衛騎馬往回趕,還帶着寧華風原本千方百計找的海外神醫。他們沒有想到那位‘神醫’竟然是出宮多年的蓮嫵,只是在得知寧華風的噩耗後沒有一個人開心的起來。
澹臺明月自然是跟着軒轅初的,她雖然沒有濟世蒼生的覺悟,但軒轅初算得上是她朋友,看這副模樣自己怎麼也放心不下。賀小樓更不用說,他左右無事,只要有華心一絲線索都不會放過。
蓮嫵從澹臺明月那兒知道達奚逝水身亡的消息,哭了許久,兩人多少有幾分師徒之誼,當年分別後總想着會有再見之日,哪裡知道會陰陽相隔。這幅模樣她卻是不敢讓軒轅初看見的,只是在無人時偷偷抹淚。
她給軒轅初把過脈,本來一直壓制着的夢千年因爲這次受傷又復發了,這次因爲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加上軒轅初自己傷心過度,任由真氣亂竄,這毒越發厲害根本壓制不下去。她本就是去海外尋求解毒之法,現下也只能用金針壓制,回晉城之後再想辦法。
卻不想軒轅初竟然是直接去了大宇現在的軍營,軒轅明赫用兵如神,又加上眼月前易容許不知爲何回了齊歌王城,他一連攻下三座城池,兵臨大雁關。
只是他沒有想到支撐着他打這場戰役的人此刻會這樣站在他面前,手裡只抱着一件破披風,憔悴而淡漠,好像沒有了靈魂。
“參見皇上”有品級的武將都是興奮中帶着幾分疑惑,出兵之前攝政王就說皇上身子大不好了,只是心中一直掛念着要打下齊歌纔出的兵。皇上面色雖然不好,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也不像是垂死之人。不過這也與他們沒什麼干係,皇上親臨前線,對將士的鼓舞不可謂不大,更何況是傳聞‘天降帝星’的皇上。
“免禮”軒轅初稍微有了些精神,她看着下方氣勢如虹的將士們心裡全是恨意,梧桐你放心,我讓整個齊歌給你陪葬。
“衆卿辛苦了,只是今日爾等爲大宇灑下的熱血大宇子民必會銘記於心。”
“爲皇上效力,萬死不辭。”那些個武將在見到軒轅初的時候早就熱血沸騰了,大宇雖然尚武,但真正這樣親自率領將士上戰場的卻屈指可數。他們得到皇上這樣面對面的勉勵,自然只想着一心報國。
“誰來告訴朕現在的情況?”眼睛掃了下方一衆武將,爲首的當然是官階最高的軒轅明赫,他身上雖然穿着盔甲,卻只是虛虛扣着,裡面是件墨色大氅,軒轅初見着有些眼熟卻不曾深想。以前她從不曾真正在意過的少年已經變成面前這個英姿颯爽的男人,高大得好像能撐起一片天。
“回皇上話,我軍在三日前兵至大雁關,但大雁關易守難攻,我等正在尋找攻城的法子。”有外人在的時候,軒轅明赫的禮數還是讓人糾不出一點錯的。只是天知道他在見到軒轅初沒有死的時候有多高興,他不分日夜攻打齊歌都是因爲她,見到蘇落川后他以爲軒轅初真的死在齊歌了,既然如此他憋着一口氣也是要完成她最後的心願的。
大雁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她在趕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了,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撫摸着手裡殘破的披風,略微沉聲道:“若從兩邊包抄突圍呢?”軒轅初並不太懂兵法,只是當初在承乾宮看過以前蘇家留下的兵書。
“微臣找人勘察過地形,大雁關左右兩側皆是險峻高山,要是繞過這些包抄只會分散我軍兵力,對上易容許手下徐家四兄弟只能被逐個擊破。”軒轅明赫久經沙場,這個法子他自然是想過了的。
“罷了,朕在打仗上遠不如在場諸位,諸位不必在意,以後該怎麼樣還是聽攝政王的。”軒轅初擺了擺手,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雖報仇心切,但這打仗也急不得。不過,齊歌,該還的債她一分利息都不會少。
衆武將也都滿意了,他們也怕皇上來了干涉攝政王的決定,戰場上最怕的即使一個不懂的人指手畫腳。
“臣還有一事上奏”軒轅明赫見軒轅初擺擺手,想讓他們退下,忙站出來道。“皇上既然回來了,臣這攝政王的封號想必也不用了,還請皇上收回。”
他這話在旁人聽來說不得是攝政王怕皇上顧忌老王爺軒轅煜,皇上這些年的手段他們也是看在眼裡的,軒轅明赫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情有可原。只有軒轅初定定的看着軒轅明赫,他心裡想什麼自己清楚的很,她與寧華風經歷那麼多如今在看不見軒轅明赫眼裡的深情她也可以去一頭撞死了。但,此生她註定要辜負他了。
“王爺不必謙虛,如今大敵當前,攝政王已是還是回朝後再議吧。”她身子不好,回朝之後與明赫說清楚,這偌大的大宇還少不得他來看顧。
軒轅明赫還想再說,卻見軒轅初示意他們退下,終是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皇上可是乏了,嫵兒伺候皇上歇着吧。”蓮嫵等武將全退出帳外後,才上前道。她知道軒轅初是逞強的性子,但即便如此卻在這麼多人面前已難掩倦色。
軒轅初擡手讓她扶着自己,她知道夢千年的毒已經侵入肺腑,說不得哪日就會無知無覺的睡過去。但這樣也很好,她從不曾做過什麼懦弱退卻的事,這樣到給了她一個早點去見梧桐的理由。
蓮嫵掩下眼中難過神色,皇上的毒若是找見解藥也是……她聽澹臺明月說了寧公子的事,皇上心裡怕是難過的不行,對着她們卻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朕睡會兒,若有什麼事就直接去找攝政王。”解了身上的披風,蓮嫵才伺候她躺下,就見她呼吸平穩,竟是睡了過去。
皇上在路上的時候就曾經叮囑過她,病情不可再讓旁人知曉,怕動搖了軍心,只是皇上這副模樣還是回晉城細細調養纔是最好。
蓮嫵暗暗抹了眼淚,守在軒轅初身邊,卻不曾想這次卻嚇壞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