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天色也晚了,我也不能再耽誤了,看着熱鬧非常的四個人,我只好揚起嗓音,“你們要不要說完事再打?”
四個人同時跳開,眼睛看向我。
“門口風大,是不是該進去說正經事了?”我是心疼木槿站了這麼久,只怕也累壞了。
一行人走着,聽着腳步沙沙聲,衣袂摩擦聲,在黃昏夕陽下,幾人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
我一會看看這個,一會望望那個,每一個都那麼想親近,每一個都有那麼多話想說,但是我得忍着,太多正事等着我去處理。
合歡看來是爲了我故意支走了所有的人,偌大的空點裡頗有些冷寂,就在我看到前方宮殿裡燃起燭光,還有些迷惑是誰的時候,一道人影從宮殿裡衝了出來,跌跌撞撞衝下臺階,“皇上啊,您可算回來了,老奴一直擔憂着您……”
那一聲嚎,把我嚇了老大一跳,看着她撲到我的腳邊,雙手哆哆嗦嗦地撫着我的衣角我的腿,涕淚交流,“老奴怕您撐不過那一關,那時候被折磨的幾不成人形了,雖然木槿公子和沈將軍都告訴我說您安然,老奴還是不放心啊,現在見着了可好,您真的沒事,真的沒事……”
她的激動,讓我心裡也酸酸的,雙手扶起她,看着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眼淚流的滿褶子裡都是,“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知道我的身份,卻選擇了忠誠於我,當日衆叛親離,唯有她以命相護,如此忠義,我又怎能將她當僕人看待。
“花何啊。”我開口,“莫要再做這些事了,我找幾個人伺候你,安安心心地養老。”
“老奴不要出去!”她咧開嗓子,眼淚流的更兇了,“老奴要留在皇上身邊伺候,我還沒有不中用,我很利索的,做事也勤快。”
這麼一喊,我也不忍心,“行,到時候你要怎麼都行,人也給你安排着,你樂意怎麼樣就怎麼樣!”
她這才破涕爲笑,束手在我身邊站着,低垂着頭,跟着我的腳步。
兩縷若有若無的氣息從檐廊處傳來,我知道這是雲麒和雲麟,衝着那方向微微一笑,舉步進了殿內。
一桌滿滿的飯菜,熱騰騰的引人食指大動,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可是這屁股才沾上凳子,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右手邊的那個位置。
沒有人說話,但是全部看着我。
於身份,是合歡的。
於地位,是青籬的。
於疼惜,是木槿的。
於守護,是獨活的。
於時間,是寒蒔的。
於相伴,是蜚零的。
我他媽的,該叫誰坐在我右手邊?
暗戰,一瞬間打響,我相信不管我叫了誰,特麼的我以後都別想上別人的牀了。
明天開始,絕不能再用這樣的桌子,以後用圓桌,媽的。
我心裡暗罵着,卻也要解決現在的問題。
眼神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我不動聲色地伸出手,一把扯住身邊的某個人,“你,坐我右手邊。”
時間,靜默。
所有人,沉默。
忽然間,嘶啞的聲音再度爆發,“老奴是伺候人的啊,老奴不能坐啊,老奴更不能坐皇上身邊啊。”
“你救過我的命,叫你坐你就坐。”我沉下臉,花何繼續哆嗦着,眼眶裡老淚又開始凝聚,斜斜地在我身邊坐下。
一瞬間,我看到木槿低下頭,憋笑。青籬清冷依然,眼中卻有了笑意。寒蒔掃我一眼,一副算你轉的快的神情。蜚零沉默中,倒也嘴角動了動,似是在忍着什麼。獨活輕佻地勾我一眼,笑出兩排漂亮的牙。唯有合歡,噗嗤一聲,樂開了懷。
他果然是最不給面子的!
“吃飯。”我開口,率先拿起筷子,夾了過去。
一塊肉夾起,我發現所有人都沒有動,一愣神之後,瞬間明白了。
因爲目光,都集中在我的筷子尖上,準確的說法是,集中在筷子夾的那塊肉上。
他們都與我一起吃過飯,能不明白我的習慣?
我一向是夾了東西,放進他們碗裡,再顧着自己。可是座位之爭剛剛平息,我又弄起一個夾菜之奪,這麼小小的事裡,暗藏着的,可都是殺機啊。
一旦做不好,被剁了的就是我啊。
但是菜已經夾起來了,我不能放下啊,給誰?給誰?
手一縮,自然地往右邊一放,“來,你吃。”
“老奴惶恐啊!”花何端着碗的手都開始顫抖,越抖越兇,再這麼抖下去,碗都遲早要飛出去,“老奴怎敢讓皇上夾菜,老奴……”
“吃!”
我沉聲一個命令,花何也不敢嚎下去了,埋頭吃了起來。
我再度伸出筷子,卻發現剛纔的危機不但沒有化解,竟然還存在,因爲所有期待的目光,又一次盯上了我的筷子。
媽的,這飯還怎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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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要讓人所有的菜都分成份,一人一份,就不用我操這個心了。
筷子縮回,帶着所有人的目光,又進了花何的碗裡,“多吃點。”
花何淚流滿面,嗚咽着不敢說話,拼命地扒着飯。
但是這一次顯然他們都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每一次伸筷子,都會帶來關注的目光,只怕我要安安心心吃完這頓飯,怕是不可能了。
牙一咬,我拼命夾菜,用力地塞給花何,你們這羣人,指望在我這裡鬥,沒門!
花何嗚嗚着,只能不停地吃。
我夾、我夾、我夾!
最終聽到花何一句哀求的聲音,“皇上,老奴真的吃不下了。”
再看她,捧着碗,碗裡還有一大堆的食物,一臉痛苦地掙扎,“皇上所賜,老奴不敢辭,要不、要不老奴一會再吃?”
笑聲細細碎碎的,尤其是獨活,低着頭不斷抖着肩膀。
“不用了。”我揮手。
花何迅速起身,“老奴給皇上和爺佈菜。”
我投給她感激的一瞥,算你聰明,沒有白在宮裡行走這麼多年,連我最爲難的事都看出來了。
不料花何還沒站過去,就有人軟軟地說了句,“煌吟,幫我夾下雞丁,夠不着。”說話間,碗已經伸到了我的臉前。
是合歡!
也就只有他,才這麼肆無忌憚的先發制人。
我無奈,夾了,放進他的碗裡。
“我還要菜心。”他的碗沒縮回去,繼續說着。
又夾了,放進去。
“我還要香菇。”他不依不饒。
我看着他面前的菜,明明就在他眼前,要什麼要。
我索性手一伸,把盤子挪到他眼前,他笑嘻嘻的,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明日成親大典?”我直切主題。
他咬着菜心,眯眼笑的象個小狐狸,點點頭。
“就我和你?”
他停了停,眼睛看向一旁的青籬,“還有三哥。”
同時嗎?
這一點有些出我意料之外,但仔細一想,又明白了期間的道理所在。
合歡再任性,再愛玩,他對青籬的敬重是深藏在心底的,開開玩笑說搶三哥的女人先成親或許會,真事到臨頭,他不會讓自己三哥有後入門感覺。
“既然是個儀式,那就一塊吧。”我的目光看向寒蒔和蜚零。
獨活我瞭解,他化形於天地靈氣,人間的東西他是完全不屑的,那日所謂的拜天地,也不過是好玩之下的產物,真讓他有成親的儀式,他才懶得呢。
但是寒蒔隨我兩世,蜚零伴我多年,這是我欠他們的。
無名無分,會讓他們傷心。
“不要!”
“不要!”
兩個人,兩個聲音,同樣的拒絕,這讓我愣了神。
不要?
寒蒔眼角一掃,滿是不屑的目光,“天族中人,自有天族的禮儀,我若成親也要在天族祭壇前。”
蜚零雖然沒說話,但是看眼神,是同樣的意思。
他們是天族的人,心中認定至高的禮儀是天族的祭壇前,這皇家的婚禮再盛大,也不是他們心中承認的。
我剛想點頭,突然傳來獨活失笑的聲音,“你們這是想跪我嗎?”
我這才恍然,沒錯,天族的禮儀要血祭獨活劍,跪的也是獨活劍,這……
“劍呢,我是不會出鞘的,呵呵。”獨活一句話,寒蒔和蜚零臉色忽變。
拳腳同時出手,越過餐桌,打向獨活。
第一時間,青籬護向了合歡,我拉走了木槿。
菜湯四濺,魚肉橫飛,滿地的汁水淋漓,花何在一旁目瞪口呆。
我拉着臉,“房間裡不方便,不如出去打?”
三個人互相瞪着,同時竄了出去,而隨同三個人一起出去的,還有雪白的人影,青籬。
顯然他們剛纔的舉動,激怒了他。
我明白他們是不會傷到合歡的,青籬不是不明白,就是護弟心切,覺得這舉動魯莽了。
於是,三個人的糾纏又變成了四個人的亂鬥。
我聽着外面呼呼的聲音,看着大驚失色的花何,冷靜地下着命令,“再傳膳,我們還沒吃呢。”
花何抽搐着臉,僵硬着身體,挪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