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幾乎在隔壁的屍體被拖出去的時候，又有一個人，被關進那間牢房裡。也幾乎在隔壁屍體被拖出去的時候，他也被拖了出去，綁在刑柱上，捱了五十鞭子。
一鞭一鞭的打在他身上，疼得他直皺眉頭，咬緊牙關，被迫承受。暴打一頓後，又被拖進牢房裡，晚上的時候，又拖出來，強行按壓跪在大牢門口兩個時辰，稍微沒跪好，又是一陣鞭打，而慎刑司那麼多刑人，就這麼看着他被迫卑微的跪着。他反抗過，可那隻會讓他承受更多的刑罰。
就這麼持續了三個月，他幾次都差點把命給掛了，可是他死不成，因爲那些人，馬上請大夫給他治病，用靈藥維持吊着他的一口氣。
三個月來，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地方。漸漸的，也開始習慣了，麻木了。而這三個月，也讓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在這裡，不能跟任何人說話，只要他一說話，對方第二天，絕對被古公公等人，當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不管他如何哀求都沒用。
漸漸的……他又開始沉默了，即便隔壁牢房裡又換了人，跟他嘮嘮叨叨一大堆，埋怨他，辱罵他都不理他，他也不再去搭腔。他怕自己一說話，馬上又是一條人命，他揹負的夠多了，再也承受不了了。
漸漸的……他把什麼事兒都埋春心裡，苦也好，悲也罷，把自己埋在心底最深處，凡事忍着，隱着，不對任何人說起過，全世界，彷彿只有他一個人，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白日裡，陽光照了進來，他依舊感覺不到一絲陽光，反倒是越來越冷，越來越空虛。
這天，衛青陽悠悠醒來，身上的疼痛，即便折磨他早已麻木了，依舊疼得生不如死。看着牆壁上滿滿的十八個正字，衛青陽眼眶溼潤，揪心的痛蔓延至心底。那是心在隱隱發痛。
十八個正字，那是整整三個月了。這三個月來，不管他傷得有多重，不管他多難過，都會滿懷期待的刻下一筆，那裡的第一筆，都承載着自己滿心的期待，期待着，那一筆是最後一筆，期待着，他的母皇會來教他………可是每一筆都是他的失望……黑暗無止無休，他不知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三個月來，每天無原由的毆打，即便是鐵也撐不住，何況是人。
撐着滿身的痛，把身子蜷縮成一團。三個月過去，早已進入冬天。外面雪花紛飛，冷風一陣一陣的透進來，凍得他全身顫抖，牙齒都在咯咯作響。這些日以來，他每天都不得安生，睡不好，吃不飽，又冷又餓，又傷又痛……
他們別說連條被褥都沒給他，就連棉衣都沒給，漫長的冬天，如何熬過去……
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拿起琉璃玉佩，在這裡五年多了，他一直很細心的保管着，就怕玉佩不見了，在這裡，唯一能給他安慰的，只有這塊玉佩了。有玉佩在，他就能感覺得到，父後在他身邊，陪着他，護着他……
“啪……”想到以前有父後在身邊的日子，衛青陽笑了，笑得苦澀，一滴眼淚落在玉佩上。
他怎麼沒有發現，以前父後在的時候，他是那麼幸福。可以不用捱餓，受凍，還不用捱打……現在他連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
“嘶……”不小心扯動傷口，衛青陽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爲明天擔憂。古公公說了，要是他死了，但發兵攻打衛國。
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衛國怎麼辦？母后把他送來，就是爲了衛國百姓，戰爭會讓百姓生靈塗炭的。
空曠寂靜的牢房裡，突然傳來了幾聲腳步聲，噠噠噠的顯得特別清晰，衛青陽身子一抖，急忙把玉佩藏回他在地上挖出來的洞裡埋好。剛一埋好沒多久，便有幾個刑人，把他拖到一處空曠的屋子裡。因爲身子虛軟無力，被拖着行走，許多結疤的身口又被擦破傷口，鮮血冉冉而流。
一到那裡，衛青陽便驚奇的發現，那裡密密麻麻，跪了無數個人，而古公公正坐在主座上喝着茶，看着他們。
身子被一甩，甩到地面地，讓衛青陽半天都沒爬起來。
古公公一道似笑非笑的視線一直盯在他身上，似乎在打量着他的神情傷勢。衛青陽低頭，不去看古公公滿意的表情。
“公公，所有的人都到齊了。”一個刑人道。
“嗯……”古公公有些懶散的嗯了一聲，繼續喝着他的茶，刑人也算有眼力，馬上接着道，“公公，按您的吩咐，把一千人集合在一起，包括衛青陽，這三個月來，有二百人不堪刑罰死了，如今還剩下八百人。”
場面突然陷入安靜，衛青陽能看到的，只有那密密麻麻的八百人，個個顫抖着身子，無力的用手腳撐着自己跪好。
“還有八百人是吧，呵，希望到了後不要一個人都沒留下。”
衆人心裡打了一個冷顫，許多眼眶一紅，不知道古公公又要想出什麼辦法來折磨他們。
“我呢，就這麼跟你們說吧，這三個月的杖打，每個人進來慎刑司的人都必須經歷的，誰也不例外，所以呢，你們的苦難已經過去了。”
衆人喜極而泣，再打下去，他們沒人能夠承受得住了。
“但是呢，你們得發奮發強，好好學習，要是學不好話，還是得捱打的。”
學習……學習什麼？又是那些才藝還有取悅人的手段嗎？
“看你們顫顫抖抖的，很冷吧？也是，現在都已進入冬天了呢，不過現在了纔剛入冬，真正的冬天還沒來呢，你們想要被褥棉衣嗎？”
衆人使勁點頭，凍得身上都發紫了。
“你們想要也可以，不過呢，只有第一名的才能得一件棉衣，被褥，每年的十一月開始比試，現在呢，還有三天的時間，你們可以準備一下，三天後便開始比試。”
衆人心裡一沉。八百個人，只有第一名的，才能得到被褥嗎？那麼多人怎麼比？這冬天，要是沒有被褥棉衣，絕對挨不過去的啊。
“時間緊迫，開始學習吧，要是輸了，可得準備挨凍一年了。”古公公冷笑一聲，蘭花指一甩，立即有人接下去道，“鑑於你們身上都有傷，今天先教你們跪姿，詩書。現在，全部給挺直胸膛，跪朝着磕一千個響頭。”
一……一千個……衆人的手都在抖動着。一千個磕下去，他們還有命在嗎？
衛青陽握緊拳頭，低下頭，條件性的不願去磕，那本來就是在爲難他們………想把他們的尊嚴全部都踩在腳下。
在刑人的指使下，依次有人開始磕起，每一個磕的人，都有一個刑人看着守着數着。有人過關了，命也去了半條了。有人磕一半死了，也有人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磕完，被鞭抽三十下。
很快就輪到他了。他自然不願意卑微的磕一千下，行刑的人火了，古公公也不悅了，把他吊起來，隔着被褥，一棍一棍的打下去，那力道之重，讓在場的人，紛紛下得臉色慘白。
“你殺了我吧。”衛青陽突然大吼一聲。在這裡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想死，沒那麼容易。衛青陽，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死，你要是死了，衛國也完蛋了，整個衛國都會爲你陪葬的，你不信可以試試。”
衛青陽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心裡在滴血。他真不明白，古公公爲什麼要這麼對他，他從來都沒得罪過他，也沒得罪過任何人。
“你會遭到報應的，你們都會報遭到報應的。”衛青陽哽咽着。
“報應，雜家從來都不相信報應。”古公公把玩着把甲，陰聲怪氣的，一點都不把被衛青陽的話放在眼裡。
“啊……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的孩子，生生世世永墜地獄，啊……”衛青陽吃痛，忍不住大喊一聲。
然而，古公公聽到衛青陽的這句詛咒，死人般的蒼白的臉上瞬間大變，眼睛兇狠起來，奪過刑人的鞭子，暗含內力，狠狠的抽在衛青陽身上，厲聲咒罵，“我敢詛咒我，你還敢詛咒我孩子，你找死。”
“啪……”一鞭下去，衛青陽便去半條命，連痛哼聲都發不出來。
不管是被抓來的人，還是行刑的人都忍不住嚇了一跳。這個叫衛青陽的男孩，看來是活不成了。他可真大膽，居然敢得罪古公公。
“跪不跪，跪不跪……啪……挺硬的啊，我看你骨頭到底有多硬。來人，把他的衣服都給我扒了。”古公公神色猙獰，扔掉鞭子，氣哼哼的。
衛青陽想昏迷過去，又昏迷不過去，無力的把頭垂下，血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啪噠啪噠的直往下掉。
聽到古公公的話，開始緊張起來了，害怕的看着那些刑人一個個靠近他，脫他的衣服。衛青陽慌了，拼命掙扎，想逃離這裡，可手腳都被人綁着，根本逃不了，只能任由那些爪子在身上游走。
“不，不，不要，不要碰我，放開，不要……求求你們不要再脫了……嗚嗚……”
衛青陽無措的哭泣求饒着，可那些爪子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穿的本來就不多，只有單薄的一件，一被解開，身子就亮在衆人眼裡，脫了一件還不夠，還想把他的褲子脫下來，衛青陽慌了，大聲求饒起來，無措慌張而痛苦的聲音，讓在場不少與他一起被抓來的人，都默默落了淚。
男子的清白比任何人都重要，雖然這裡沒有女人，但是這麼被人脫下人觀看着，也是巨大的恥辱，要是他們被人脫光衣服，任人欣賞，他們也活不下去了。
古公公陰聲怪笑着，很是滿意衛青陽眼時的表現。他就是想把衛青陽的傲氣全部折下來，這孩子是個好苗子。長得好看，心性又堅韌，才藝更是一等一的好，要是把他培養好了，傾兒肯定會喜歡的。只要傾兒喜歡，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嗚嗚……不要再脫了……求求你們，不要再脫了，嗚嗚……”
“住手。”就在衛青陽最無奈的時候，古公公的一句話，彷彿天籟之間。
“現在，雜家給你兩條路，一條是跪一千個響頭，一條是脫光你的衣服，你要選哪條？哎呀呀，你要是想選下一條，雜家更開心，這麼的身材，配上這麼好的臉蛋兒，要是能看上一眼，那雜家也算有眼福了，在場的衆人沾了眼福，是不是啊……哈哈哈……”古公公捂嘴笑了起來
衛青陽卻沒有任何表情，反而抽泣起來。
這兩種，他都不想選。倒不如繼續打，最好把他打死了，死了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不想選是吧，那好吧，不想選我只當選了第二條了，來人啊，繼續脫吧，讓大家好好看看他衛國最受寵愛的皇子，身材有多好。
“不要，不要這樣……我磕，我磕，別再脫了……嗚嗚……”衛青陽痛哭起來，來這裡這麼多年，除了在上官浩面前哭過，他從來都沒在衆人在面前哭得這麼肝腸寸斷。
“這就對了嘛，早知如此，何必掙扎呢，放他下來吧，磕吧，半柱香時間內沒磕完，照樣把你衣服都給扒了。”
衛青陽的身子一被放下來，便軟軟的倒地上，慌慌張張的撿起衣服，擋住自己的身子，眼淚滑了下來，低頭，不敢去看別人的反應。
“以後給你安排的事，你若不怕，我便在衆人面前，把你的衣服都給脫了，一絲不掛的掛在慎刑司大門，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衛國皇子的完美身材。”
衛青陽反而不哭了，把所有眼淚都藏在心裡，不知是不是受傷過重，直接昏倒過去。昏倒前，只怕古公公最後一句話，“別讓他在身上留下傷疤，陛下還有皇女們會不喜歡的。”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屬於他的牢房裡了，寒冷，飢餓，疼痛，侵蝕着他，身上還有一絲不掛，只有染血的衣服散落着，衛青陽身子一震，撐着身子，撿起衣服，趕緊穿了起來。
想到昏迷發生的一幕，眼眶忍不住一紅，抱着寒冷的身子，瑟縮在牆角。本來就冷的他，越發的冷了，眼淚無聲的落下。
“你醒啦？要不要緊？身子還好嗎？我這裡有藥，你先拿去敷一下吧，我看你傷得不輕。”隔壁牢房的一個男孩，透過縫隙，扔了一瓶藥給他，擔憂的看着他。
“你怎麼不拿起來敷一下。這藥是我偷偷留下來的，你要是再不敷的話，傷口會發膿的。”
衛青陽搖了搖頭，胡亂的擦了一把眼淚，把藥扔回去，靠在縫隙的牆壁上，不讓隔壁的人看到他落魄的樣子，更不想跟他說話。他怕他講了一句後，隔壁的人又被亂棍打死。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不擦藥身子會更難受的。過去的事，就別去想了，咱們這麼多人中，誰沒有被脫過幾次衣服，大家都不會笑話你的。”
“你真的是衛國皇子嗎？你是皇子爲什麼會被關到這裡？我看他們似乎故意在針對你的，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他們了？”
“咱們在這裡，也沒什麼可以倚杖的，打又打不過，逃又不逃不出。如果一直反抗的話，只會被打得更慘，以後你別去罵他們了，他們隨時都會把你給殺了，尤其是古公公，最好別再得罪了。”
：“今天我都以爲他們會殺了我，還好最後沒殺。”
“……”
隔壁牢房的人講了很多很多，衛青陽只是默默聽着，一句也沒應上，直到隔壁的牢房裡的人，聲音漸漸停止睡了過去，衛青陽才偷偷拿起自己的玉佩，握得緊緊的，好像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草，又想起了自己父後。
“咳咳……”衛青陽咳出一口血來，疼得想哭。想到父後之前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又想到他死了，會連累衛國，衛青陽緊張起來了，緊緊握住玉佩，想着如何才能夠活下去。
忽然，玉佩散發點點光芒，一股股溫暖的氣息傳入身體，那些疼得他直蹙眉傷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上，迅速恢復，最後傷口全部好轉，連疤都沒留下來一個，而晶瑩剔透的玉佩則突然變得暗沉，就像一塊毫不起眼的普通玉佩。
衛青陽震驚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這玉佩能療傷嗎？還是父後在保佑着他？
衛青陽打量半天，也沒打量出什麼，只能藏起來。心裡略微溫暖。玉佩能療傷的話，以後他要是被打得厲害了，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