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
“讓人去問問殿下好了沒有。”安王正君已然穿戴好進宮出席宮宴的服飾,看着外面漸漸黑下來的天色,便對身邊的下人道。
下人領了命令便往書房而去。
安王正君坐了下來,卻是嘆了口。
“父親怎麼了?”一旁的安王世女見狀,開口道,一張與安王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揚着擔憂,“父親這幾日似乎都有心事?可是在因爲女兒的婚事?”
安王正君看向她,“說什麼傻話,你的婚事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你母親也同意了,只要陛下也恩准,這門婚事便成了,只是……”既然說開了這個話題,安王正君便也就直接將它說開了,“只是我爲你定下的這家公子雖然出身書香門第,然而卻也不算是名門,你可有意見?”
安王世女搖頭,“婚姻大事自然是由母親和父親做主,女兒相信父親一定會爲女兒選一個好正君的。”
安王正君聞言,“你沒意見,那我也安心了,等你的正君進門之後,我會將掌家之權移交給他……”
“父親!”安王世女一驚,“女兒不是……”
“我知道你孝順。”安王正君打斷了她的話,“我這般做也是爲了安王府好,你是安王世女,將來安王府必定會交到你的手上的,而如今的安王府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安王府了,當年我嫁給你母親的時候只要掌管好後院便足以了,可是你的正君卻不能夠僅僅如此,他必須在內能安後院,在外能應酬各方,雖然我爲你挑的這個公子各方面都不錯,只是不高的出身也是使得他在各方面的能力上略顯不足,還需要歷練一番方纔可以擔當起安王世女乃至將來的安王正君一職,出嫁王府,外邊的應酬倒是可以緩一緩,畢竟這裡面牽扯了太多的東西,出不的一絲差錯,不過在安王府內,卻沒有這般多顧忌,便是做錯了什麼,都是自家府裡的事情。”
“即便如此,父親也無需這般着急。”安王世女始終是有些不安。
她很清楚放棄了掌家之權意味着什麼,即便是親生父女,在女兒正夫進門之後,作爲父親也不可能立即交出掌家之權的,更何況,她不是父親親生的,而且,她的生父還活着。
他便不擔心交出掌家之權之後會受到威脅嗎?
安王正君看着安王世女不安的神色,他心裡也是清明如鏡,緩緩道,“如今我還不算老,便是你的正君犯了錯,我還有心力幫着糾正,若是再過幾年我老了,心力不足,若是那時候再讓你正君掌家,怕會出亂子我也沒有心力搭把手了,而且,早些掌家,你的正君也好早些上手,同時也會更加的安心與你好好過日,這門婚事對你的正君來說可以說是高攀了,當年我初嫁給你母親的時候,心中也是充斥着各種不安,當時你母親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大婚次日之後,你母親便召來了管家,直接將掌家的大權交到了我手上,爾後進宮去給襄定明貴太君請安的時候,他也交代了你母親,讓我直接掌家,便是因爲這件事,我心力的不安方纔緩了下來。”
“父親放心,待正君進門之後,女兒也會如同母親敬重父親一般敬重他的。”安王世女正色道。
安王正君笑了笑,“他是你的正君,你自然是要敬重他的,一個家中,唯有尊卑嫡庶分明,這個家方纔能夠安定安穩,而你,方纔可以安心在前程上。”
“女兒明白。”安王世女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
安王正君垂了垂眼簾,“父親不是想幹涉你後院的事情,只是,側室可以寵可以憐,但是不可以放縱,也不可以逾越了尊卑。”
“女兒知罪!”安王世女忽然間跪了下來。
安王正君起身將她扶起,卻沒有深入挖掘這個話題,而是微笑道:“其實我這般做也是有私心的,你的正君掌家,我便可以清閒一些,多些時間陪着你母親,如今你母親雖然年輕,但是這些年來,她終日忙着朝政,我也實在是擔心她的身子,府中的事情有人管了,我也好花多些心思在你母親身上。”
安王世女臉色還是有些不好。
“這件事便這般定了吧。”安王正君不給她繼續反對的機會,“你放心,我會手把手地教他的,不會一下子全部放手不管的。”
安王世女掙扎了半晌,“父親放心,女兒和女兒的正君將來必定好好侍奉您的。”
安王正君笑了笑,“你是我的女兒,自然會好好侍奉我,不過,父親也希望你能夠多多看顧一下你兄長,雖然如今他在蕭家過的不錯,但是我和你母親畢竟是要先走一步的,你是他的嫡親妹妹,往後,我和你母親不在了,他在母家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便是你了。”
“父親放心,女兒必定會盡全力護佑兄長。”安王世女正色道。
安王正君點了點頭,“這樣我便放心了。”
而這時,方纔派去請安王的下人回來了,“回正君,殿下請您到書房一趟。”
安王正君微微一愣,隨後對安王世女道:“那我過去看看。”
“女兒在此等候母親和父親。”安王世女道。
安王正君點了點頭,然後微微蹙着眉頭,往書房而去。
安王世女坐了下來,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
“主子沒事吧?”旁邊的隨從見狀問道。
安王世女搖了搖頭,然後卻也擡起頭看向那隨從,問道:“這些日子我真的做的過了嗎?”
父親以前從未用過這般方法和她說過話的。
那隨從沉吟會兒,“主子,您畢竟不是正君親生的。”
“我也知道,即便我過繼了給父親,但是畢竟還是隔了一層,只是……”安王世女有些苦笑,“我也是真心真意地孝順他……”
“正君沒有女兒,這般多年,主子是孝順他,但是,請恕小的多嘴,這一回,主子不該納側君的母族的男子入府的,而且還是在正君放出了風聲要爲你你挑選正君的時候。”那隨從語重心長,“這些年主子和側君不算是親近,但是如今卻忽然間做出這般一件事,難免正君不會覺得您過去和側君的疏遠不過是做戲罷了,而且這一回正君爲主子挑選正君一事也是殫精竭慮,雖然未來正君的出身不高,但是卻也是正君精挑細選的。”
“我只是覺得對不住他……所以這回方纔如了他的心願……而且,不過是一個侍君罷了……”安王世女臉色有些白,“父親這些年不也是沒有阻止我和生父來往,往常也時常讓我去給生父請安……你說父親這幾日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就是因爲這件事?”
她是真的沒有想着扶持生父來對抗父親的想法。
她很清楚,在母親的心中,父親的地位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即便他沒有爲母親生下一個女兒。
而且她能夠有如今這樣的身份地位也是父親給予的。
當年母親並不只有她一個女兒,雖然她是庶長女,但是,若是沒有他的同意,母親也不會挑選她過繼,她過繼了之後,父親也是真心實意地教導她,兄長有的,她都有,甚至兄長沒有的,她也有,即便是過繼的嫡女,但是,她卻沒有比真正的嫡女低一等。
她也是從心底敬重這個父親。
可是這一次……
她的生父拉着她的手哀求,她不能不點頭。
自從過繼了之後,她的生父從來沒有對她提過任何要求,只有這麼一次,就這一次。
“小的不知。”那隨從道,“不過世女這些日子也是過於寵着高侍君了,而且,自從高侍君進門之後,便很少來給正君請安,反倒是常常去側君院子。”
“什麼!?”安王世女大驚,“有這等事情?”
“世女不知道?”那隨從很是驚訝。
安王世女臉色大變,她是真的不知道,年前陛下給了恩旨讓她去禮部中任職,雖然位置不高,但是卻也是一大恩典,而她也不想讓母親失望便全身心地投住進去了,咬了咬牙,鐵青着臉看着那隨從,“你還知道什麼?!”
難怪父親會說出今日這番話!
那隨從收起了訝然之色,然後便將聽來的閒言碎語一一說了出來,這些情況最後歸結成了一個猜測,那便是安王世女有意伺機踢走安王正君扶自己的生父上位。
安王世女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
安王正君也不是沒有聽見如今府中的流言,不過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比誰都清楚,只要有安王在,誰也撼動不了他的地位,便是將來……他的地位也不是一個側君可以撼動的,而且若是他想,他完全可以徹底地撲熄這些流言,只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這般做。
聽到這些流言以及安王世女的行爲,他的心說是不難受那也是假的,畢竟這些年他是真的對她掏心掏肺了,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事情都挺讓他寒心的,而可笑的是,便在不久之前,他還覺得自己的人生幸運之極,覺得自己養了一個好女兒!
安王正君一直覺得自己看人挺準的,可是這一次卻還是走眼了,安王世女的生父這些年一直安分守紀,可是這一次,這個時候,他卻再也按捺不住了!
也好,就讓這件事給她提提醒,也好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人!隨便看看她如何處理這件事,看看他是不是也看錯了她,看看這般多年,他是不是費盡心力養出了一頭白眼狼。
不過如今最讓安王正君憂心的還不是安王世女,而是安王。
他實在是不知道她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麼了?
是因爲雪災的事情,還是因爲其他?
今日陛下休朝,各部大臣除了當值的都無需前去衙門,殿下不當值,所以今日也沒有出府,只是雖然沒有出府,但是卻一整日都呆在書房當中,便是午膳也是在書房中用,他在午膳之後不久去看過了,正好遇見了收拾食盒出來的下人,一看之下,卻發現那些飯菜根本便沒有動多少。
便是當年陛下因爲皇貴君的事情而瘋狂不已的時候殿下也未曾這般過。
到了書房,便見安王站在書房外的長廊上,負手凝視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安王正君一見安王的神色,頓時愣了一愣,他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天色雖然不好,今晚應該會再下雪,可是如今朝廷已經有了準備,即便再下雪,也不可能造成重大的損害的,爲何殿下還是這般憂心忡忡的樣子?
爲什麼?
安王正君呆愣了半晌,然後吸了一口冷氣,緩步上前,“殿下。”
安王收回了視線,轉過身看向安王正君,聲音輕柔,“來了。”
“嗯。”安王正君點了點頭。
安王看向了隨行的下人,“你們都下去吧。”
安王正君又是一愣。
下人領了命令一一退下。
安王自然是看出了安王正君的不安,伸出了手,握着他冰涼的手掌,“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安王正君忽然間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殿下……”
安王牽着他的手進了書房,然後關上了門。
書房內開了火爐,很是暖和。
這般一冷一暖的,更讓安王正君不適,“殿下……”
安王往書案走去。
安王正君愣在了原處。
安王轉過身看向安王正君。
安王正君身子莫名地哆嗦了一下,然後,木然地上前。
安王看着安王正君的臉色,眼底閃過了一抹內疚,“我……”
“殿下可是有事要我幫忙?”安王正君忽然間開口,多年的相濡以沫,他見了她這般神色如何會不知道。
安王嘴邊泛起了苦笑。
安王正君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關,雖然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能夠讓她這般爲難的必定是很嚴重的事情,而她如今需要他幫忙,安王正君上前一步,握着安王的手,“殿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求你往後不要在這般……我是你的結髮之夫,不管面對任何的困難,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殿下,這幾日我的心很慌,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的,我很想問你,可是卻又擔心問了不該問的,更擔心會讓你爲難……”
“是我對不起你!”安王伸了手將安王正君摟入懷中,“對不起……自從你嫁給了我之後,便一直在擔驚受怕。”
“我不怕擔驚受怕,我只是怕你會有朝一日棄我而去……”安王正君紅了眼睛。
他之所以不願意她入朝爲官,不願意她屢屢爲了其他人而和陛下起衝突,他不願意她一日比一日位高權重,不是因爲擔心受到牽連,而是擔心她會出事擔心會失去她!
“我知道。”安王合了閤眼睛,聲音有些哽咽,所以,她方纔說對不起,這個男子從來沒有對她要求過什麼,只是希望她平安罷了,只是希望能夠安心生活,可是,她卻連這個都給不了他,甚至如今還很有可能會連累到他。
安王正君吸了幾口氣,平復下了自己的心情,擠出了一抹笑意,對着安王道:“你看我,兒子都已經嫁人了,卻還是這般……殿下想要我做什麼?”
安王沒有立即回答,凝視着他的目光有着極深的掙扎。
安王正君微笑道,“殿下,我是你的結髮之夫,榮辱與共生死相依。”
安王眼底的愧疚之色更濃,好半晌之後,她方纔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我是有事情想讓你幫忙,如今,也只有你可以幫我。”
安王正君壓下了心底的不安,“殿下請說。”
安王又沉默地凝視着他會兒,隨後方纔從懷中取出了一封用紅泥封口的信。
安王正君看了那信,愣了愣。
安王凝着面容,“今晚的宮宴,你找個機會,將這封信交給趙侍君。”
安王正君眼眸不禁睜大,整個人都呆住了。
安王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等着他回過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王正君方纔找回了一絲神智,隨後,狠狠地抓着安王的手臂,“殿……殿下……你……你方纔說什麼……信交給誰……”
趙侍君?
趙侍君?
那個和皇貴君長得極爲相似的趙侍君?
他是不是聽錯了?
聽錯了是吧?
殿下怎麼可能會讓他送信給趙侍君?
“殿下是說恪侍君柳氏吧?”
安王正君情願相信安王和柳傢俬下來往也不願意相信安王和趙氏居然有關係。
安王凝視着他,對於他的震驚並不意外,緩緩道:“是趙侍君,陛下新封的侍君趙氏。”
“怎麼可能!”安王正君厲色反駁,“趙侍君方纔進宮沒多久,連我也未曾見過他,殿下怎麼會讓我送信給他?趙氏……”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來。
趙氏是在圍場當中被陛下救下的,而當時,殿下也在那裡。
而殿下的不對勁便是從趙氏進宮開始……
他懷疑過她是因爲這件事而心緒不寧,但是,也只是以爲她擔心陛下會被趙氏而迷惑如同當年失去皇貴君之時一般瘋狂……
可是如今……
殿下要他給趙侍君送信……
而且是以這樣隱秘的方式……
安王正君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爲什麼……殿下爲什麼要我送信給趙侍君?殿下是警告趙侍君不要藉着長得像皇貴君在宮中興風作浪嗎?”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趙氏爲恪侍君求情一事。
安王正君一直繞開了已經在腦子裡面成型的想法。
安王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極深的掙扎。
安王正君腳步不禁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臉上此時已然是慘白無比,“趙氏……和殿下……有關係……”
他沒有忘記,這一次的圍場防禦,她也有份參與。安王還是沒有回答。
安王正君已經是肯定了的,“爲什麼……會……”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當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可能性,可是,每一個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趙氏出現在圍場和她有關係嗎?
可是……
她爲何要這般做?
爲何?
“殿下,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瘋了嗎?你知道若是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嗎?殿下……爲什麼要這樣做?即便你真的想送一個男子進宮……也不能選一個和皇貴君這般相似的男子……殿下,我們擁有的真的已經夠多了!夠多了!”
安王正君顯然是覺得安王這般做是有意帝位。
安王上前一步,伸手將他摟入懷中,“不是你所想的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想過傷害陛下!”
安王正君還想質問她,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只是伸手緊緊地抱着她,像是害怕一鬆手便要永遠失去她一般!
安王扶起了他的肩膀,神色有些惶恐和焦急,“你聽我解釋……”
“這是你的願望嗎?”安王正君卻忽然間打斷了她的話。
安王一愣。
“若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幫你!”安王正君伸手奪過了安王手中的那封信,然後,收入了懷中藏了起來,蒼白的臉色上面揚起了一抹決絕,“我說過,我們榮辱與共生死相依,便是前面是無邊地獄,我也會跟着你一同往前走!”
“我不是這個……”安王忙道。
安王正君卻伸手緊緊地抱着她,“我不需要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也不需要知道這件事的始末,我會照着你的話去做,我會安然地將信送到趙侍君的手上!你放心!你不需要跟我解釋!我是你的結髮之夫,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殿下,我都會幫你!”
他心裡是很怕很擔心,更是有很多的疑惑,可是,他不想去管這些了!
他嫁給了她半輩子,如今還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既然她要這般做,便是錯的,便是結果是萬劫不復,他都會幫她!
安王雙手垂在了身旁,張了口,但是所有的話都被哽在了喉嚨……
……
皇宮
延安殿
趙氏不顧宮侍的勸告執意要站在大殿前遙望着前方的宮門,像是一個等候心愛之人歸來的癡心人。
“主子,天又起風了,我們不如去暖閣那邊等陛下吧……”身邊的宮侍勸道,他進宮爲宮侍多年還真的從未見過這般倔強而且不要命的主子,明明身上的傷勢還沒有痊癒,可是卻總是四處亂走,而且還惹事。
這兩日宮中因爲主子爲恪侍君求情一事流言已經越來越多了。
從他被派到延安殿當差之後不久,他便察覺出來,不管是鳳後還是豫賢貴君都對主子極爲的抗拒,或許是因爲主子長得那般像全宸皇貴君的緣故吧。
而主子也明明是知道鳳後和豫賢貴君不惜自己,爲何還要爲恪侍君向陛下求情?
連他一個宮侍都知道這般做定然會將鳳後和豫賢貴君都給狠狠得罪了的,可是主子卻爲何便想不到了?主子方纔入宮,和恪侍君根本不熟悉,而且,恪侍君腹中的孩子之於他,某種程度上不也是一重威脅嗎?
主子便是想討陛下歡心,也無需做出這等害多於利的事情來!
而且,主子如今也是急的聖寵的,雖然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長得像皇貴君,但是隻要主子好好利用這一點,定然可以將陛下的心緊緊抓住的!
如今,主子這般一做,不僅開罪了鳳後和豫賢貴君,便是連陛下這兩日也少來了。
如今宮中流言四起,鳳後又是一副放任的態度,恐怕陛下心裡也是不高興,或許也是在猜忌主子爲恪侍君求情的用心了。
趙氏沒有回答,一如既往地望着前方,眉宇之間瀰漫着落寞以及淡淡的悲傷。
那宮侍又勸了幾句,但是都沒有得到迴應,“不如奴侍先伺候主子更衣先去悅音殿,這個時辰陛下應該不會過來得,往年陛下的生辰,陛下都會先去朝和殿接了鳳後,然後和鳳後一同前往悅音殿的,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後宮的其他主子也應該是趕去悅音殿的。”
趙氏卻還是不爲所動。
天色越來越暗。
寒風也開始肆虐起來了。
雖然今晚是帝王生辰,但是老天似乎不打算給面子。
又過會兒,天上飄落下了薄薄的雪花。
那宮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又腹議了一陣,隨後便準備繼續開口勸說,只是方纔張了嘴巴,便見趙氏忽然間往前跑了出去,“主子……”
他想追上去的同時卻見了前方司慕涵的儀仗。
腳步頓了頓,心裡不禁訝然,陛下居然來了?陛下這個時辰過來不是要接着主子一同去悅音殿嗎?那鳳後呢?
鳳後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怕是會更加的恨主子,那主子往後的日子……
即便有陛下的寵愛,但是,後宮之主始終是鳳後啊?
趙氏猛然撲進了司慕涵的懷中,完全不顧形象不顧有下人在場,他在她的懷中,低喃着,帶着極深的哽咽,“你來了……”
司慕涵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朕不過是來晚了一些罷了,你怎麼便這般了?”隨後擡手扶起了他,便蹙了蹙眉,“臉色怎麼這般差?可是身子哪裡不舒服了?對了,怎麼不在暖閣中等朕?”
趙氏蒼白的面容揚起了笑意,“我在這裡等你!”
“等朕做什麼?”司慕涵輕斥道,“快些進去,你看,你的手抖冷成了冰了,你身邊的宮侍是如何伺候的?”
“不管他們的事情。”趙氏慌忙解釋,“是我執意要來這裡等你的!我……”
“先進去再說。”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擡頭輕柔地拂去了他頭上的雪花。
趙氏笑着點頭,“好。”手卻始終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臂。
兩人進了暖閣,司慕涵又忙着讓宮侍端來熱茶以及暖手的手爐。
趙氏坐在了暖塌上面,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但是笑容卻始終沒有斷過,不過會兒之後,便握着司慕涵的手,笑容轉爲了歉意,“涵涵……不……陛下,對不起,我……臣侍又讓你擔心了……”
“說什麼傻話。”司慕涵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是朕不好,朕應該早些過來得。”
趙氏搖頭,“是我不懂事……都已經這般……”他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有些不安地看着身邊候着的宮侍。
司慕涵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
待宮侍們都下去了之後,趙氏臉上的緊張方纔減褪,“都是我不好,總是藏不住話……我應該要改過來的,如今我是侍君趙氏,而不是皇貴君雪暖汐。”
司慕涵伸手端起了茶抿了一口,溫和地道:“沒擔心,便是出了事情,也有朕在。”
“我不想讓你爲難……”趙氏看着她,眉宇之間泛起了愧疚之色,“涵涵……恪侍君的事情……我真的沒想到會鬧成這個樣子的,我是真的擔心恪侍君腹中的孩子……我是該先跟鳳後和豫賢貴君說,然後再向你開口的,如今……如今他們……”他的話頓了頓,然後慘淡地笑了笑,“如今他們怕是更是不相信我了……”
“朕相信你便行。”司慕涵擱下了茶杯,握起了他的手,神色輕柔地看着他,“只要朕相信你,你便是。”
趙氏揚起了一抹笑意,隨後便消失,“可是……述兒……她……”
“慢慢來,我們還有許多的事情,相信述兒終有一日也會相信的。”司慕涵輕柔地安撫着。
趙氏勉強地笑了笑,“可是……琝兒……琝兒一直沒有回來……涵涵,是不是琝兒也不相信我?所以他方纔不回來……”
“琝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司慕涵微笑道,“而且朕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琝兒不回來是因爲你師父病了。”
趙氏臉色又蒼白了一些,“我……我真的沒用……居然連師父也記不得……我只是記得我曾經和二姐出去學藝……只是……琝兒不回來,師父一定是病的很嚴重的……”
“吉人自有天相。”司慕涵輕柔安撫,“琝兒是我們的兒子,如今他在師父面前盡孝也是爲我們盡一份心力。”
趙氏雖然似乎還是無法釋懷,但是卻也勉強地展露笑容,“若是可以,我真的想見見大姐和二姐……可是如今……”
“你若是想見,朕便召你大姐進宮,你二姐雖然不在京城,但是她的女兒雪凝卻在。”司慕涵淡笑道,“當年你也是挺喜歡雪凝的,而這些年,雪凝也是時常陪在了述兒身邊,倒也是讓她開心了不少。”
“我隱約記得當年我似乎讓雪凝在宮中住了一段時間。”趙氏臉上揚起了一抹驚喜,“當時她似乎也只是一個孩子……”
“雪凝比述兒和琝兒便大了那幾個月。”司慕涵點頭道。
趙氏笑容更加的燦爛,“今天晚上的宮宴,雪凝會來嗎?”
“雪家沒有官職,她可能不會來,不過你若是想見,朕立即讓人去召她進宮。”司慕涵道。
趙氏正要答允,而是最後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搖了頭,“不了,我的事情不宜傳出去……若是無端端召雪凝進宮給我見,外人怕是會懷疑……還有大姐……二姐那邊……涵涵,我也不想讓她們知道這件事……述兒都不相信我,她們可能更加不會相信……涵涵,我真的很怕看見她們也露出懷疑的目光……涵涵,你答應我好不好?”
司慕涵點了點頭,“好,朕答應你。”
“謝謝你……”趙氏又笑了起來,不過會兒之後,笑容又黯淡了下來,“涵涵……恪侍君的事情,你真的沒有怪我嗎?”
“朕知道你也是好心。”司慕涵溫柔地笑道,“至於鳳後他們,你也不要怪他們,畢竟,他們原本便懷疑着你,所以方纔會想這般多,不過你放心,等再過一些時日,你和他們相處多一些的,他們也一定會釋疑的。”
趙氏點了點頭,沉吟會兒,“涵涵,你有沒有懷疑過我?”
“有。”司慕涵緩緩地說出了一個字。
趙氏臉色一變,頓時面無人色,“那你……”
“看你嚇的。”司慕涵撫着他的連微笑道,“朕是懷疑過,可是最後朕還是相信你,朕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覺,阿暖,你回來了……”
趙氏眼睛閃爍了淚花。
“也正是因爲朕經歷過從懷疑到相信的過程,所以朕也有信心鳳後他們也會如同朕一般的。”司慕涵伸手將趙氏摟入懷中,聲音極爲的輕柔,“所以,不要擔心。”
“我相信你,只要你說的我都相信!”趙氏聲音雖然哽咽但是卻也極爲的堅定。
司慕涵摟了他會兒,便放開,“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還沒有換衣服,先讓宮侍伺候你換衣服,然而再與朕一同去悅音殿。”
趙氏卻訝然,“我和你一同去?”
“當然了,朕這般晚過來便是要接你一同前去悅音殿。”司慕涵微笑道,“你已經有四個生辰沒有陪着我一同過了,好在上蒼憐憫,你終於回來了。”
趙氏一臉動容,可是卻也搖了頭,“不……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和你一同前去悅音殿的唯有鳳後,若是我和你一起去,便是鳳後不在意,朝中的那些大臣怕是也不會樂見的……”
司慕涵蹙眉,“這是……”
“涵涵你先聽我說。”趙氏制止了她的話,“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也知道如今的情形,如今我是侍君趙氏,便還是皇貴君,也不能違背了這個規矩落了鳳後的顏面,涵涵,鳳後如今已經不相信我了,若是我再這般……鳳後心裡更是會……我不想後宮不安,更不想你爲難……我如今能夠回來,能夠再有機會和你長相廝守,我已經很滿意了的……我不想再如同這一次我爲恪侍君求情一樣鬧得滿宮不寧……涵涵,你若是爲我好,便應了我吧!”
司慕涵擰緊了眉頭,似一時無法決斷,隱隱中還似乎有着一絲的怒意。
趙氏見狀,隨即起身便想跪下。
司慕涵立即起身扶起了他,“你這是幹什麼?”
趙氏神色堅定,“涵涵,你若是不答應,我便……”、
“朕答應你便是了!”司慕涵忙道。
趙氏重展笑容,“謝謝你涵涵。”
“是朕謝你放纔對。”司慕涵正色道,神色愧疚,“都是朕不好,眼前朕沒有能夠讓你名正言順地站在朕身邊,如今更是讓你大受委屈……”
“我沒有委屈。”趙氏打斷了她的話,“能夠和你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情,我並沒有任何的委屈!”說完,便又道:“好了涵涵,你快去朝和殿那邊接鳳後吧,他應該是等急了,我換了衣裳便會過去。”
司慕涵拍了拍他的手,“你身上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是卻沒有好全,出去的時候小心一些,如今外邊下了雪,多批件披風,還有,讓擡輦轎的宮侍小心一些,宮燈多帶幾盞。”
“我知道了。”趙氏失笑地推着她出去,“好了,你快走吧,若是我再不去換衣服,便真的要遲了。”
司慕涵寵溺地笑道:“好。”隨後便念念不捨地轉身離開。
便在司慕涵出了暖閣之後,趙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隨後,又勾起了嘴角,而司慕涵,在出了暖閣之後,也褪去了臉上的寵溺之笑,面無表情。
水墨笑還真的是如同趙氏所說的那般在等着司慕涵,只是這一次卻也往年的不一樣,他的心緊緊地繃着,因爲他也沒有把握今年司慕涵也回來接他一同前去。
而便在司慕涵去了延安殿之後不久,水墨笑也同時得到了消息了,那一刻,他便覺得一盆冷水兜頭琳在了他的身上一般,冰冷入骨三分。
即便心裡已經有了料,但是如今這般聽了,卻還是難受之極。
他斥退了宮侍,然後,呆呆地坐在了暖閣當中。
即便暖閣中溫暖如春,但是他的身子還是索索發抖。
司慕涵到了朝和殿之後便直接去了暖閣,沒有讓人通報,而進去了之後,看見的正是水墨笑呆坐在暖塌上的身影,腳步頓了頓,眸子許是因爲宮燈的照耀而閃爍了一下,隨後緩步上前,邊道:“時候不早了,鳳後還沒有動身嗎?”
水墨笑忽然間一愣,隨後猛然擡頭,眼眸卻是睜的大大的。
司慕涵離水墨笑三步之處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容是一貫的威嚴,沒有多餘的情緒。
水墨笑身子顫了一下,然後,倏然站起身來猛然撲身上前,張手緊緊地抱着司慕涵,身子卻也同時開始微微顫抖,這一切彷彿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似的,便是他抱住了她,腦子卻還是如同方纔一般呆滯,然而,心卻是感受到了來自於她身上的暖氣。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然後緩緩伸手,抱了抱他,隨後便道:“鳳後,時辰不早了,該去悅音殿了。”聲音卻是平緩平靜。
水墨笑總算是找回了一絲理智,鬆開了手,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吸了一口氣,擡了下巴,看着她,“陛下不是去了延安殿嗎?”
司慕涵神色沒有變化,“鳳後對真的行蹤似乎很瞭解。”
“陛下過獎了。”水墨笑僵着身子道。
司慕涵看着他,“若是準備好了,便走吧。”
水墨笑咬了咬牙,心被她這般一攪不上不下的,比不了方纔好多少,“陛下請!”
司慕涵收回了視線轉身離開。
半柱香之後,帝后的駕輦從朝和殿往悅音殿而去。
而此時,悅音殿內已然坐滿了前來參加宮宴的大臣以及其正夫還有兒女,尤其是適婚年紀的嫡女,雖然鳳後和豫賢貴君有意在永熙帝壽宴上爲大皇子和二皇子擇選宮侍的事情並沒有大肆宣言,但是鳳後下了命令點明瞭各家正夫要帶孩子前來參加,這般明顯的暗示,大家豈還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因爲今年大辦壽宴,所以水墨笑並沒有如同往年一般在側殿宴請各家正夫,而是直接聚在了大殿內,因爲今年的前來參與壽宴的人數多了,整個悅音殿幾乎都排滿了位子。
蒙斯醉很早便過來了,除了是想觀察各家適齡嫡女之外,便是爲了看看宮宴是否安排妥當,司以佑坐在了蒙斯醉的身邊,許是因爲心裡清楚大辦壽宴的另一個目的,臉上似乎泛着一絲的紅暈。
司予昀沒有入座,而是在劉悅臨那邊說這話,年前,劉悅臨的母親也進了御史臺繼承了劉沁的衣鉢當了御史,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御史,但是有着劉家的聲望以及劉沁積下來的威望,過兩年定然會往上升。
不過最近劉家卻是蒙上了一層愁雲。
因爲前閣臣劉沁因爲年事已高最近病下了,而且情況不容樂觀。
原本劉沁是回了祖籍養老的,不過年前卻回了京城。
“劉大人,劉老大人的病情真的很嚴重嗎?”司予昀握緊了拳頭,心絃也是緊繃了起來。
劉敏嘆息一聲,沒有多說,只是道了謝,“多謝三殿下關心。”
“三殿下,今日是陛下的壽辰,不該議論曾祖母的病情的。”劉悅臨小聲提醒道。
司予昀垂了垂眼簾,“是本殿着急了,還請劉大人寬心,劉老大人必定吉人天相。”
“多謝三殿下。”劉敏還是隻是道謝。
司予昀並沒有放在心上,劉家人的性子她這些年也已經是瞭解了,從劉沁到劉悅臨,都是硬脖子,又勸說了幾句,便回到了座位上面,垂着頭,擰緊了眉頭。
柳方和與她不是一路人,而且還時常在她背後放暗箭,如今劉悅臨的曾祖母很的母皇信任敬重的劉沁也病了,而且方纔聽劉敏的語氣,應該是病的不輕。
以劉沁這般年紀,這一次怕是好不了了……
劉家少了劉沁雖然不至於衰落,可是對她……
爲什麼母皇要爲她選這般兩個伴讀?
爲什麼?!
司予昀擡頭看向前方正中空着的那張椅子,心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猛烈燃燒着一般,彷彿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給燒得一乾二淨……
蒙斯醉今日的主要目標雖然是在場各家正夫的嫡女,可是卻也沒有忽視女兒,同時,也注意到了女兒看向司慕涵席位的時候眼中溢着的怒意。
昀兒……
司予昀很快便感受到了父親注視的目光,快速收斂了思緒,然後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父親的身邊,微笑地低聲詢問着:“父君可又看中的人選?”
蒙斯醉收斂了眼底的憂慮,擡手撫了撫女兒的頭。
司予昀失笑道:“父君,兒臣都長大了。”
“你便是再大也是父君的女兒。”蒙斯醉微笑道。
司予昀看着父親的笑,一時間有種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而恰在此時,坐在了前端席位上的康王便順勢拉開了話匣子,“三殿下仿若又長高了,再過幾年便真的要成了大人了。”
這三年,康王還是在翰林院,雖然沒有升遷,但是日子卻是過的越發的順暢。
康王正君也附和了妻主的話,說了幾句。
而康王身邊坐着樂王,樂王了領了一份差事,在吏部,雖然是閒差,但是也算是一份正經的差事,不至於被人認作只是閒散的皇族,而她身邊的樂王正君聽了康王正君的話,便也開了口,不過他的話題卻不在司予昀身上,而在司以佑身上,“說起來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經是大人了,不知道豫賢貴君可有意要爲二皇子擇選妻主?”
樂王沒有插話只是陪笑。
而端王正君見了康王正君和樂王正君都開了口,他也只好說了兩句,只是卻只不過是客套罷了。
端王沒有開口,兩年前,永熙帝也是下了旨給了端王一份差事,只是端王卻推辭了,如今還是一個甘領閒散的皇族,今晚上也似乎打算當一個隱形人。
孝王的日子過得比較紅火,她如今是西南大營騎兵營中司務,負責管理騎兵營的內務,雖然不掌兵權,然而卻是一個肥缺,不過今晚她沒來,因爲西南大營軍馬受了雪災凍死一事。
不過孝王正君林氏卻來了,見了衆人開了這個話題,便也笑着道:“二皇子這般端莊嫺雅,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夠娶的二皇子。”
司以佑的臉更紅了,連頭都太不起來。
蒙斯醉看了看兒子,隨後寒暄了幾句便繞開了這個話題,免得兒子更加的害羞,幾個正君自然也不會抓着不放,隨意提提不要緊,但是皇子的婚事,他們可沒有資格插手。
便又說起了其他的話題。
司以佑揪着衣裳真的後悔沒有帶在側殿當中陪着大皇兄。
司以晏沒有入席,而是在側殿當中發着呆,今日他一整日都呆在了流雲殿內,之後更是與司以佑一同過來悅音殿,不過他沒有心思過來熱鬧。
司予赫和司予述不放心,便陪在了他的身邊。
兩人也可以說是幾乎在流雲殿內呆了一整日,只是,司予赫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問問蒙斯醉是否願意幫忙,而且,她隱隱的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敵意,只是卻不知道來自何處。
司予述也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因爲方纔聽聞了趙氏來了,如今在大殿上入了坐,這一個多月來,她總是想盡了法子躲避趙氏,趙氏時常去武場那邊遠遠地看着她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始終還是無法面對,只能硬着心腸當做不知道。
“四皇妹……”司予赫終究是忍不住了,將司予述拉到了一邊,神色苦惱地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說。”
司予述看着司予赫這個樣子,不明所以,“大皇姐,什麼事情?”說罷,又問道:“是不是蒙父君幫忙的事?如今離除夕還有一個月,我們再看看吧,先不急。”
司予赫搖頭,“不是這件事……”伸手拉近了司予述一些,“四皇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方纔在流雲殿的事情,我總是感覺有一雙眼睛盯着我……還是恨不得吃了我一樣……”
司予述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司予赫拍了拍額頭。
司予述看了她會兒,“大皇姐,你是不是太過於緊張所以……”
“可是……以前我便是緊張也不會這般……”司予赫搖頭,“四皇妹,這種感覺便像是我第一次隨着母皇去圍場狩獵,總是覺得又野獸在樹叢當中躲隨時會衝出來咬我一口似的……四皇妹……你說……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蒙父君哪裡又沒有危險!”
司予述不知道該信她還是不信她,不過即便她相信了她,她也無法給出答案,“大皇姐,我不知道,我還是覺得可能是你過分擔心和緊張大皇兄所以纔會出現錯覺。”
司予赫一臉苦惱,“也許吧……”
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四皇妹怎麼可能幫的了她。
不過蒙父君那裡的確不會有危險的,也許她是真的過分緊張了。
司以晏一直在一旁發呆並沒有聽見司予赫和司予述的對話。
司予赫看向司以晏,見了他這般模樣,心裡嘆了口氣,方纔她去大殿那邊問過了今晚上莊大人他們真的沒到。
正想上前安撫幾句之時,卻見憶古走了進來,“見過大皇子、大皇女、四皇女,陛下和鳳後的駕輦快到了,主子請三位殿下過去。”
司予赫點頭,“知道了。”隨後走到司以晏面前,“大皇兄,我們過去吧……若是父後見不到你,會不安心的……”
司以晏擡起了頭看向司予赫,“大皇妹,父後今晚上是真的不會把我許人吧?”
“自然不會。”司予赫很肯定地道:“父後說過的話從來沒有反悔的。”
司以晏聽了這話,更是羞愧,“可是我經常騙父後……”
司予赫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司予述道:“大皇兄別想這般多了,今晚上是母皇的壽辰,我們都應該高高興興的,若是愁眉苦臉的豈不是不孝?”
司以晏吸了吸鼻子,整了整精神,“四皇妹你說的沒錯,我們過去吧。”
三人相攜進去大殿,此時後宮的其他宮侍也都入了坐了,三人各自見了一禮之後,便也入了座,司予述全程一直低着頭,也沒有看趙氏一眼。
而趙氏,雖然依舊面帶的笑容,但是始終是瀰漫着一股難過之色。
便在趙氏進入大殿之時,頓時引起了一陣暗潮洶涌。
曾經見過皇貴君的人都不禁嘖嘖稱奇。
而沒有見過的,卻也沒有放過,也是偷偷地看着這位傳言中新的寵的侍君。
睦君和孫侍君沒有帶着五皇女和五皇子過來,而舒君一如既往地說身子不適沒有出席,順君臉色平靜,無喜無憂,而恪侍君則成了在場中最爲引人矚目的一個,先不說他身上的穿着,便是他護着腹部的誇張動作也足以讓在場的人愣上三愣。
恪侍君這般行爲倒不像是保護孩子,而像是炫耀什麼。
柳燁見了這般情形,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了,即便身邊的同僚沒有說什麼,但是她還是可以感覺出來對方用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在問,柳家爲何叫出了這般一個兒子。
不會有人說永熙帝眼光差,大家只會好奇爲何身爲三大世家之一的柳家會教出這般上不了檯面的人,再有一個豫賢貴君一旁比較着,柳家的家風門風更是不堪了。
別的不說,便是這一點,蒙家已經壓了柳家一大頭了!
柳燁即便心裡惱怒無比,但是卻也不得不強顏歡笑。
恪侍君絲毫沒有察覺,入了坐之後眼睛便盯着蒙斯醉,卻不再是擔心的惱恨,而是更爲的複雜,既然下了決心,他便要咬着牙做到,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然後便端起了面前專門爲他有孕而準備的酒站起身來敬向蒙斯醉,皮笑肉不笑地道:“臣侍敬豫賢貴君一杯,之前臣侍不懂事冒犯了豫賢貴君,還請豫賢貴君莫要放在心上。”
這話是前來悅音殿前柳江教的,爲此,柳家捱了一個巴掌。
不過恪侍君大怒過後,卻也是照做了。
蒙斯醉淡淡地笑着,舉了杯,“不過是小事罷了,本宮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對於恪侍君的舉動雖然有些驚訝,但是想起了之前得到的彙報,他倒也可以理解。
柳家主夫進過宮,自然是對恪侍君言傳身教了一番。
司予昀半眯眼睛掃了恪侍君一眼。
司予赫莫名地打了一個哆嗦,然後擡手擦了擦有些像是發麻了的手臂。
司以佑心裡也涌現了一股慍怒。
恪侍君見了蒙斯醉這般不冷不熱的,心裡頓時竄起了一把火。
柳江見狀,立即伸手扶着他,握了握他的手臂。
恪侍君轉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蒙斯醉抿了口酒,“恪侍君懷着皇嗣便坐下吧,免得累着了。”
恪侍君滿腔怒火無處發作,便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擱下。
近處看見了這一幕的衆人又不免一愣,不過很快便當做沒看見,繼續和身邊的人寒暄。
後宮的幾個君侍也是一樣當做沒看見。
睦君和孫侍君午後也是收到了翊君激怒了永熙帝而被禁足的消息,今日是陛下的壽辰,陛下都下旨禁足,可想而知心情有多麼的不好,兩人又想起了之前在御書房請安之時的情形,心裡都不禁呆了一個寒顫,一陣後怕。
而順君是真的沒看見,低着頭自顧自的喝酒。
趙氏的視線自從司予述進來之後便一直定在了她身上。
而同時,安王正君也不着痕跡地掃視着他,雖然他不打算去理會妻主的用意,可是,如今見了趙氏,卻始終無法控制住自己注意他。
真的很想皇貴君!
若是遠遠看去,簡直會直接將他當成皇貴君!
難怪陛下這般寵愛他!
讓安王正君震撼的不僅僅是趙氏的面容,還有趙氏自從進了大殿之後竟然一眼未曾望過安王的表現,若不是之前安王讓他教一封信給趙氏,如今他覺得不會想到趙氏認識安王。
安王眼底閃着擔憂,伸手握着安王正君冰冷的手。
安王正君回過神來,看向了旁邊擔憂地看着他的妻主,低聲微笑:“殿下放心,我沒事。”然後伸手摸了摸懷中的信,見信還在,放在安心。
安王開始後悔讓他攙和這件事,“對不起……”
安王正君伸手親自爲她添了一杯酒,“殿下是我的妻主,不必對我說對不起。”
安王感覺胸口像是被一座大山壓着一般。蒙斯醉對恪侍君沒有多大的興趣,倒是安王正君的異樣引起了他的注意,沉吟會兒,便對安王道:“本宮聽聞安王世女就要大婚了。”
這話引起了在場人的注意,衆人的眼睛看向了坐在了安王和安王正君後面宴席的安王世女。
安王要爲安王世女選妻主的事情他們也是接到了風聲,家裡有適齡兒子的也讓人探過了消息,不過最後卻沒有什麼成效,如今聽了要大婚,怕是已經選好了人家了。
安王唯一的嫡子嫁入了蕭家,不知道安王世女會娶一個什麼樣的正君?
安王聞言,緩緩擡頭,“回豫賢貴君,的確是快了。”
“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男子這般有福氣?”蒙斯醉笑道。
安王正君也回過神來,開口代替了妻主說了未來安王世女正君的身份,神色平和,倒也不怕會被人說自己苛待過繼之女。
衆人聽了,有些訝然,不過隨後想想其他端王幾人便也就釋然了。
安王世女一直保持着微笑,沒有插話。
而端王正君幾人心裡卻是高興,連安王爲世女選妻主都是書香門第,如今便更加不會有人暗地裡說他們高攀皇家了。
“不過要得向陛下請旨賜婚。”安王正君繼續道。
“這倒也不難,如今難得陛下壽辰之喜,不如待會兒陛下到了,安王和安王正君便提了這件事。”蒙斯醉微笑道。
這話一落,外邊便傳來了宮侍的通報聲,說陛下和鳳後駕到。
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理了理衣裳站起身來。
司慕涵攜着水墨笑緩步進了大殿。
“恭迎陛下恭迎鳳後。”衆人下跪行禮高呼。
司慕涵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直接上了首座入座,而是直接走到了趙氏的面前,然後伸手將他扶起,“你身子不好,便不要跪着了。”
趙氏擡起頭,臉上有着不安不過眼中卻是閃着感動的晶瑩。
衆人見了,神色各異。
水墨笑愣了一下腳步,臉色有過一瞬間的僵硬,隨後,也走到了趙氏的面前,將所有的憤怒以及難受都往肚裡吞,微笑道:“陛下說的沒錯,趙侍君是該好好保重,這樣方纔可以侍奉陛下,爲陛下延綿後嗣。”
蒙斯醉擡着頭,臉色雖然平靜,但是眼中,閃過了刺目的悲傷。
睦君和孫侍君還是低着頭,他們沒有本事攙和。
而一直彷彿自己身在世外的順君卻也擡頭看了看眼前的情況。
恪侍君那雙眼睛幾乎噴出了火來了,恨不得立即上前撕了趙氏,柳江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司以佑伸手握着蒙斯醉的手。
蒙斯醉收回了視線看向旁邊的兒子,然後露出了一抹微笑。
司以佑心疼不已。
而這邊,趙氏聽了水墨笑的話,眼中的感動消散了一些,然後對着水墨笑行了一禮,“多謝鳳後關心,有鳳後庇護,臣侍定能養好身子。”
水墨笑眼眸暗了一下,“那便好。”隨後不等趙氏繼續說話,便對司慕涵道:“陛下只是想着關心趙侍君,倒是忘了大家都還跪着呢。”
司慕涵笑道:“說的也是,都起來吧。”
“謝陛下,謝鳳後。”
“陛下。”水墨笑像是擔心司慕涵會拉着趙氏上首座似的,他可沒有忘記當年在南苑的事情,搶先道:“恪侍君身上還沒好全,還是讓他快些坐下吧。”
司慕涵笑道:“說的也是。”
“臣侍謝鳳後。”趙氏也像是聽懂了水墨笑的話似的,從司慕涵的手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陛下請上座。”
司慕涵又伸手拉了他的手,握了握,方纔鬆開,“坐下吧。”
趙氏笑了笑,“謝陛下。”
水墨笑見了這般依依不捨的情形,衣袖之下的雙手掌心快要被指甲給戳破了。
司慕涵又對趙氏溫柔一笑,然後方纔往正位走去。
水墨笑淡淡地掃了一眼趙氏,隨後跟上,入座,而入座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了旁邊的兒子。
司以晏此時正愣愣地盯着趙氏看,便是在這一刻,他方纔知曉了後宮當中多了一個趙侍君,而也是在這一刻,他方纔知道,趙氏居然長得這般像雪暖汐。
方纔他雖然也對着後宮一衆君侍見了禮,但是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也沒有注意到這般一個人的存在。
而自從趙氏進宮之後,司以晏也正處於幾乎封閉自己的狀態中,司予赫他們也不知道怎麼的,似乎忘了將這件事告訴他。
水墨笑見了,蹙了蹙眉,“晏兒?”
司以晏木然地轉過了試下你看着父親,然後,猛然間握住了父親的手,“父後……他……”
那個人怎麼長得這般像雪父君?!
他怎麼會……
水墨笑拍了拍兒子的手,微笑道:“這是你母皇新封的侍君趙氏。”
“他……”司以晏臉色都發白了。
水墨笑繼續微笑道:“趙侍君長得有些像你雪父君。”
司以晏還是滿臉的茫然還帶着一絲的緊張。
“雖然他不是你雪父君,但是畢竟也是你母皇的君侍,按規矩,你也該稱他一聲趙父君的。”水墨笑旁若無人地說着。
司慕涵的臉色沉了沉。
司以晏始終無法從震驚當中轉過身來。
司予赫見狀,方纔恍惚記起自己居然沒有告訴大皇兄這件事,便站起身來道:“趙侍君是母皇從圍場當中帶回來的,大皇兄這些日子……一直不舒服,可能沒見過。”
只是她的話一說完便頓時感覺到了一道冷光射向自己。
順着感覺看去,便見自己的母皇正冷冷地盯着她。
司予赫渾身一凜。
司予昀垂着頭喝着酒。
司予述有些着急。
“母皇……”司以佑也擔心司予赫激怒了司慕涵。
司慕涵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了目光。
水墨笑心底一冷。
司予述伸手拉了司予赫。
司予赫木然地坐了下來。
蒙斯醉掌心冷了冷。
司以晏依然沒有轉過神來,不過卻感覺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趙氏一臉艱難地維持着臉上的笑容。
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多餘的激動,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便讓在場大臣們都清楚了一件事,趙侍君極得永熙帝的心。
司以晏看向了水墨笑,“鳳後……”
水墨笑扯了扯嘴角,“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父後再告訴你,或者待趙侍君身子好了,父後再召來去朝和殿,詳詳細細地講給你聽。”
司以晏雖然還沒有弄清楚此時的狀況,但是見了父後這般神色,卻也是知道不好,轉過視線看了趙氏一眼,然後點頭。
因爲這般一個風波,原本熱絡着的氣氛又冷了下來了。
安王正君同時也感覺到了一股壓抑之氣從身旁的妻主面前傳了過來,伸出了手,緩緩地握着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竟然微微顫抖着。
司予昀端起了酒杯站起身來,向司慕涵祝壽。
司慕涵舉了杯,淡淡地說道:“別喝這般多。”
“兒臣領旨。”司予昀笑道。
司予昀破了眼前的冰局之後,那邊早已經按捺不住的恪侍君也站起身來,微笑卻高聲道:“陛下,臣侍和臣侍腹中的皇女恭祝陛下福壽無疆。”
若說在場有誰方纔沒有感覺到司慕涵情緒的轉變,那第一就要數恪侍君。
柳燁低着頭,壓制着心頭的怒意。
司慕涵卻沒有舉杯,看了恪侍君一眼之後,便轉向了身旁的水墨笑,神色不悅地道:“柳氏懷着孩子不能喝酒,這些事項你沒有給他說嗎?”
衆人又是一愣,陛下這話表面看向去像是責備鳳後,但實際上卻是根本便不甚在乎恪侍君腹中的皇嗣,將他以及皇嗣都交給了鳳後。
對鳳後可以說是信心,對恪侍君,便是殘忍。
恪侍君卻並沒有感覺到這層深意,只是見司慕涵不接受自己的敬酒臉色有些不好,不過又見司慕涵開口責備鳳後,心裡頓覺抓住了一個機會,正當他差一點忘了柳家主夫的交代要開口告狀之時,柳江連忙開口道:“回陛下,這酒是鳳後吩咐人專門爲主子準備的,不會傷及主子腹中的皇嗣。”
恪侍君聽了柳江的聲音這想起了柳家主夫的囑咐,便咬着牙吞下了心裡的衝動,難得這般好的機會……
水墨笑也微微笑道,“陛下放心,恪侍君爲陛下誕育皇嗣,臣侍自然會盡心照顧,不會讓皇嗣有一絲的閃失。”
司慕涵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揭過了這件事。
恪侍君還想進一步,只是卻被柳江“扶着”坐了下來。隨後,衆人也紛紛舉杯爲永熙帝祝壽。
藉着便是禮部尚書上前向永熙帝奏報東海諸島國送來的賀禮單子。
今年雖然不是永熙帝整十大壽,但是東海諸島國卻還都是送來了壽禮,除此之外,南詔也是一如從前送來賀禮,而讓衆人意外的是,西戎國居然也送來了壽禮。
這幾年,西北邊境沒有太大的戰事,大多都是小打小鬧的,不過西戎國送來壽禮卻也是第一次。
這讓在場的大臣倍感振奮,與有榮焉。
這般長長一串禮單讓宮宴的氣氛一掃方纔的不愉快,熱絡了起來。
隨後絲竹歌舞齊起,更是熱鬧不已。
衆人也漸漸感覺得到,今晚上的永熙帝興致很好,除了各國的壽禮之外,衆人同時也猜測着是否是趙氏的緣故,因爲自從全宸皇貴君出事之後,永熙帝便從未這般高興過。
安王看着司慕涵笑容滿面的樣子,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安王正君反過來擔心安王會露出破綻。
司以晏始終還是打量着趙氏。
趙氏也無懼,坦然面對司以晏近乎審視的目光,且回以微笑。
司以晏看着極爲熟悉的微笑,心裡也不禁暖了起來,可是會兒之後便又冰冷下來,眼前的這個趙侍君不是雪父君,他不是雪父君啊!即便長的和雪父君很像,可是他也不是啊?母皇……母皇怎麼可以這樣?他看向了旁邊的母親,見她也在看着趙氏,心頭頓時一酸,感覺像是有人取代了心裡一個很重要的人的位子一樣!
母皇要納侍君有的是人,可是爲何偏偏要納一個和雪父君這般相似的人?!
琝兒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會如何?
琝兒一直最怕的便是他們忘了雪父君,便是母皇忘了雪父君,如今母皇帶着這般一個和雪父君相似的人回來……她是想要這個人取代雪父君嗎?
是嗎?
司慕涵似乎感覺到了兒子盯着自己的目光,轉過了視線,“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水墨笑停止了和幾個大臣正夫的說話,低頭看向兒子。
司以晏連忙垂下了眼簾,“兒臣沒事……”
他不能慌。
這些不過是他的猜想罷了。
他已經長大了,不能聽風便是雨的,他應該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再……
急促了吸了好幾口氣,然後擡起頭來,看向司慕涵,“母皇……琝兒爲何不回來了?”
司慕涵微微沉默,“琝兒的太師父病了,他去看病了,晚些時候再回來。”
司以晏鬆了一口氣,“那琝兒……”看了一眼趙氏,隨後方纔繼續:“那琝兒……知道嗎?”
司慕涵看着他,卻沒有回答。
水墨笑掃了兩人一眼,隨後他見了她這般無言以對的反應很痛快,可是,即便是痛快,卻也不能置之事外,“晏兒,這件事待宮宴結束之後,父後再跟你說如何?”
司以晏看了父親一眼,又看了母親一眼,雖然心裡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司慕涵收回了視線,低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蒙斯醉在一旁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卻始終一言不發,一杯一杯的酒望嘴裡送。
“父君,你少喝一些吧。”司以佑很擔心,低聲開口。
蒙斯醉這方纔停了下來,擡手撫着兒子的頭髮,“佑兒說的對,父君是該少喝一些的,父君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司以佑此時已經顧不得害羞了,“嗯。”
蒙斯醉垂了垂眼簾,然後轉過視線看向司慕涵,卻見她也在看着自己,蒙斯醉在她的眼中讀出了擔心,可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這擔心,甚至該不該相信着擔心,既然擔心,爲何還是要繼續傷他的心?他不是鳳後,沒有鳳後豁出去一切和她吵的勇氣,爲何她既然擔心他,卻始終還是要這般傷他?他真的不明白?她要對趙氏好,可是在他不在的事情,爲何要這般當着他的面,當着這般多人的面做?她想做什麼?是情不自禁,還是另有目的?或者是,根本就是做給誰看?
鳳後曾經說過羨慕他。
可是,他卻不知道也羨慕他!
羨慕他可以無所顧忌,羨慕他可以說出心裡的感覺。
而他,即便心裡有再多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
以前,他曾經藉着醉酒說了,後來,藉着憤怒說過,可是如今……他卻怎麼也說不出了……
這究竟是爲什麼?
究竟是怎麼了?
即便心裡思緒萬千,可是他還是便這般看着她,面上沒有多大的反應。
司慕涵眯了眯眼。
水墨笑看了看兩人,微微蹙眉,隨後正想開口說話,卻被蒙斯醉搶先一步了。
蒙斯醉舉起了酒杯敬向了司慕涵,聲音清脆,壓過了絲竹聲,微笑道:“年年都是這般絲竹歌舞,看過了倒也是乏味,臣侍見今日各位大人都帶了自家的女兒進宮,臣侍想着,不如便讓各位小姐展示一番所學,也好看看我大周將來的中流砥柱是何等風采。”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轉向了衆人。
水墨笑附和,“豫賢貴君這主意倒是有趣,陛下覺得如何?”
司慕涵喝了口酒,“也好,不知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衆人紛紛說好。
絲竹歌舞停下。
隨後便又自告奮勇之人一展所長。
司以晏見了這般情形,自然是明白,他看了看身邊的父親,心裡的不安又起。
水墨笑低頭,“放心,父後答允過你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
司以晏低下了頭揪着膝上的衣裳,因爲自己的卑劣。
水墨笑心裡嘆息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而看向殿中正在揮舞着畫筆的女子,他看的很仔細,不僅要看下場展示之人的學識本領,還要觀其言行推其品性。
二皇子喜書畫,想來此人是衝着二皇子而去的。
他掃了一眼蒙斯醉,見他也是看的仔細,反倒是身爲主角的司以佑卻是一臉擔心地看着父君,蹙了蹙眉,隨後又掃向了司予昀,驚愕地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鬱。
這孩子……
司予昀眼睛盯着殿中正聚精會神作畫之人,並沒有發覺自己方纔的情緒已經被水墨笑給看去了,看着眼前作畫之人,她心裡的憤怒更是濃烈。
畫作的再好又如何?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禮部四品官員的女兒罷了,她如何配得上她的皇兄!
皇兄雖然及不上大皇兄嫡皇子的尊貴,但是他也是四貴君之首的兒子,身上還留着三大世家蒙氏的血,皇族的血加上世家的血,除去嫡庶之別,皇兄甚至比大皇兄更加的尊貴!論才學品貌性子,皇兄更是遠勝於大皇兄
爲何大皇兄可以輕而易舉地被莊家表姐喜歡上,而皇兄卻要這般在這裡受這等折辱!
爲什麼!?
父君是這樣,皇兄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爲何他們都要受到這般的不公?!
水墨笑心看着臉色平靜的司予昀,心裡忽然間生出了一絲不安。
“怎麼了?”司慕涵忽然間淡淡開口。
水墨笑看向了她,動了嘴脣,但是卻最終沒有說出來,不過是一個神色罷了,能夠說明什麼,而且,蒙氏受了這般委屈,三皇女覺得生氣也是正常,不過……方纔她似乎是對殿中展示的女子不滿,這就奇怪了……三皇女不滿蒙氏這般爲二皇子選妻主?可是這有何不妥?
“到底怎麼了?”司慕涵見他不說話,又繼續問道。
水墨笑愣了一下,隨後回過神來,“沒事,只是……”轉過視線看向殿中的少女,“陛下覺得如何?”
雖然他沒打算逼兒子,但是,即便只是爲了司以佑挑,他也是要用心。
“先看看吧。”司慕涵淡淡地道,“才學倒是其次,人品最爲重要,佑兒雖然有生父在,但是你始終是嫡父,這件事也上些心。”
水墨笑點頭,“這個自然。”
當年蜀青的事情雖說已經一茶泯恩仇,但是說到底他還是欠了蒙氏的,如今爲二皇子選出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妻主,也算是還了這筆債了,而且,如今蒙氏心裡積壓了太多太多的不滿和憤怒,若是能夠爲二皇子選的一門好婚事,或許他可以緩解一些。
水墨笑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走了兩個極端,一邊見不得司慕涵快活,而另一邊,見了她不好過自己又無法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