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你憑什麼

女皇的後宮三千

蒙斯醉以爲永熙帝所說的陪她出去走走,便是如同之前一般,在融雪殿外面的宮道走走,不想永熙帝卻牽着他的手,順着宮道往行宮的北面,漸行漸遠。

“雖然入春了,但是天卻還是冷着,陛下出來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回去吧。”蒙斯醉停下了腳步,道。

他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

而今日,他也沒有心思盡一個伴駕君侍的職責。

是的,伴駕君侍。

只要他將定位定好了,便不會胡思亂想,便不會,傷心痛心。

永熙帝卻不鬆手,“快到了,今天的天氣很好,春光明媚,你看,便是連道旁的樹木也都是生機勃勃的,看着這些,心裡也是高興。”

蒙斯醉抿緊了雙脣,盯着她半晌,然後,緩緩道:“你要到我去哪裡?”

終究,他還是問了出口。

永熙帝握緊了他的手,微笑道,“到了便知道了,就在前方。”

說完,便又拉着他的手往前。

行宮的北面宮牆外是一片樹林,這片樹林雖然在行宮的宮牆之外,但是,卻是屬於行宮的一部分,當年建行宮之時,這片林子便被劃爲了行宮的圍場。

而行宮的北面,有一北門,直通這片林子。

而永熙帝,便是帶着蒙斯醉,從北宮門而出,往這片林子而去。

方纔出了本宮門,蒙斯醉便拉住了她,“已經出了行宮了,這裡太危險了!”

“朕都安排好了,不必擔心。”永熙帝卻還是微笑道。

蒙斯醉臉上泛起了焦慮的神色,“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即便是安排好了,但是畢竟是在外面,若是有什麼意外……”

“怎麼?”永熙帝搶話道,“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

“你——”蒙斯醉氣結,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永熙帝見了他的神色,笑意更深,“走吧。”

蒙斯醉幾乎氣的臉色通紅,猛然用力甩開了她的手,不顧身邊有外人的情況之下,惱怒道:“走便走,陛下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難道臣侍便怕了不成?”

說着,徑自往前。

永熙帝笑着揚聲道:“你走在前面,朕如何帶你去要去的地方?”

蒙斯醉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有些瘮人的盯着她。

永熙帝微笑上前,重新牽起了他的手,溫和道:“走吧。”

蒙斯醉幾乎要將一口白牙給咬碎了。

兩人並沒有進林子,而是,在林子外面的一片青草平地上面停了下來。

進入二月中旬,地上的青草已經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一片綠茵茵的。

而在平地的旁邊,有一條小溪。

水流湍急清澈。

永熙帝拉着蒙斯醉在靠近小溪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喘着氣,“我有些累了,先坐會?”

那聲音模樣,便像是個孩子一般。

蒙斯醉又是驚愕又是惱怒,可即便如此,看着她有些發紅的臉,卻還是忍了下來,“誰讓你身子沒好便跑出來的!”

永熙帝拉着他的手不放,笑道:“還是現在的醉兒好。”

蒙斯醉的臉龐又是一陣糾結,“你……”

“我不喜歡這一個月裡面的醉兒,雖然不生氣,也聽話,只是,便像是那冬日的枯木一般,沒有生氣。”永熙帝繼續道,“如今的醉兒很好,雖然眼中冒着火,然而,卻和這盎然的春意一般,生機勃勃,前些日子朕的一句話錯了,我們都不老,不該認老。”

“帶我出來,便是想看我生氣?”蒙斯醉冷笑。

永熙帝微笑:“說起來,朕也好多年沒有人罵朕了,如今被人罵罵,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病傻了!”蒙斯醉咬牙切齒,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見了鬼一般。

永熙帝笑道:“有時候傻也是一種福氣。”

“你——”蒙斯醉臉色有些鐵青,隨即譏諷:“陛下忘了,過去的幾年,臣侍對陛下從來便沒有好言好語過!”

很多年沒有被人罵過?

那他的那些話那些態度,在她的眼中,便什麼也不是了?

永熙帝凝視了他半晌,“以前我總是說阿暖會胡思亂想,可是如今,反倒是你總是在胡思亂想。”

蒙斯醉聽到了“阿暖”二字,臉色頓時一變,便是身子也顫抖了一下,那個人,甚至只是名字,都彷彿是他今生最大的夢魘一般。

“對不起,是朕沒有盡到妻主的責任,讓你終日不安,終日的胡思亂想。”永熙帝緩緩道。

蒙斯醉費了好大的力氣方纔回過神來,“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話題回到了最初。

他不想讓自己繼續往下想,因爲那些想法,會撕裂他的心!

永熙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前方遠遠候着的冷霧點頭。

冷霧接到了示意,便轉身,和身後跟隨保護的兩個侍衛低語一陣。

蒙斯醉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你到底……”

“這裡的景色不錯,我們坐會兒,休息一下。”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面帶請求。

蒙斯醉咬着牙,看着她的神色,反駁的話終究是煙了回去,陪着坐着。

春日的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溫暖柔和,暖融融的。

耳邊,顫顫的流水宛如樂曲一般動人。

偶爾微風劃過了不遠處的林子,傳來沙沙的聲響,偶爾,還夾雜着幾聲清脆的鳥鳴。

一片生機勃勃。

她說的沒錯,這裡的景色是很好,可是,若是沒有沒有一份安寧的心境,便是再好的景色,也無心欣賞。

蒙斯醉低下了頭,看着地上那破土而出嫩綠青草,失神。

大約過了一刻鐘,幾道雜音傳來。

蒙斯醉擡起頭,卻見三個侍衛從林子裡面走出,背上揹着弓箭,而手上,拿着幾隻獵物,是山雞。

除了獵物之外,一人身上還揹着一捆柴火。

三人走到了永熙帝跟前,“參見陛下,豫賢貴君。”

“將東西放下。”永熙帝淡淡吩咐。

“是。”侍衛領命,將東西放在了一旁,然後,退下。

冷霧上前,“陛下,可要……”

“不必了,你們退下。”永熙帝打斷了冷霧的話。

冷霧猶豫了半晌,最終領命退下。

隨行的侍衛宮侍站在了十米遠的地方,然後,背對着永熙帝兩人。

永熙帝站起身來,“好了,該是朕上場了。”

“你想做什麼!”蒙斯醉猛然起身,問道。

永熙帝轉過身看着他,“你別動,繼續坐着。”說完,便扶着他坐下。

蒙斯醉心口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似的,悶的發慌,他沒有動,而是,呆愣地看着永熙帝上前,彎腰撿起一隻山雞,然後,取出了一把匕首,領着擰着獵物往溪邊走去,彎下腰,開始收拾那山雞……

看着眼前的場景,蒙斯醉身子猛然戰慄了一下。

腦海像是被一道閃電擊過,在半晌的空白之後,便是一些已經久遠的幾乎遺忘了的記憶。

腦海中的記憶與眼前的場景,是多麼的熟悉。

熟悉的,讓他幾乎分不清眼前所見的,究竟只是他的回憶,還是,真實存在。

二月十一。

他的生辰。

二十多年了,雲州那次,是他她唯一一次爲他的生辰費心,唯一一次親自給他準備生辰禮物,唯一一次,單獨給他過生辰!

宮中二十多年的生活,每一年他的生辰,都會有一份賞賜送到流雲殿。

開始得十年,他心裡感激。

後來,漸漸的,他發現他越來越怕過生辰。

因爲不知道從何時起,她再也沒有在他的生辰當日去流雲殿,甚至,已經忘了那事他的生辰,所謂的賞賜,不過是內務府和鳳後的例行公事罷了。

而這一年……

年前,她跟他提及他的生辰,提及他們第一次共度的那個生辰,他原以爲她是記得,因而,今日他仍是報了希望。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便也是越大。

他真的以爲她是忘了的!

可是現在……

看着眼前的她並不算是麻利地收拾着山雞,初春的溪水仍是冰冷的,浸的她的手指微紅,眉頭微微蹙緊,只是,卻未曾放棄手中的活計。

視線,漸漸地模糊。

臉頰滑落了一滴滾燙的淚珠。

她是記得他的生辰,對嗎?

大約過了一刻半鈡,她手裡的山雞收拾好了,隨後,便提着山雞回來,開始取柴火生火,不知是柴火不幹還是她的技術問題,費了不少的時間和力氣,方纔將火堆給升好了。

隨後,便是架烤架。

最後,便是將收拾好了的山雞放在火上烤。

做好了這一切之後,她身上已經是一片狼狽。

然後,一身狼狽地看着他,笑道:“看來朕還不算是很糟糕。”

笑容燦爛,像是劃破了時空,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

那一日,她也是這樣對着他笑着。

蒙斯醉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眸微紅。

永熙帝見狀,緩步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從懷中取了一個帕子,然後,伸手替他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生辰當日是不能落淚的。”

“你……”蒙斯醉的聲音沙啞,“記得……”

“朕從未忘記。”永熙帝道,“只是之前,朕不敢去,朕不想讓你在生辰當日,也難過。”

蒙斯醉身子輕顫着,咬緊了牙關,不讓眼眶內的淚水落下。

“原本朕該自己去打獵的,只是簡御醫嚇的跪在朕面前一個勁地磕頭,像是朕若是堅持去,她便死在朕面前似的,朕不想失去一個好御醫,便只好讓侍衛去了。”永熙帝笑道,“這山雞也沒有當年雲州的肥,不過,這北方冬末初春的,能夠打到這般山雞,也算是不錯了,不過我保證,明年一定不會這樣,今年入冬之前,我便讓人進山視線抓幾隻回京養着,等養過了冬天,定然比山裡面的肥。”

“這樣便不是山雞了……”蒙斯醉低喃道,眼眶中的淚水,仍舊是涌了出來。

永熙帝忙替他擦拭,“都說別哭了,我做這些,是想讓你開心,而不是讓你哭。”

蒙斯醉很想說,其實自己現在是開心,可是不知爲何,心口的酸澀,卻讓他無法開口說出一個字,他只能,伸手,俯下了身子,緊緊的抱着他。

心,泛着酸酸的輕疼。

淚水落得更慌。

旁邊,火燒的很旺。

在兩人的一直忽略之下,山雞漸漸地傳出了焦味。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永熙帝看着手中幾乎成了焦炭一般的山雞,臉色極爲的尷尬,“這……我再給你燒一個。”然後,揚手,欲將那失敗品扔到了小溪對面的亂世堆裡,欲毀屍滅跡。

“別!”蒙斯醉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又不是不能吃!”

永熙帝面色一僵,“這不能吃了。”

“可以吃的!”蒙斯醉一臉正色道,“當年我烤得那個和這個差不過,你不也是吃了?”

永熙帝苦笑,“如今是風水輪流轉了。”

“陛下養尊處優多年,自然不必上當年。”蒙斯醉奪過了她手中的烤雞,走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低着頭,開始掰那黑漆漆的雞肉。

“我給你再烤一個。”永熙帝阻止他將那燒焦了的雞肉放進嘴裡,“醉兒,別吃,萬一吃壞了……”

“不是有御醫在嗎?”蒙斯醉擡頭,看着她道。

永熙帝一窒,這話在過去的兩個多月中,她不止一次說過,“現在御醫都在行宮裡,這裡沒有!我是給你過生辰來的,不是害你生病的!”說完不由分說地奪過了他手中的山雞,猛然揚手,扔到了一旁。

蒙斯醉倏然站起,惱怒道:“你……”

“我再給你烤一個!”

“再烤也不是一樣?”

“怎麼會一樣!當年我烤得便是很好!”

“你二十多年沒做過了!”

“……反正這裡還有幾隻,慢慢試,總是會好的!皇帝這般難我都當了,難不成還烤不成一直雞?!”

“那我豈不是要餓死?”

“胡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生辰說這些做什麼!”

“你……你根本便不是陛下,你是……”

“我是你的妻主!”

蒙斯醉盯着以前一臉正色的女子,氣的胸口劇烈起伏,臉龐也一片紅潤,然而,即便是氣,他心裡卻沒有難受的感覺,先前的酸澀輕疼,此時,都化作了一股股的暖流,將他的周全,一點一點地暖和起來。

“是!你是我的妻主!”

話,說的是咬牙切齒,像是憤怒之言。

只是,眼中卻是閃爍着淚水。

這一刻,他沒有去想那些懷疑,那些目的,他只想,好好地跟她過了這一日。

過這個他期盼了二十多年的生辰。

爭論,最終還是以永熙帝獲勝結束,然而,最後的結果卻和蒙斯醉所說的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後,永熙帝仍舊是沒有能夠燒出一個成功品。

看着地上最後的一隻沒有收拾的山雞。

永熙帝面色僵硬地道:“要不……這讓別人來收拾?”

“陛下不是說你一定會成功的?”蒙斯醉挑眉道,陽光灑在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陰鬱。

永熙輕咳一聲,“朕總不好讓你在自己生辰當日餓肚子。”

“也是,那便讓人過來收拾吧。”蒙斯醉笑道。

永熙帝轉過身,板起了臉,喚來了冷霧,一臉威嚴地交代冷霧去將那隻山雞給烤出來。

冷霧低着頭領命,儘量不擡頭去看永熙帝此時的情況。

烤一隻山雞便弄得周身狼狽,第二隻,第三隻……到了現在,情況如何,可想而知。

東西交給專業人士,成果很快出來了,而是,還是最好的成果。

看着別人的成果,永熙帝的臉色更是尷尬。

冷霧將東西呈上了之後,便很聰明地退了。

“陛下可要吃?”蒙斯醉笑着問道。

永熙帝面容扭曲了一下,然後,很大方地點頭。

兩人便像是尋常百姓一般,坐在了席地而坐,在烤了好幾只山雞之後終於能夠吃上一口烤雞肉。

春風仍舊是柔和,陽光,溫暖燦爛。

蒙斯醉臉上的笑容,一直未退去,直到回到了融雪殿內仍舊是沒有褪去。

“朕先回太極宮,晚上再過來陪你。”永熙帝仍是一臉正色。

蒙斯醉上下看了看她,“好,陛下先回去沐浴吧。”

“若是累了,便去泡泡溫泉。”永熙帝一本正經地道。

蒙斯醉脫口而出:“你不泡?”

說完,便後悔了。

“我不是……”

“朕是很想泡,只是若是朕去泡了,簡御醫又該哭了。”永熙帝笑道。

蒙斯醉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若是陛下不是這般愛折騰,身子早便好了!”

“好,往後朕都聽你的。”永熙帝笑道。

蒙斯醉頓覺渾身不適,“臣侍先去梳洗!”說罷,便起步離開。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永熙帝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褪去,最終,不再有任何表情。

對不起,朕能夠做的,只有這些,能夠給的,也只有這些。

“殿下,太極宮內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冷霧上前稟報。

永熙帝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起步離開。

夜幕漸漸降臨。

融雪殿內,蒙斯醉已經穿戴一新,便等着永熙帝的到來。

然而,等到了夜幕完全降臨,卻仍舊是未曾等來永熙帝。

原本期待的心情,漸漸地涼了下來。

憶古看着自家主子臉上漸漸消失的笑容,安撫道:“主子,或許陛下有事,所以方纔晚來。”

雖然他不知道陛下帶了主子出去做了什麼,但是主子和陛下之間關係的轉變,他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好不容易方纔和好,他真的不希望又回到之前那般情況。

“本宮是不是太貪心了?”蒙斯醉緩緩低喃。

這一日,她能夠爲他做了那些事情,他已經應該滿足了的。

即便很多疑惑他無法給出答案,但是,至少,她願意爲他這樣做。

白日的輕鬆,在這一刻彷彿消失了。

他似乎又再一次陷入了之前那般沒有希望的泥潭之中。

越是掙扎,越是沉淪。

“主子,不如奴侍讓人去看看……”

“不用了。”蒙斯醉搖頭,“她在這融雪殿住了整整一個多月,久的我都忘了,這裡並不是她該待的地方,而我,也不可能永遠留着她……”

“主子……”憶古正想再勸之時,卻見冷霧緩步進來,忙驚喜道:“冷總管你來了!”

冷霧上前,行禮道:“啓稟豫賢貴君,陛下請豫賢貴君往太極宮一趟。”

蒙斯醉擡起頭:“去太極宮?”

“是。”冷霧回道。

蒙斯醉沉吟會兒,隨即站起身,急促問道:“是不是陛下身子出了問題!?”

“陛下一切安好。”冷霧回道。

蒙斯醉臉色緩和了一些,“既然陛下無事,爲何不過來?之前她明明說晚上會過來得!”

“豫賢貴君去了便知。”冷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蒙斯醉垂眸沉思半晌,然後,起步往外走。

憶古隨即跟上。

蒙斯醉走的很快,不一會兒,便進了太極宮,往寢殿而去。

然而,方纔進了寢殿,整個人便愣住了。

跟在身後的憶古,也被寢殿內的情況給驚住了。

寢殿內,被裝飾一新。

不是尋常的裝飾,而是……被裝飾成了新房。

大婚之時的新房!

紅綢喜字。蒙斯醉的腦子空白一偏,愣愣地站在了原處一動不動。

“陛下在內室等着豫賢貴君。”冷霧開口道。

蒙斯醉木然地轉過身,看着他,久久方纔擠出了一句話,“這是……”

怎麼回事?

後面的四個字,他已經無法說出。

震驚瀰漫着他的周身。

心在這一刻,跳得呵護你厲害。

冷霧沒有回答,而是低頭行了一禮,然後,拉着一旁呆愣的憶古走了出去,緩緩地關上了門。

室內,一片安靜。

蒙斯醉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同樣透出了燭光的內室,卻始終無法邁出腳步。

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會是這樣?

這些……

又是什麼?

新房?

怎麼會是新房?

這一輩子,他只是在一個新房裡面呆過,可是那一晚,卻是他人生當中最痛苦的一夜。

她的驚愕,她的厭惡,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是記憶猶新。

這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看見自己深愛之人厭惡的目光。

而現在……

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

今日是他的生辰!

生辰啊!

僵硬的身子開始顫抖,他很想衝進去問清楚,可是,腳步卻始終無法邁開。

又過許久,裡面的人等不及了,緩步走了出來。

她穿着一身大紅衣袍,像極了新婚之時的喜服。

臉上,仍舊是帶着淡淡笑意。

那樣的笑意,讓他,狂亂的心,緩緩平息。

不是惡意。

一定不是惡意。

是吧?

蒙斯醉仍是沒有說話,而是,攥緊了拳頭繃緊了心絃,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面前。

然後,開口。

“怎麼了?臉色這般不好?”

聲音是溫和,語氣是擔憂。

蒙斯醉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這……是怎麼回事?”

永熙帝似乎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一個反應,伸手,握住了他仍舊是攥着的手,涼冰冰的,“我沒有惡意。”

她似乎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個不怎麼愉快的新婚之夜。

蒙斯醉的身子顫抖的更加的厲害。

“來。”永熙帝沒有再解釋,而是攔着他的手,往內室而去。

內室,大紅喜燭燃燒着,錦牀也被佈置成了新牀。

而在大紅喜燭的前面,放置着一張四方桌。

桌子上面,擺放只有迎娶正夫方纔會有的合巹酒。

蒙斯醉停下了腳步,沒有再任由着她拉着他往前,目光,緊緊地盯着桌子上的兩隻合巹酒杯。

無數次,在過去的二十三年,他曾經無數次地想過,若是他也能和她行合巹之禮,那該多好。

多好!

可是,不可能。

再也不可能!

即便新婚之夜她沒有震怒而去,他們之間,也不可能行合巹之禮,因爲,他不是她的正君!

而他也沒有雪暖汐那般的福氣,讓他不顧一切用正君的禮儀迎接進宮!

合巹之禮,恐怕除了雪暖汐之外,便是鳳後也未曾經歷過!

鳳後是因爲先帝去世。

而他,是因爲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

這四個字,眼前的大紅喜燭,那對合巹杯,狠狠地刺激了他!

“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你要做這些!”蒙斯醉用力甩開他的手嘶吼着,面容,因爲激動而猙獰扭曲,“爲什麼要這樣做——你到底想做什麼!?”

白日的一切,他感動,驚喜。

可是,驚喜多了,便會成了驚嚇。

而如今,他嚇到了。

更是刺激到了。

眼前的一切,將他心底最深處的悲傷給激發了出來!

“我欠你一個新婚之夜,也欠你一次合巹之禮。”永熙帝緩緩說道,對於他的激動,像是已經能夠接受,也能夠理解。

“欠?”蒙斯醉笑了,卻沒有絲毫的愉悅,只有,歇斯底里的悲傷,“你欠了我一個新婚之夜,一個合巹之禮?你欠了我的?!你以爲你欠了便能夠還嗎?你有想過我願意讓你還嗎?你是想還了你欠我的,便可以毫無虧欠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嗎?!司慕涵,這兩個月,你對我這般的好,今日,爲了我,你甘願放下帝王的尊嚴,就是因爲你要還了你欠我的嗎?!”

“我沒有……”

“你憑什麼說還我便要受?!”蒙斯醉歇斯底里地嘶吼,“你憑什麼?憑什麼?!”

吼完,便衝向那桌子,像是要將那些刺痛他心的東西都給毀了。

永熙帝及時拉住了他,將他顫抖的身子摟在了懷中。

“你放開我!放開我!”蒙斯醉拼命掙扎着,淚流滿面,“你是皇帝又如何?你是皇帝便可以任意地作踐我?爲什麼要做這些?爲什麼?!我已經極力去忘記了,爲什麼你要將這些挖出來!爲什麼?司慕涵,爲什麼總是要往我最痛處戳下去?!爲什麼——今日是我的生辰!我的生辰啊!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滑。

永熙帝沒有鬆手,和他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蒙斯醉渾身冰冷,像是厚厚的毯子也抵擋不住地下的冰冷侵襲他的時候還呢子一般,“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對不起……”永熙帝抱着他,在他的耳邊說道:“我不是想傷害你……我以爲,你會開心,和白天一樣開心!醉兒,當年,我答應過你的……我答應過我會娶你……可是,這一輩子,我的這個承諾都無法實現,無法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大婚之儀,這個新婚之夜,這個合巹之禮,是我僅能給你的!我知道你心裡一直介懷着這件事,這般多年,我一直忽略,因爲,我根本無法做什麼,可是,現在……醉兒,我死過了一次了,不想再有任何的遺憾,也不想,讓身邊的人永遠抱着一個遺憾,對不起,我能做到的僅僅如此而已。”

蒙斯醉猛然睜開了她的桎梏,轉過身,與她對峙,“做完了這些,你便可以任意地對付我的女兒?!”

兩個月內,他一直沒有提及這個話題。

可是現在,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這般多的事情,這樣的費盡心思,真的沒有其他的目的?

只是爲了彌補遺憾嗎?

他不信!

不信!

“昀兒的事情,我知道無論我如何說,你都不會相信。”永熙帝看着他道,“但是,昀兒不僅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連官氏所生的女兒我都能夠容下,難道我會將我們的女兒趕盡殺絕嗎?”

“昀兒主動請旨去泰陵祈福是我的主意!”蒙斯醉盯着她,擡着下巴決絕地道,“那日,你將昀兒召進了帝寢殿,昀兒出來之後便來見了我,她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她!她沒有跟我說,你究竟跟她說了什麼,我也沒問,可是,即便她不說,我沒問,我也可以猜到,你會跟她說什麼!在你病重之時,昀兒對太女以及三皇子所作的那些事情,你絕對容不下!所以,我跟昀兒說,讓她以退爲進,讓她先離開京城,避太女鋒芒,甚至,給機會太女展露鋒芒,讓她自食其果!

我跟昀兒說,即便你再愛全宸皇貴君,你也是大周的皇帝,也只是大周的皇帝,帝王的冷血,已經融入了你的骨子裡,太女即便是未來的儲君,可是,只要她太過於鋒芒畢露,一定會引得你猜忌,引得你防範!而太女,又是一個勁地覺得他父君是全天下最冤枉的人,覺得你該爲了他父君付出一切,一旦你做出任何不將她父君放在心上的事情,她便會發瘋,然後,想野獸一般攻擊你!

我讓昀兒修生養性,讓她別急,讓她等着太女一步一步地自尋死路!”

永熙帝神色沒有變化,也沒說話。

蒙斯醉神色漸漸地癲狂起來,繼續道:“當我說這些的事情,心裡沒有一絲的猶豫,也沒有內疚,沒有不安,只有,豁出去一切的決絕!我便向先帝一朝的君侍一般,爲自己的女兒籌謀,我告訴自己,我要成爲我女兒最堅實的後盾!而在這時候,我心裡,絲毫沒有對你的任何眷戀!一絲一毫也沒有!”

話落,他的眼底,閃爍着憎恨的光芒。

只是,這憎恨,似乎,還參雜着其他。

永熙帝沉默半晌,然後道:“我知道。”

蒙斯醉原本是做好了承受她暴怒,承受她翻臉無情的準備,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只是給了他這三個字,他猛然將身子傾向前,緊緊地揪着她胸前的衣裳,嘶吼道:“你知道?知道?就是這三個字,你要做的就是這三個字?!你不是該罵我嗎?不是該降旨意處置我嗎?不是該將我打入冷宮嗎?!司慕涵,爲什麼你總是不肯給我痛快,總是要一點一點的折磨我!”

永熙帝伸手,握着她胸前的雙,感受着從他身上傳來的顫抖,“我沒有怪你,也沒有資格怪你,一切的錯,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麼多。”

“啊——”蒙斯醉嘶吼了一聲,然後甩開了她的手,身子往後仰,雙手,撐着地面,讓自己不至於整個人跌在地上,“爲什麼要做這些……爲什麼?!爲什麼總是在我下定決定要一心一意地當好一個父親的時候,你卻做出一些讓我動搖的事情!爲什麼?!”

“你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永熙帝緩緩說着。

蒙斯醉又是一聲長長的厲喝,如今,似乎除了這個,他已經沒有其他的方式可以發泄自己心中的掙扎以及沉鬱。

厲喝落下。

他猛然撲到她的身上,廝打着她,“我恨你恨你恨你——”

永熙帝沒有還手,任由着他發泄着自己內心積壓許久的情緒。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恨你——恨你——”

“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一聲聲淒厲的嘶吼傳出,蒙斯醉像是徹底地失控了一般,一直地吼着,不過,手下的力度,似乎沒有他的嘶吼那般給力。

永熙帝並沒有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

蒙斯醉一直髮泄着,直到了筋疲力盡了,方纔聽了下手,整個人,掛在了她的身上,嘴中,卻仍是位停,“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這麼愛你,一輩子都在愛你,即使你將我傷的遍體鱗傷,我也已然愛你,可你爲什麼連死心的機會都不給我……司慕涵……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一切的恨,一切的傷害,都是隻是因爲他愛她,而她,又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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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電閃雷鳴的,先傳了這些,以防停電,明日的內容比較多,更新可能會在晚上九點左右

今年的颱風怎麼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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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後位之爭178 永遠一起021 我要嫁人034 不了了之223 還是來了035 這般態度002 新帝永熙二147 父女嫌隙270 大結局終章中167 都結束了106 一碗補湯079 人心惶惶002 蘇氏念惜028 請留下來017 好好教訓204 荒謬可笑007 冰封三尺137 沒有出事120 換個名字152 皇家的人102 母子心結120 全城搜尋037 推下了湖256 想要自盡014 你的妻主108 蜀相病重251 信與不信226 多年再見030 不是故意027 有人唆擺067 出宮拜祭055 爲何害我045 母女相見二214 好事壞事077 我只要你102 心之掙扎062 隆中喬氏045 各方算計124 追不到人065 你來賜婚265 錐心抉擇182 盛夏嚴寒173 便殺了她011 欽差被殺029 我的惜之007 也挺好的254 事情落幕036 恭候大駕005 太女之死259 死了沒有083 雪府晚宴158 我怕什麼016 誰下的手125 你也變了065 狠辣絕情117 你憑什麼124 十六正君002 五皇姐容061 都過去了126 沒關係的042 格丹行刺142 不要殺她176 都沒事了120 緣何在此196 如何爲好126 不趕你走121 攜眷進宮193 孩子們啊190 人之常情172 瘋魔之舉006 我的名字098 朝堂發難251 信與不信003 偶然風寒132 這般境地012 她是我的185 沒有奪走149 回來就好106 一碗補湯142 毀的是誰037 狠心絕情128 一直一起請假公告013 皇子以佑257 讓他上去182 合宮相迎055 追封之事102 母子心結052 長女監國035 端王染疫233 司徒側君037 是否報應219 真正成長018 闖入陵墓016 接任欽差121 忠孝仁義142 不要殺她144 有何資格003 偶然風寒064 屬於溫暖
001 後位之爭178 永遠一起021 我要嫁人034 不了了之223 還是來了035 這般態度002 新帝永熙二147 父女嫌隙270 大結局終章中167 都結束了106 一碗補湯079 人心惶惶002 蘇氏念惜028 請留下來017 好好教訓204 荒謬可笑007 冰封三尺137 沒有出事120 換個名字152 皇家的人102 母子心結120 全城搜尋037 推下了湖256 想要自盡014 你的妻主108 蜀相病重251 信與不信226 多年再見030 不是故意027 有人唆擺067 出宮拜祭055 爲何害我045 母女相見二214 好事壞事077 我只要你102 心之掙扎062 隆中喬氏045 各方算計124 追不到人065 你來賜婚265 錐心抉擇182 盛夏嚴寒173 便殺了她011 欽差被殺029 我的惜之007 也挺好的254 事情落幕036 恭候大駕005 太女之死259 死了沒有083 雪府晚宴158 我怕什麼016 誰下的手125 你也變了065 狠辣絕情117 你憑什麼124 十六正君002 五皇姐容061 都過去了126 沒關係的042 格丹行刺142 不要殺她176 都沒事了120 緣何在此196 如何爲好126 不趕你走121 攜眷進宮193 孩子們啊190 人之常情172 瘋魔之舉006 我的名字098 朝堂發難251 信與不信003 偶然風寒132 這般境地012 她是我的185 沒有奪走149 回來就好106 一碗補湯142 毀的是誰037 狠心絕情128 一直一起請假公告013 皇子以佑257 讓他上去182 合宮相迎055 追封之事102 母子心結052 長女監國035 端王染疫233 司徒側君037 是否報應219 真正成長018 闖入陵墓016 接任欽差121 忠孝仁義142 不要殺她144 有何資格003 偶然風寒064 屬於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