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這還是她頭一次瞧見林依雲這般如同鄉村粗鄙婦人般,不顧自己身份和形象而撒潑的舉動……
看着猶如一隻跳樑小醜般踹躂的林依雲,林芷珊忍不住搖了搖頭,臉上也難得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遺憾:“三妹,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世事如此無常,前世此時的她,雖因身份等緣故未淪落到林依雲這般悲慘的境地,可,那已被林依雲母女倆使計敗壞得差不多的名聲,卻還是遠遠的傳了開去不說,甚至還莫名地影響到了相府的聲譽。
“林芷珊,你這個賤人,看你這麼一幅假惺惺的模樣我就想吐……”林依雲那本來平順了一些的情緒,再次被激怒,尤其在她瞧見林芷珊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濃濃的憐惜和嘆息等情緒時,只覺得腦子裡最後的那根緊繃的弦也崩斷。
“我和你拼了……”伴隨着這道尖叫聲,身穿一襲早就辯不清顏色衣裙的林依雲,猶如餓了許久的野獸突然瞧見了香噴噴的肉般,雙眼一片血紅地撲了過來。
“咚!”
“啊……”
因爲林芷珊及時避讓開,故,林依雲就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勢,直愣愣地撲向了滑溜溜的地面。
“三妹,你這又是何苦呢?”林芷珊眼眸裡的笑意一閃而逝,她擡腳走到林依雲面前,佯裝漫不經心地說道:“哪怕你磕破了頭,我也不能代祖母作主,將你重新接回定國公府,畢竟,你犯的不是小錯,而是毀掉整個定國公府未出嫁貴女清譽的大錯啊!”
感受着周圍那些丫環婆子們看向自己時譏諷和不屑的眼神,林依雲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無需回頭,她都能猜測出一旁作壁上觀的林芷嫺等人眼眸裡流露出來的嘲諷和不恥等情緒。
尤其此刻,林芷珊那幅狀若嘆息的模樣,更是極深地刺激到了她那顆早就破碎不堪的心臟。
“啊……林芷珊,你這個賤人,我告訴你,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你以爲,祖母是真心疼愛憐惜你嗎?哈哈哈……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也就會淪落到我如今的這個下場了……不,也許,你會比我還要慘,畢竟,你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小姐,還是文相的外孫女……”
“三妹,沒想到,你竟然這般看我……”林芷珊長嘆了口氣,滿臉的憂傷:“往常,我可是將你當成親妹妹般來照顧的,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記分給你,甚至還不止一次爲蘇姨娘在祖母、外公和外婆面前說好話……”怨不得前世林依雲喜歡僞裝,原來,裝出一幅正義的模樣,說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話,看着對方被自己的言行舉止給刺激得狀若癲癇,還真是一件令人樂不可吱的事情!尤其這些話語還句句戳中對方那本就敏感得不能再受刺激的內心……
不過,縱使如此,她也不打算再繼續和林依雲如此“掐”下去了,畢竟,她不是林依雲,這樣的法子,偶爾爲之也就罷了,若時時刻刻都這般行事的話,別說噁心她人了,就連她自己都會受不了。
心思轉念間,林芷珊嘴角微勾,以眼神示意田嬤嬤等人將兀自掙扎不休的林依雲從地上拎了起來,又堵住她那張叫罵不休的嘴。
接着,她看了眼聞聲而來,站在不遠處觀望這一幕的衆多家廟修行女子,再將目光轉向身前不遠處管理家廟的李嬤嬤身上,道:“李嬤嬤,你在這兒待了多少年了?”
被叫做李嬤嬤的婦人約摸四十出頭,臉若銀盆,膚色白皙,一襲藏藍色繡花襖裙襯得她整個人多了幾分嚴肅氣息。
若非此處是家廟,定當會讓林芷珊等人以爲這李嬤嬤是哪戶小家族的主母。
李嬤嬤微微垂眸,一臉恭敬地應道:“回大小姐的話,老奴是在二十歲那年,被老夫人派來家廟。”
林芷珊微微頜首,目光在李嬤嬤頭上那根通體翠綠的髮簪上打了一個轉,道:“這麼說來,李嬤嬤,你已在這兒待了二十多年了。”
“是。”李嬤嬤心裡下意識地一秉,總覺得林芷珊此刻問出來的這句話含有深意。若換了其它的人前來,她定當毫不猶豫地擡頭直視對方了,但,不知爲何,面對第一次前來家廟的林芷珊,她總覺得對方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裡滿是森冷的寒意,彷彿一不小心,那全身血液都會被凍住似的。
“這麼說來,你一向管理有方,御下威嚴,否則,祖母也不會將家廟這般重要的地方交由你掌管。”
這?
李嬤嬤再也忍不住地擡起頭,滿臉疑惑的瞧着林芷珊,不明白林芷珊爲何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林芷珊彷彿沒有看見李嬤嬤臉上的疑惑似的,依然自顧自地說道:“若非如此,這二十多年來,家廟也不會這般清淨,沒有鬧出任何笑話,從而影響到定國公府的清譽。”
察覺到李嬤嬤眼眸裡流露出來的喜悅和激動的情緒時,林芷珊特意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吩咐道:“春桃,看賞。”
“謝大小姐賞。”不着痕跡地捏了捏那個荷包,感覺着手下傳來的硬硬的獨屬於金子的質感,再掂了掂重量,李嬤嬤那雙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心裡剛纔生出來的警惕和戒備心也早就被她摒棄到一旁,眼眸裡更是流露出濃濃的貪婪。
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娃娃,能有多利害?剛纔她也未免太過於自己嚇自己了!瞧瞧,眼下,她隨隨便便回了幾句話,就得了這麼豐厚的賞賜!若她未猜錯,旁邊那些同樣打扮光鮮亮麗的貴女們的來意也頗爲不善,只需她經營得當,不愁那賞賜不如下雪般紛紛落到她手裡來……
“聽說,府裡每個月會送一百兩銀子到家廟,並且,每季會送上一些布料飾物……”
正沉浸於自己思緒裡的李嬤嬤,下意識地輕點頭,可,下一刻,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了。
只見她猛地擡起頭,那雙眯成一條線的小眼睛瞪到最大,嘴角咧開,眼眸裡流露出濃濃的驚惶和害怕。
不過,李嬤嬤畢竟是四十多歲的婦人,又過慣了打壓被送來家廟裡修行的主子的日子,看着這些往常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主子們,如今突然落到她都可以肆意欺凌的情景,她就只覺得心裡一陣舒爽。
於是,很快,李嬤嬤就恢復了剛纔那幅鎮定自若的模樣,甚至,那瞧向林芷珊的眼眸裡還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屑和蔑視,雖一瞬即逝,卻依然被林芷珊瞧在了眼裡。
“大小姐,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被送來家廟的主子,哪一位平時不是動輒花費成百上千兩銀子的?如今,整個家廟共有十八位主子,可卻總共只有一百兩銀子,連每位主子每日一碗燕窩都吃不上,更不用說其它的了!若非老奴腦瓜子比較靈活,和盛京最大當鋪的掌櫃交好,也幫着幾位主子跑跑路,當些個珠寶首飾,大家早就喝西北風了!”
“可,就算如此,衆位主子也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而變得面容憔悴,身子更是瘦弱得風一吹就能吹跑,偶爾還時不時生點頭痛腦脹的小病,更不用說那些日常花費了……”
越說,李嬤嬤就越發地趾高氣昂,那看向被縛在一旁的林依雲眼眸裡也流露出濃濃的不悅和惱怒。
在大梁,只要某位貴女犯了大錯,被罰到家廟裡來後,那麼,除非有極爲特別的原因,否則,這些貴女則只能一輩子不見天日地老死在家廟裡。
正因如此,李嬤嬤等人才敢明目張膽地剋扣送來家廟的銀兩等物,甚至還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去欺負欺負這些往常眼高於頂,從來瞧不起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主子們。
當然,私下裡得了某些人的吩咐,特意爲難進入家廟裡的主子的事情更是層出不窮……
可,這樣的好日子,自從林依雲來了後,就突然急轉而下。
且不提林依雲那幅看似柔弱,實則卻暗含心機的模樣,令無往不利的李嬤嬤翻了多大的跟頭,又讓李嬤嬤受了多少人的悶氣——一邊是特意送上厚重銀兩,讓她不要爲難折磨林依雲的貴公子,一邊是隻送上了薄薄地銀兩,且以一種不屑譏諷眼眸瞧着她,並毫不猶豫地拿權勢壓人,特意吩咐讓她努力折磨爲難林依雲的貴女……
李嬤嬤從沒有哪一刻覺得眼下這個讓她一度從睡夢中笑醒的職位,竟然會“老鼠鑽進風箱裡——兩頭受氣”!
這樣的情緒,在林芷珊等人到來後達到了一個頂點,於是,眼下,李嬤嬤就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
林芷珊一直默不作聲地傾聽着,甚至還朝滿臉怒氣,恨不能拿拳頭教訓教訓李嬤嬤這個沒有擺正自己身份的奴才的田嬤嬤等人搖了搖頭。
無它,只因她察覺到了林依雲那嫉恨、怨懟、惱怒中且蘊含着淡淡殺機的眼眸,正定定地凝視着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手舞足蹈的李嬤嬤。
不得不說,人在大驚大喜之下,總會突然做出一些平時絕對不會做出的舉動,說出一些本應該爛在肚子裡的話,就如此刻的李嬤嬤,就不經意地將自己得了武候王世子和玲瓏郡主等人吩咐,“好生”照顧林依雲的話講了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