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四十七章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擡睦悲慼地凝視着她,面孔冷峻而深沉,一副悔恨,痛苦,悲傷的神情,停了一會兒,他語氣感傷而沉痛地說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你說這些,你也不喜歡聽,可是這些話我只想對你說,你別看我表面上這麼灑脫快活,其實內心很空虛,很孤獨,我不斷地尋找刺激,可是刺激過後卻是更巨大的痛苦,更深重的空虛失落感,我的內心陷入這種惡性循環中不能自拔,真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就這麼矛盾,這麼荒唐地活着,而且從來不以此爲恥,在遇到你之後,我纔開始正視我的內心,我才知道我需要什麼,我才知道我曾經毫不在乎的隨落的生活令我失去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鄙夷不屑的目光像刀一樣扎得我有多麼的難受,我痛悔,自責,我又放不下我的高傲,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說愛,你是絕不會相信我的。”他越說越激動,面孔漲的通紅,眼睦晶瑩,似有幾點淚光閃爍,說完他很痛苦地垂下頭,兩撐併攏來回搓了搓臉。

她凝視着他一言不發,他今天的表現太令她驚訝了,今天他簡直變了一個人,像魔術師變戲法一樣不可思議,他剛纔進門時還一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不羈的樣子,怎麼一會兒就變得這樣頹唐沮喪痛苦不堪了呢,他是不是太善於表演了,他所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呢?不過他的痛苦好像不全是裝出來的,也許他的內心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很空虛,他大概的確需要不停地刺激的生活,他對自己所表達的這些情誼也不過是滿足他尋找刺激的需要而矣。

她仔佃地看着他的臉,如果拋開對他的一切陳見,拋開其他不說,她發現這張臉其實蠻帥氣的,他劍眉鳳眼,鼻子精緻英挺,嘴脣略薄而微彎着,天然帶着幾分笑意,白淨面皮,臉頰略顯瘦削,下巴略尖,有一種沉毅中灑脫不羈的英資,天生有種典雅而瀟灑的風度,一種很吸引女人的那種壞男人的氣質。

她依舊一言不發冷冰冰地凝視着他,她不想對他說些什麼,她不能讓他對她抱有一線希望,那樣他會對自己死纏爛打,不管他是出於真情還是假意,他的情誼對她來說是一種負擔,是一種罪惡,她必須讓他對自己死心。

他擡頭逼視着她,通紅的睦子裡透着企盼,嘴微張着,希望她對他說些什麼,或許更是想看看他的這番動情的演說有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他對她凝視了一會兒,忽然低下頭悽然一笑,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她淡淡地笑了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我們是兩個天性差異很大的人,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你所說的痛苦我完全不能理解,我不知道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生活一帆風順,從不知道困苦磨難爲何物的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煩惱,哼,恕我直言,我發現你有點無病**的嬌情,就是吃飽了撐着的那種感覺吧。”

他哈哈笑了笑,笑容慘淡牽強而無奈,“你真的是很冷酷,你太冷酷了,你知不知道你在摧殘一顆心,一顆曾經茫然迷失而誤入歧途想要駛入正軌的心,我沒有騙你,我說的話句句都是我內心真實的感受。”

她淡淡地說道:“對不起,你太看重我了,我絕不是那個能夠引你走入你所謂的正途的人,這只是你的錯覺,真的,我沒有這個力量,或許一個人更應該靠自己的力量來擺脫困惑,我覺得一個人不論出於什麼原因藉故墮落總是不可饒恕的。”

他嘲諷地鄙薄道,“謝謝你毫不留情的批評,謝謝你!”

然後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一會兒他伸手從衣兜裡摸出一支香菸來,正準備點上,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似得衝她笑道:“可以嗎?”

她微微點了點頭。

他悠然地吸着煙,目光越過她的頭頂,像看到很遠的地方似的,像她的身後除了牆壁還會有什麼似的,然後嘴角一彎淡然道,“如果沒有他你會不會接受我?”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低下頭思索一個合適的回答,一個既不讓他尷尬而又使他從此不再提出此類問題的回答,而這樣的回答往往在短時間內很難找到合適的措辭。

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擡頭堅定地說:“這和蔣鋮沒有關係,我認識你在他之前,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真的,在你**的激情過後,接踵而來的會是什麼呢,我想,會是你在繼續尋找新鮮刺激,而我卻在遺恨終生吧?”

“我說過我會改變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對你發誓。”

“對不起,以史爲鑑,事實證明這一類的誓言往往經不起考驗,再說我已心有所屬,我們之間沒有如果,真的沒有。”她有點粗暴地說道,她忽然覺得很煩躁,她忽然覺得談話超出了她的控制,偏離了她的本意,她不想再和他繼續談論下去了,她急於結束這樣的談話。

她擡手看了看錶,已將近四點鐘了,時間過得真快,小張大概要來了吧,他們大概要出發了吧,她想立刻就回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拿過牀頭櫃上的一個菸灰缸,把抽了半截的煙使勁摁滅,然後像是宣誓似的說,“我等你,我說到,一定做到。”

他跳下牀大概準備要離去,此時房間外面的走廊裡響起腳步聲,聊天聲,聲音離這個房間越來越近,然後是敲門聲,她過去開門,門外站着蔣鋮和小張。

她看到蔣鋮,非常的意外,不由得有點心虛,心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糟了,他看到尹雲飛在這裡會不會誤會?

小張進來看到尹雲飛一面笑着說:“尹鎮長好!”一面忙不迭地伸出手來和尹雲飛握手。

蔣鋮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面色煞白,面孔冷峻,一臉陰沉,尹雲飛和他對視了一眼,從他身側擦過,大步流星的走了,她雖然沒有看見那倆個男人眼裡的神情,但是她提心吊膽地明顯感到,那種到處瀰漫着的無聲的硝煙味,那種隱在眼角眉梢裡的刀光劍影,她看着蔣鋮的表情不禁憂心忡忡,怔忡不安。

小張幫她抱着檔案盒,她提着自己簡單的行囊,蔣鋮站在門口始終未動,當她提着東西從他身旁走過時,他死死地盯着她,一臉嚴肅,她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可是有小張在場,她不方便說。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默然不語,沉痛而憂傷。

那天,途中他們路過一個飯店吃了一頓飯,回到鎮政府已經是下午八點多鐘了,天早已黑透,天氣非常寒冷。

那一路上他始終對她冷冰冰的不理不睬,回去後她打算趕緊對他解釋,她跟着他到他的宿舍裡,呆立在他如冰窖般的宿舍裡,他不聲不響,顧自忙碌,視她爲無物,他去鍋爐房裡取火炭生火,生火之後又去提水,她站了一會兒,回自己的宿舍裡,黃娟沒有在宿舍裡,不過宿舍裡的爐火燒的很旺,她坐在火爐旁烘烤她冰冷的身體,腦子裡思索着該怎樣對他做出解釋,如果他不肯相信自己,依舊對她不理不睬,那麼,她悲哀地喃喃道,他們的緣分也只能到此爲止了,一想到這裡,她痛苦的,心臟**般的疼痛,不,她不能沒有他,她一定要讓他回心轉意。

她找到了那件織好的毛衣,她拿着毛衣敲他的門,她聽到他渾厚的嗓音說了一聲,“進來!”,她推門進去,他的宿舍裡還是很冷,他正盤腿坐在牀上一隻手拿着一個酒瓶,一隻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飲。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一直沒有看她,仍在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她伸手奪下他的酒杯,定定地盯着他,他瞥了她一眼,又盯着一處,苦笑一下,漠然說道,“想說什麼,說吧!”

“你爲什麼喝酒?”她問道。

“沒有爲什麼,凡事一定要有原因嗎?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原因,是吧?”

她嘆了口氣說道,“你不要誤會,你我之間難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我說什麼了嗎?我誤會什麼啦?”他冷笑着說道。

“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如果你想分手給我一個痛快的話,我絕不妨礙你另尋他愛。”

“難道是我要另尋他愛嗎,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不講理,不要黑白顛倒。”他大聲說道。

“我和他之間真的沒有什麼,是他突然來找我,我又不能把他推出去,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她眼裡含着淚水,急迫地說道。

“我相信你,我絕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爲我自己感到悲哀。”他眼望別處,一臉哀愁。

她伸手扳轉他的臉,讓它對着她,大聲咆哮道“你到底怎麼啦,能不能不要這麼折磨人!”

他悽然一笑,推開她的手,沉默了幾秒鐘,訕笑着說道, “ 哼!告訴你一件事情,”

隨後他冷笑一聲又說道,“就是在你去縣城第二天,我正好下鄉回來,接了一個你弟弟打來的電話,";她緊張地望着他,着急地等着下文,他忽然停下來,眼睛直盯着她,“我弟弟打來電話幹什麼?你快說!”她着急地吼道。

“你不要着急,是好事,你弟弟說他找你有事,我說你出門了,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你弟弟說要和你親口說,我擔心你們家有什麼事,而你弟弟給你打一個電話也不容易,大概是去鎮上打的吧?我告訴他我是你男朋友,有什麼事儘管放心的告訴我,我會轉告你的,你弟弟聽到我說是你男朋友,突然激動的說,哦,那太好了,那天來我們家的人是你吧,那天丟在我們家的錢是你的吧,我爸爸追出去要還給你,你已經開車走了,你弟弟的話聽得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後來,我告訴他我沒有去過你們家,你弟弟說,奇了怪了,難道是我爸聽錯了,他明明說那天有個自稱是你男朋友的人去過你家,走過之後,你爸發現家裡丟下一萬塊錢,說到這裡,你弟弟忽然不說了,說,完了我問我姐吧,然後掛掉電話,我本打算問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還沒來得及,電話已經掛了。”

蔣鋮說完,冷冷地盯着她看,她驚異地說不出話來,她忽然想起尹雲飛說去過她家,那一定是他了,是他丟下的錢。

她着急地說道:“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我知道,我弟弟也不會打來電話。”

蔣鋮又拿起酒杯自斟了一杯,幽幽地說道:“我相信你不知道,我也能猜得到是誰去你家了,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我想,像你這樣的女孩是呆在這山鄉僻壤了,如果呆在縣城裡,不知有多少紈絝子弟排着隊等着你垂青呢,何止是尹雲飛一個,像我這樣的窮光蛋哪有資格。”他說完嘆了口氣,喝了一杯酒。

她氣憤地說道:“如果我是一個喜歡紈絝子弟的人,如果我是那麼一個虛浮的人,我可能早就接受尹雲飛了,你竟然認爲我是這樣一種人,你竟然這樣認爲!”說完,她傷心地落下淚來,越來越悲慟,雙手掩着面大哭起來。

蔣鋮放下酒杯把她攬到懷裡,她使勁推開他,掩面哭着站起來奪門而走,他赤腳追出來從後面緊緊地抱住她,她在他懷裡使勁掙扎着,他抱着她像一道鐵箍。

她哭了一會兒漸漸止住哭泣,他把她扳轉過來,面對着他,拿手楷她臉上的淚,輕輕地吻她的眼睛,然後打橫將她抱起來,放到牀上狂熱地吻着她,她一邊躲着他,一邊仍舊哽咽着哭泣。

他爬起來憂傷的說道,“是我不好,我生我自己的氣,他一下子就能甩出一萬塊錢來,一萬塊錢對我們來說是什麼概念,我們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資,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我愛你,可是我卻幫不了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難過,我心裡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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