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人一前一後出了計生辦,她跟在他的身後,手裡拿着她剛纔看着的書,因爲心情太激動了,她拿着書的手在微微的擅抖。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這樣跟在他的身後,她多希望她會永遠這樣跟着他,即使不說一句話,就這樣默默地跟着他,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走了幾步他停了停,和她並排着走,他沒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灰、白、黑三色相間棱形塊格子毛衣,在冬日嚴寒的侵襲下,有一點點發抖,他將兩隻手捅在褲兜裡,扭頭關切地對她說:“冷嗎?”
“還好,我很耐凍的。”她羞澀而開心地笑着說,心中頓時有一股暖流淌過。
走到劉須的辦公室前,現在應該說是他的辦公室了,(劉須在任命本鎮宣傳委員的公示其間),他推開門很有紳士風度地側身讓她先進去,辦公室裡瀰漫着一層藍色的煙霧,一股燙安鈉鉀的刺激的味道撲鼻而來,她用手捂住嘴,他扭頭對她說:“嗆嗎?要不開門晾會兒吧?”,他說完過去捅了捅爐子往火爐里加了幾塊炭,爐火立刻“噝噝”的燃起來,寒流從大敞開着的門吹進來,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向火爐靠近,他突然“呵呵”地笑道:“還說你耐凍,都快鑽進爐子裡去了。”說完過去把門關上。
那些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事,那些瑣碎的不能再瑣碎的細節,都深深地刻入她的腦海裡,讓她每次回憶起來的時候都感到是那麼的溫馨而幸福。
爐火逼人的熱氣將她倆分開,她坐在辦公桌後靠牆的牀上,他側身坐在椅子上,倆條臂膀環抱着椅背,下巴支楞在胳膊上,笑眯眯地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她臉通紅,羞答答擡頭衝他笑了笑,說“幹嘛這樣盯着我?”
“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孩。”他收起笑容認真地說。
“是嗎?我怎麼特別了?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她故作輕鬆的說着,心裡卻急切地盼望着他說些什麼。
“你看起來很柔弱,有點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感覺,很像曹翁筆下的林妹妹。”
“ 咯.......咯.......咯”她嬌笑一聲,對他的這種評價不以爲意,在上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就管她叫林妹妹。
“我以爲你有什麼新鮮的見解,原來不過和他們一樣,你們學文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文縐縐的酸不啦嘰。”
“他們是誰,是你的那些追求者嗎?”他酸味十足的問道。
她微微笑了笑,裝出幾分神秘的樣子調皮地說:“纔不告訴你呢,這是我的秘密。”
他微笑着盯着她看,深邃清澈的眸子裡透出幾分探究的神氣。
頓了頓,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的確有比他們對你有更深刻的認識。”
他的樣子不由得引她發笑。
她“咯咯咯”的笑道:“你真逗!你認識我纔有幾天,怎麼就比別人對我瞭解深刻了呢?”
“我獨具慧眼,真的,你只是外表柔弱,內心很堅強,所謂的外柔內剛。”
“外柔內剛我可稱不上,只不過比別人能吃苦罷了。”
“我們農村出身的孩子都能吃苦,這不是你獨有的特長。”
“那麼我獨有的特點是什麼呢?是不是我的特長就是憂鬱?”
“哈......哈......哈 ”他笑了一聲,忍俊不禁的說道:“這句話好像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你是張愛玲迷吧?”
“我喜歡看張愛玲的書。”
“張愛玲把人性刻畫的太透徹了,她的作品太過蒼涼,讀起來有沉重的壓抑感,讓人體味到的只是生活悲涼的底色。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個性應該讀一些喜劇性的書籍。”
“爲什麼你這麼認爲呢?我看起來很苦嗎?我喜歡直麪人生的苦澀,難道人生的底色不是苦的嗎?”
“人生爲什麼要是苦的呢?我覺得一個人活着的目的就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變苦爲樂,怎麼活都不過是一輩子,不是嗎?”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突然憂傷起來,語氣悠遠感傷而無耐,像從遠古慢慢走來,穿越時空的遂道,歷經幾世的滄桑。
“我何嘗不想快樂的生活,可是不知爲什麼怎麼都快樂不起來。”
他靜靜的凝視着她,表情凝重而又有幾分期許。
她突然默然不語,她不想把自己家庭的那點困難抖露出來博取同情,雖然她知道他極想知道,但她就是不想告訴他,她想,如果他真的愛她,絕不會在乎她的家庭,就像她絕不在乎他的家庭一樣。
靜默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
“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你憂鬱的個性呢?”
“其實沒有什麼,我這種個性也許是天生的吧,大概是我有抑鬱症吧。”她努力換了一副笑臉,連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地笑嘻嘻的說。
“怎麼會呢,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有這種病,對不起,我只是好奇,不是故意的打探你的隱私。”他訕訕的笑了笑,尷尬地說。
“沒什麼,這算什麼隱私,再說是我自己給自己診斷的,醫生可沒這麼說過哦,你可別真把我當抑鬱症患者對待哦。”
“呵呵,沒有,沒有,我從來不這麼認爲,再說你這種獨特的個性到挺惹人疼惜的。”他說完忽然訕訕的飛紅了臉,低頭摸挲着椅背。
她羞澀低頭擺弄手中的書,臉燒的發燙,心裡卻喜滋滋的放飛一樣,他們都低着頭不再說話,沉默的有點尷尬。
此時,窗外有幾個人經過,她擡頭看了看,是計生辦還有財會辦公室那幾個女人經過,大概是下班回家去了吧,幾個女人好奇地伸長脖子探頭朝裡張望着,只聽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她彷彿聽見是周梅的烏鴉嗓子怪里怪氣的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開放,才認識幾天就對上了,然後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大笑,陳靜斥道,人家年輕人坐在一塊兒聊個天怎麼啦,把你們大驚小怪的,然後嬉笑聲,腳步聲漸漸去遠,她聽到窗外的話格外刺耳,不由得氣憤起來,狠狠地盯着窗戶,彷彿她們還在那裡一樣,蔣鋮紅着臉衝她憨憨地笑道,這小地方的人就是多事,別理他,說完吐了吐舌頭。她看着他滑稽的樣子,不由得格格地笑起來,一擡頭,驀然遇到尹雲飛探頭向裡張望的好奇而犀利的眼神,尹雲飛後面還跟着幾個副科領導朝和那幾個女人相反的方向從窗外經過,也在探頭朝裡張望,她心中一凜,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出現了。
尹雲飛推開門進來,其他幾位徑直走過去了,蔣鋮立刻站起來笑嘻嘻的說 :“領導請坐。”尹雲飛只是輕蔑地瞥了蔣鋮一眼,沒有答話,很不屑地朝蔣鋮擺了擺手表示他不想坐,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她,死死的盯着她,目光中的那種不羈與放肆令她極度的反感,她也盯着他,回敬他以憤怒的眼神。
蔣鋮驚異地看着他倆,倆個男人的目光最後都落在她的身上。
尹雲飛朝她走過來,倆手抱在胸前,挑釁似的只管盯着她看,她也毫不示弱憤怒地和他對視着,彷彿他們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尹雲飛站了一會兒,譏諷地冷笑道:“我打擾你了吧?我打擾二位了吧?”
“哪裡的話,領導想多了吧。”蔣鋮笑着說。
“哼!”尹雲飛低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她嫌惡地朝他的背影瞅了一眼,蔣鋮疑惑地看了看尹雲飛的背影,又看了看他。
原來是食堂開飯了,這幾個人是要去食堂吃飯,老丁頭經過他們辦公室時順便叫了他倆一聲。
蔣鋮仍然看着她,彷彿要從她身上找到答案,她本來高高興興的,被尹雲飛這個魔頭衝了一回,感覺晦氣而沮喪,她望着蔣鋮疑惑不解的眼神,生怕他有什麼誤會,衝他笑了笑,說:“走吧,吃飯去。”
在食堂裡她沒有看到黃娟,蔣鋮問老丁頭有沒有叫黃娟吃飯,老丁頭說他下午買菜時碰見黃娟坐班車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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