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是美好的,山洞裡發生的故事卻沒必要非那麼美好,像可愛的小紅帽遇上大灰狼,善良的農夫遇見將死的蛇。還有虛弱的林洋遇上殺豬的刀。
鏽跡斑斑的殺豬刀在脖子上放着,他能感覺到那把刀的冰涼,能聞到刀上散發出經過時間沉澱的記憶,和豬在死之前發出的哀鳴。
“求求你!放過我吧!”
這是豬說的!嗯!它就是這樣說的,面對恐懼,面對即將死去,這樣祈求理所當然,有什麼不可以嗎?不!這不是豬說的,這是被嚇壞了的林洋說的,好吧!其實林洋想說的,可是他慢了一步,這是拿着殺豬刀的老頭說的,那把刀突然在他的脖子上拿走,馬蹄燈晃晃悠悠的進了洞的深處。
反轉來的太快,林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還傻傻的在那裡站着,確切的說,他是在靠着牆壁勉強的站着,他感覺不到他的腿到哪裡去了,在他最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拋棄了他。
他想找回來好好的教訓它們,你們怎麼能這樣忘恩負義呢?養你們十幾年沒落下半點好。
他還想埋怨他的弟弟,即使,那些橙黃的液體還沒有流出來。你不能這樣,怎麼能如此的膽小怕事呢!你是個男人,是個要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麼能失去必要的熱血氣概呢?
好吧!這些都不是它們的錯,這是他內心的呼聲,他在臨死之前做出了理所當然的反應。不,只是潛意識的失控而已,不是有意的,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對着空氣這樣說也就罷了,他是在用思維和空氣交談,理論上是用靈魂在交談,是用他不敢承認的懦弱靈魂,在和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懦弱心裡爭辯。他在躲避,他在逃避,逃避人類本應該有的恐懼。不!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他被嚇壞了,是的,你差點被嚇尿出來不是嗎?
“我不想的,我不想那麼做,是他們逼的,啊……不要再逼我了!”
老頭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他好像也在和空氣交談,他好像瘋子一樣坐立不安,提着馬蹄燈轉來轉去的,馬蹄燈發出的陰暗紅光,給山洞裡蒙上一層恐怖的色彩。
眼前這麼一幕詭異的畫面,林洋確實嚇到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想逃出去,可真的不忍心就這樣走了,說句沒心沒肺的話,他還沒有吃到烤紅薯呢!
他明明看見,那些烤紅薯就在瘋子腳下那些明明滅滅的火炭上,怎麼了?爲什麼不能吃,飢腸轆轆的,難道現在還有比食物更有誘惑力的嗎?
即使那把殺豬刀再一次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走,原因很簡單,他已經走不動了,他再也不想空着肚子提心吊膽的走,通過那些急了拐彎殘破的臺階了。
它的顏色像屎,他的硬度像豆腐渣,輕輕一碰馬上變成破碎的泡沫,被晨起的陽光蒸發在空氣裡,那樣的東西承的住他的身體嗎?
爲什麼還要等,還有必要等嗎?小孩子都能看得出來他是個徐瘋子,即使沒有他們提醒,現在他在幹什麼?他不是正在發瘋嗎?看一個瘋子表演發瘋,有什麼意義,他能演繹的和好萊塢大片一樣精彩嗎?
他歪歪斜斜的撲向那些紅薯,不顧一切,任何東西都不能搶了它們對他的吸引力,包括在簡陋木牀上躺着的佳佳。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逼我”
昏暗中看不見他的眼睛睜開有多大,從他的聲音也能聽出,他怕的要死,眼睛肯定和驢子眼睛一樣瞪得圓圓的。或是和龍蝦一樣眼珠從眼眶裡跳出來,只留下一根細細的神經連着,凌空瞪着。
林洋完全不顧及他的行爲會把他逼瘋了,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是用手裡的殺豬刀傷害他。
逼不逼他,他都已經瘋了,這是眼前不可爭辯的事實,瘋子的世界是常人無可理解的,他們有你想象不到的野蠻,也有你想象不到的小聰明,可就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理解他們的世界。他們的世界不一定沒有色彩。只有你走進去,像靈魂一樣住進他們的精神裡,也許你會了解他們,欣賞他們,和他們一樣,你也成了瘋子。
這樣做林洋完全是在報復,報復他剛纔差點被瘋子嚇尿的恥辱,他有點兒狗急跳牆了,他已經下不來臺了,他黔驢技窮了,他想豁出去了,愛咋咋地吧。
果然紅薯真的烤熟了,厚厚的一層被烤成焦炭,廢了好大的勁才把它們掰開,裡面確實是熱乎乎軟膩的紅瓤,迫不及待的咬一口。
吸溜……吸溜……吸溜……
好熱!無法把它通過粘在一起的食道送進胃裡,好吧繼續吸溜吧。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女兒他在逼我……你是不是也會逼我”
他俯下身,趴在佳佳的耳邊說着,林洋死死的盯着,仍然繼續吸溜着他的紅薯,真的很難想象他見到久違的,一直牽腸掛肚的佳佳爲什麼還能如此的平靜。
可能他真的很餓了,他現在有可能什麼都忘了,不要說關係不怎麼重要的佳佳,秦璐,王梓馨等人,甚至他這次來城裡幹什麼他都忘了吧!
徐瘋子接下的行爲更加的無法理喻了。
“殺殺殺,殺了你們,殺”
他死死的抓着那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狠狠的戳着空氣。
“殺殺殺”
他的手像一隻靈活的機械臂,快速而持久,戳動的速度,無法想象的快。這就是瘋子的潛能?
他終於把一口紅薯送進了他乾澀的食道,紅薯那麼軟膩,卻不想鑽進他的胃裡,一直在喉嚨這裡不想下去。也許他的食道太過乾燥了,像一條幹涸了多年滿是污垢的水管,也許他需要些水潤滑一下,油更好。
他終於把他的目光從他和佳佳的身上移開,想在洞裡狹小的空間裡找到裝水用的容器。他慢無目的的,不報希望的,目光迅速的轉了一圈。結果他的目光碰到了一口棺材。
一口大紅色油亮嶄新的大棺材,仔細聞,還能聞到淡淡的油漆味。再看看一動不動躺在那裡的佳佳。
他的心凌亂了,喉嚨更加哽咽,他甚至無法喘息,這時那塊討厭的紅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
徐瘋子坐在佳佳的牀邊,用手撫摸着佳佳的頭髮,用給他做麪條那位老奶奶的口吻唱着兒歌
“月兒明,風兒靜……”
林洋愕然抑制住他的衝動,腦子裡不斷的交叉着徐瘋子和老奶奶的樣子,閃……閃……閃,漸變,拉伸,扭曲,最後重合在一起。
兩個人根本只有一個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瘋子。
即使他展現出了慈母的那一面,他手裡仍然抓着那把鏽跡斑斑一尺二寸長的殺豬刀。
“女兒啊!我的好女兒,你爲什麼想不開,忍心拋下娘,你知道嗎?他已經下去陪你了!”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不能殺人,我連一頭豬都殺不死”
“你去殺了他,你不去,我用巴豆毒死你”
徐瘋子像在自導自演一部話劇,而且一人分飾兩個角色,一男一女兩個老人。
林洋被他搞得雲裡霧裡,可他現在不想關心他的那些瘋子的對白是什麼意思,他迫切的想知道,躺在牀上的佳佳是不是還活着。可他又不敢貿然的撲過去,他不懼怕那把鏽跡斑斑不知道能不能殺人的刀。
他害怕,他如果那樣做了,瘋癲的徐瘋子會不會傷害佳佳,本該可以救她的,哪怕還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放棄,他相信此時的他對佳佳的關心,不會比關心她的任何一個人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