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懸念,這是值得喜悅的味道,這是值得他不顧一切的奔上那些臺階的味道,那些該死的用土夯實的臺階,破舊的像可以通往古老的城堡一樣。不知道里面會不會禁錮着美麗善良的公主,或是藏着可怕的醜陋的老巫婆,但它只管那樣靜靜的真實的躺着。
儘管無法形容此時他的心情,他仍然堅持把這頭又老又可愛的驢子拴在場院旁的木樁上,是的,那裡應該有木樁,結果那裡真的有,像土地廟應該供奉有土地爺一樣理所當然。粗粗的酸棗樹。不知道他剛纔有沒有跳舞,但他肯定在這裡樹立了很多年了,風風雨雨,朝朝暮暮。一直見證這裡發生的一切,也許不缺少那種生離死別扣人心脈,悽悽慘慘,開始就註定結局很悲慘的愛情故事,或是一場破壞幸福家庭的醜陋的,令人愉悅的,靈與肉的苟合,在這顆棗樹下面發生。還有那些悲慘的豬,它們多揣的命運必定也會被銘記。
有了愉悅的心情,登上那些臺階也就比較容易了,竟然沒覺得費力。
味道越來越濃,那是一種什麼味道呢?那是久違了的味道,他怎麼能忘記,那是烤地瓜烤糊了的味道,那是他不止一次不把韓冰當成姐姐的味道。
很久沒有吃到烤地瓜了,城裡的地瓜沒有山裡的更有地瓜味兒,好像城裡的什麼都沒有山裡的有味兒,城裡的西紅柿只有酸酸的,城裡的蘋果缺少瑟瑟的沙口感覺,城裡的梨子水水的連渣子都沒有。
城裡沒有滿是頭油味兒邋遢的大叔,沒有骯髒的滿臉大鼻涕的熊孩子,更沒有烏黑的臭氣熏天的臭腳丫子。更缺少那種家人相聚的熱鬧甜膩的氣氛。
有的更多是或多或少的孤獨,空虛,寂寞,和狂躁,有人即使要去跳樓也要高喊着,我很孤獨,我很寂寞,我很冷,大言不慚的宣揚是爲了愛情,是爲了親情。可誰又知道潛伏在背後白慘慘的,見不得人的姦情。
走到上面好像是個拐角,像是沒有護欄的樓梯,他險些從拐角處跌落下去,身體搖晃着終於站穩了,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站穩過,起碼開始登臺階的時候是如此,像個蹣跚着學走路的嬰兒。
兩隻胳膊微微的伸開幫助身體平衡,他更加小心翼翼了,像一個走鋼絲的雜技演員。他不想讓自己有再多的閃失,不想毫無意義的殞命在希望的門前,是的,他不想死,他不能死,起碼在知道佳佳生死之前,他不能毫無意義的死。
他還沒有做好要赴死的準備,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想有這樣的準備。
在她的腿被摔斷的時候他想到的是活下去,在他和財狼殊死搏鬥的時候,他想到的還是要活下去,在他不爭氣的腚拋下那些直腸的時候,他仍然沒有放棄,現在他更不應該放棄,無論結果是悲慘的還是幸福的,他都要堅強的活下去,不但要活而且要活得轟轟烈烈,活得像個偉人一樣有意義。
他的腿並沒有停下,一直努力的向上攀登,有着要活下去的堅定信念,他的身體一刻都不準備頹廢,他的腿雖然佝僂不直,但仍然很堅強,一刻都不想在那些如魔鬼般張着大嘴的臺階上退卻下來。每邁出一步,他想到的是:我要怎樣戰勝它。
面前沒有意料中的茅草房,也沒有骯髒惡臭的牲口棚子,是漆黑的石壁?還是覆蓋着滿是花草的山體。無論是什麼他都要走到那裡,進到它的懷抱裡。
他沒有回頭路,他不確定他還能不能安全的走上這些恍惚要吃人的臺階,他也不想回頭,即使要死,即使老天真的不想讓他活下去,他也不會灰溜溜的走回頭路。
既然驢子有靈把他馱到這裡,這就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指引他應該來這裡,即使是死,這也是老天安排的赴死之路。所以他只能走完,並走到盡頭。上天最大,上天安排的凡人只能欣然的接受不是嗎?而且還要快樂的虔誠的感謝他們的恩賜。
就像他不着邊界的身世一樣,狗血到只活在那些乏味的,爛的稀巴爛的電視劇裡。那又能怎麼樣,那不是事實嘛?難道還能爬回去從新再來一次?即使有這個機會,也要知道應該爬到哪裡去吧?
終於摸到了石壁,和他想象的一樣,起碼偏差不是很大,臺階走到石壁前愕然的消失。儘管有點不同他也是欣喜的。
趕緊靠着石壁慢慢的坐下,努力的喘息讓新鮮的空氣進到他的肺裡。花香,焦糊的烤紅薯味道更加的刺鼻了。他現在不想看,不想知道那些讓她興奮的味道是從哪裡發出的。
他曾經擔心要怎樣捱過漫漫的長夜,在他艱難的攀登臺階的時候天已經不知不覺的亮了,人總是這樣,願意回憶以前的美好,不願意正式眼前的困難,去克服它。
林洋以前是這樣的人,相信以後不會是了。他閉上雙眼意味深長的回味着攀登的過程,他是怎麼辦到的呢!好像已經不重要了,像古堡入口一樣的洞口就在眼前。
毫無疑問一直吸引他的烤紅薯味道,就是從那裡面飄出來的,啊!熱乎乎的烤紅薯,即使烤成焦炭,還會剩下一點兒中心部分是柔軟的,甜膩的,綿綿的。
以前經常做這種事情,難道還不知道它有多好吃嗎?眼前恍惚出現了,他和韓冰圍着火堆歡笑着,哄搶那些剛從火堆裡扒拉出來,烤的黑黑的烤紅薯,別看它的外表醜陋,掰開裡面,或紅,像烤鴨表面那樣誘人,或白,像一條深海里的大魚燉熟後的肉般香糯。
他更喜歡看韓冰那股子貪吃的狂野,單單的只是一枚烤紅薯,能讓她吃出山珍海味的氣概。好懷念有她的日子。
天已經矇矇亮了,奔波一夜的勞累,在山洞口漸漸清晰的過程中被驅散。
他扶着牆壁站起來,看一眼讓他爬了半夜的臺階,原來沒有像他想象中那麼驚險,它的一側靠着山體,雖然很殘破,也能看出他夯的很結實。臺階之間有裂痕也有雨水沖刷的溝渠,可能是它的使用者很長時間沒有修繕它了。
林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見證奇蹟的時刻終於來臨了,他儘可能的邁大步子,扶着牆壁走過洞口前一塊幾米見方的平地,來到高高的洞口。
很明顯洞口經過人工雕琢,洞壁上有經過工具鑿雕過的痕跡。半天然半人工,這樣的山洞在山裡很多,林洋不覺得奇怪。姑姑曾經講述過,在動盪年代,發生在這樣的避難所裡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她雖然一直否認那個女主角是她自己,可是,韓冰和林洋都知道,姑姑就是在講訴自己的故事。
可能結局不是很完美,那個他深愛的男豬腳,他們的“姑父”不幸病故了。
林洋能感覺到洞深處吹來的風是暖的,裹挾着人間煙火的味道。此時可以欣喜若狂了。
“有人嗎?洞裡有人嗎?”
聲音像趴在水缸裡說話一樣嗡嗡作響,側耳靜靜的聽着,讓他失望了,沒人迴應。
天還沒有大亮,天空佈滿着陰雲,洞裡的光線很暗。他一直猶豫,要不要不假思索的闖進去。
如果洞裡面有人,現在可能睡得正香,如果單單是個老頭子,或是男人,都不會產生尷尬的局面,可是,要是裡面有女人或是女孩,這樣做太唐突了吧,經過在院子里拉屎被別人偷看的可怕經歷後,他終於體驗到了尷尬是最可怕的魔鬼,比被人在背後捅刀子還要痛苦。
“有沒有人哪?我能進來嗎?”
他急切的盼望着有人回答,並且邀請他進去,他太需要找一個溫暖的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最好再有口吃的,烤紅薯,無論是什麼,即使是腐臭的狼心,飢腸轆轆的肚子,早已經像水塘裡的羣蛙一樣呱呱的亂叫。
還是沒有回答,急躁讓他無法再保持他的紳士風度了,摸索着向洞裡走去。
腳下沒有什麼阻攔,他恍惚看見前面有明明滅滅的火光,他欣喜若狂,這意味着他馬上可以見到裡面的主人了,他的大腦被喜悅衝暈,所有的所有,任何有形的無形的,全化作一塊烤紅薯在不遠的地方挑逗着他。
可是眼前紅光一閃,一盞馬提燈高高的舉在他的面前,一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個熟悉的和藹可親的老奶奶的聲音吼道。
“你怎麼找到這兒了?巴豆沒有毒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