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一個姿勢蹲着時間久了,佳佳的腿開始發麻,他用一隻手敲了敲,順便站起身看了看,透過門上的玻璃,隔着門縫,仍然只看見她們一半的身體。
只是王醫生已經不在牀邊坐着了,牀邊只有另一個女人。
他們待着的房間好像是醫務室的藥庫,走進那個門口的時候,會聞到很濃很濃的中藥味兒。
佳佳進去過兩次,門口一邊有一張單人牀,對着門口的靠牆位置放着一個低溫冷藏藥櫃,門口的另一邊放着高高的中藥櫃,其他的地方都是放着西藥的架子,滿滿的,只有兩條窄窄的走廊。
在這兩天裡,她的起居都在這個醫務室,王醫生邀請過去她的家裡休息,可是佳佳不放心林洋,所以拒絕了。
這兩天醫務室也來過幾個人,多數是有發燒感冒症狀的病人,其中有兩個是礦上的工人,他們不小心傷到手了,王醫生幫他們包紮了傷口,還有附近其他村子的赤腳醫生過來拿藥的。
聽礦上的工人說,好像回城裡的路被泥石流沖垮了,他們礦上的醫生前幾天回城了,現在回不來,由於公路不通,通往城裡的唯一客車也停班了。
他們礦上的工程機械幫忙修路,他們在修路的時候弄到手的。
路什麼時候能修上,他們也說不好,有可能五天,有可能十天,也有可能時間更長。
佳佳不太在意能不能離開這兒,她壓根沒想着這麼早回去,她知道,即使這裡的路,一年修不上也不會影響她父親來找他,因爲像他父親這種身份的人,現在誰還開車呀!直接開直升飛機,不管有沒有路都很方便。
可是,他更瞭解她的父親,他不會找他那麼急的,每一回離家出走,都是她實在在外面呆不下去了,給他打了電話,好像他纔會想起他還有一個女兒似的。
有時候他有一種不是他親生的感覺,媽媽也不怎麼在意她,她好像連爸爸這個山城大亨,都不怎麼能讓她在意,每天只知道穿梭在她那些個連鎖的美容院之間,忙着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事業。
爸爸的企業佔了快半個山城,用得着她這樣忙忙碌碌的嗎?她完全是在儘自己最大的可能脫離爸爸的控制,擺脫她這個拖油瓶。
可是她每次的麻煩,都是是爸爸給解決的。所以從她記事起到現在,她還是離不開這個家。
可這個家像只有她一個人一樣,小的時候,他們會回來和她一起吃一頓,鴉雀無聲的團圓飯,可慢慢的偌大的別墅變成了保姆的家,她好像被寄宿在別人家裡。
她第一次被人說成是拖油瓶的時候,是她媽媽鼓足勇氣,和她爸爸第一次鬧離婚。
後來因爲她這個拖油瓶的關係,婚沒有離成。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拖油瓶這個詞,可,第一次聽到,卻深深的恨上了它。以後不管是誰說她是拖油瓶,她都會暴走。
保姆不懂事的女兒說了她一次,她馬上把她們全家轟出別墅,從那以後,她學會了一個人生活。
媽媽說過她一次,那也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的開始,後來她愛上了離家出走,他發現,不管待在哪兒,都比待在家裡更像家。
林洋的牀發出吱吱的聲音,佳佳警覺的看了看,林洋仍靜靜的躺着,佳佳不敢相信,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忐忑的走到林洋的牀前,推了推林洋,“小林子!小林子!”
他一動不動,仍然昏迷着,佳佳拍了拍自己的頭,大概是這幾天沒有睡好,出現幻覺了。
他懷念在山裡的那兩天,那是他出生以來最驚心動魄的兩天,可,也是讓她最念念不忘的兩天。林洋的出現,似乎動搖了她在十幾年父母相互傷害,相互怨毒中築起的人生價值觀。
讓她封閉孤寂的內心深處,突然有蠢蠢欲開的衝動。
面對喚不醒的林洋,她不由自主的又挪到門前。
聽見女人說:“我之前偷偷的看了他的情況,這小子壯的很,沒什麼大事兒,養幾天就好了,他醒了之後,想進城就進城,不想進城就讓他回山上,如你所願,一切隨緣,讓往事隨風而去吧。”
王醫生不知在哪兒回道“呵呵!這纔是你的性格,幹嘛把自己搞得和劫後餘生的怨婦似的。”
“不過韓冰來取藥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她林洋的事兒,這小妮子,真對他上了心了,他走後,茶不思飯不想的,現在和我也沒話可說了,真後悔給她起這個名字,現在冷的真跟一塊寒冰似的。”
“哎!你我都是過來人,這還不理解嗎!和我們當年一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個小孩已經情投意合了!”
佳佳撅了撅嘴,翻了一眼牀上的林洋,把這個韓冰的名字深深的刻進了心裡,心裡怒道:等這個傢伙醒過來,一定要問清楚這個韓冰到底是什麼人,她們說,他們兩小無猜,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他們有沒有親親過……!
啊——!
不敢發出聲音,在心裡憤怒的大喊,用眼睛瞪着林洋,你趕緊起來,你給我個解釋!真想負氣而走,可在山上林洋不顧一切救她的場面,一直縈繞在她的腦袋裡。
這小子不錯,這小子還可以,這小子很可恨!儘管打消了負氣而走的念頭,可是心裡仍然憋着口氣不出,不吐不快,等不到他醒過來了。
等不了,等不了了,等不了了!那就不等!不等!不等了!
啊——!
迫不及待的撲到林洋的牀邊,把手伸進林洋的被子,摸到林洋的屁股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擰——轉一個半圈,兩個半圈,再來一次。
也就是現在,也就是林洋還仍然在昏迷不醒之中,如果林洋要是醒着的話,估計肯定要發出殺豬一樣的叫!
這一下總算心裡舒服多了,撫摸着林洋剛纔被她掐的位置。好像於心不忍了,自己這樣虐打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會不會招報應啊?
用小到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哦——!小林子不疼哦!小林子不哭哦!”
然後如釋重負,兩句不疼不癢的安慰,已經化解了心中的愧疚。開開心心的把林洋的被子蓋上,臨走的時候還不忘了在林洋的手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這應該算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吧!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怎麼變得這麼陰險了呢!
把持不住自己,生怕錯過了她們背後抖摟林洋的秘密,她錯過沒聽見。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了俏皮的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林洋。
嘻嘻!
心滿意足的,衝着昏迷不醒的林洋做了個鬼臉。林洋沒有發現她此時可愛的樣子,如果他能看見的話,再被她掐十次,相信他都不會感覺到疼。
簡直能萌翻所有,此時看見她樣子的大好青年。
這時候聽見王醫生接着說道:“誒!你發現和小林子一起的這個女孩沒?這小子還沒進城呢,就已經開始招蜂引蝶了,你不怕他進城之後誤入歧途?”
佳佳更加認真的聽了,果然,兩個人的議論還是沒能放過她。
女人回答說:“這你放心,這小子我還是瞭解的,他不會是那種濫情的人,再說,進城之後還有楊禿子看着他,不會的。”
王醫生問道:“你真放心把他交給楊禿子?”
佳佳覺得他們真的很複雜呦,之前的內容已經讓她雲裡霧裡了,怎麼現在又出來個楊禿子,莫名奇妙的組合。
女人回答:“這有什麼,楊禿子比他那個沒有擔當的死爹強多了!”
“也許我認爲楊禿子不是好人,當初要是沒有他,你和……也許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不捨得那個壞男人,他華麗的外表是不是迷住你了?”
“我要說是,你會高興一點兒嗎?”
“哼!正如你所說,我要學會放下,不要一味的執念,怨毒,可他也就空有那身華麗的臭皮囊!”
“可你敢說,當初他要是沒有這身華麗——的臭皮囊,你還會喜歡他?”
“那又能怎麼樣,他的這身臭皮囊,害的我們兩個孤苦了半生!”
“不可否認,當初我們三姐妹之間的矛盾都是因他而起,可是我早已經淡忘了這段往事,所以心甘情願的在這裡過着清貧孤苦的日子。”
“可你後來有機會和劉雙宿雙飛的,你爲什麼選擇離開他呢!”
“劉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我不想讓他爲了我和他的家族縱叛親離。”
“姐姐今天才看清你是個什麼人了,我這一生只交對了你這麼一個妹子。”
王醫生的聲音嘶啞,“好了,不要翻騰我們這些陳年舊事,現在孩子們都大了!我們也快老了!讓以前的恩恩怨怨都隨風而逝吧!”
“不是不好,可是我,過不了我自己心裡的這道坎兒!”
“算了吧!感情我和你說了這麼多掏心窩子的話,都是狗屁嗎?你居然還是無動於衷!”
“我……!”
“行啦!不要說這個了,我們聊點兒別的吧!”
“除了這些,我們還能聊什麼?”
“你發現沒發現,和林洋在一起的女孩特別像一個人?”
“誰?”
“你呀!”
佳佳又聽見一聲牀被碰動的聲音,難道我們兩個長得真的像嗎!仔細想一想,剛纔看見的女人的模樣。
不像吧!像嗎?她真想找一面鏡子好好的比較比較,旁邊的臉盆是白色的,可惜裡面的水已經不清淨了,她把臉伸過去,臉盆裡面映出了自己的臉,黑一塊黃一塊的。
像嗎?不像!一點兒都不像。
女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你開什麼玩笑!”
王醫生的聲音也高了半調,“你緊張什麼,我只是隨口一說,她長得和你一樣漂亮!都是天下無雙的。”
“哎——!我已經四十多了,即使我再漂亮也是個黃臉婆了,怎麼能和十七八的小姑娘比呢!”
佳佳偷偷的在心裡說,就是!我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呢,王醫生真是沒眼光,怎麼拿我和有了十七八歲兒子的老花頸比呢!
生氣的撅着嘴,此時水盆裡她的小豬樣子,倒是非常的清晰。
佳佳生氣的用手在水盆裡攪了幾下,她的臉在一圈一圈的波浪中消失。
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