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什麼打電話來？”派崔克走了進來問道。
“噢，只是跟我談論幾句貝尼特斯。”陸靈衝他笑着。她的思緒已經回到了辦公室裡，回到了戰術板上，回到了與派崔克的聊天中。
“所以你們做回朋友了？”
他這句話語帶諷刺，陸靈不會聽不出來。不過，朋友嗎？她跟尼克一開始是同事，後來是情人，現在……只能算泛泛之交。
“不。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以後也不會是。”陸靈搖了下頭。
他聽到這句話原本應該感到高興，但是派崔克的第一反應是不舒服。他很難說清楚原因。也不想去細想。他拋掉那點不舒服，微微笑着，問了他更關心的問題，“緹娜，你想好了嗎？”
“拜託，我們這周足總盃半決賽！我滿腦子都是貝尼特斯，怎麼會有時間思考那件事。”
“Hmmm...原來我需要擔心的不是弗洛雷斯，而是另一個西班牙人。”派崔克皺着眉說的煞有其事。
“很好笑！”陸靈也諷刺道。但她看了一眼他漂亮的臉蛋，忍俊不禁，他的表情實在可愛，果然只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不過，她沒有時間繼續跟他閒聊下去，“派特，我一會兒還要跟教練組開會。你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
“我正準備走。”派崔克聳了聳肩，“一會兒還有個廣告和採訪。”
“你最近這些事情很多。”陸靈想着，希望這不會影響到他的競技狀態。
“是嗎？”派崔克抓了下自己又長長了些的頭髮，“放心，老闆。我會處理好，不會影響訓練和比賽。”
“希望如此。”陸靈點了下頭，表情極其認真，甚至有些嚴厲。
派崔克走到她身邊，“你真嚴肅。”他說道。
“這三十天是賽季最關鍵的時刻。”陸靈擡頭看了看他，依舊板着臉。
“我知道。你想要的，我也想要。”他彎腰親了親她的頭頂，“晚上見？”
“明天見。”她擡頭，眼睛彎起。
他看着她，目光又溫柔又熱烈。她只希望他不要再有別的舉動了。他應該會剋制。她想。
“晚上見。”
“明天見。”
“晚上見。”派崔克強調道，他又耍賴地繼續說，“你知道，我不介意跟你爭論這個直到晚上，反正廣告和採訪我都可以推掉，只是那樣的話你的教練組會議也不用開了。”
“……晚上見。”陸靈有點兒拿他沒辦法。
“這纔是我的姑娘。晚上見。”他再次親了親她的頭頂，然後滿意地離開。
他跟尼克不一樣，尼克總是用命令的語氣告訴她應該如何，越是如此，她越抗拒。派特的方式雖然比較孩子氣，但卻更容易讓她妥協。
陸靈晃了晃腦袋，噢，去他的，她得琢磨貝尼特斯了。
****
2017年4月22日，週六，西倫敦。
晴朗，微風，溫布利大球場。
QPR球迷上一次來到這裡觀看主隊的比賽，還是三年前的英冠升級附加賽。當時的主帥哈里-雷德克納普帶領球隊擊敗德比郡，讓他們升回英超，但隨後一個賽季又降回英冠。
再後來迎來了尼克-弗洛雷斯、克里斯汀-陸和派崔克-安柏的時代。而拉姆塞和貝爾薩則鮮有人提及。
在女王公園巡遊者俱樂部歷史上，能夠進入溫布利的次數寥寥無幾。他們的榮譽室裡只有一個獎盃，還是在遙遠的1967年，在老溫布利球場奪得的聯賽盃冠軍。
如果今天克里斯汀的藍白軍團能夠擊敗貝尼特斯的喜鵲，那麼將是他們歷史上第二次進入足總盃的決賽——此前的唯一一次是1982年。
羅恩老頭已經兩品脫百威啤酒下肚，醉醺醺的，但腦子裡這些歷史是鮮活的——他十二歲的時候被父親帶到溫布利去觀看那支令人驕傲的巡遊者的聯賽盃決賽，那時他們沒有票，是翻牆爬進溫布利，然後混進看臺的。
噢，那個沒有什麼安保、也沒有什麼商業化球星的時代，多麼美好。羅恩心裡想着。
1982年的足總盃決賽對陣熱刺，還是小夥子的羅恩在工廠裡做包裝工。他首場決賽沒去成（當時決賽打平要重賽），好不容易弄到了決賽的票，卻在老溫布利見證了該死的格倫-霍德爾第六分鐘打進點球，最終讓該死的熱刺捧杯。
明天在這片球場，熱刺和曼聯將會爭奪另外一個決賽名額。如果是熱刺晉級的話……或許時隔三十五年的復仇機會就到來了。
當然，克里斯汀先要越過紐卡斯爾這一關。
羅恩回憶起女孩兒的新聞發佈會。
上一次QPR進入足總盃決賽，自己和她差不多大，時間過得真快。
克里斯汀談到貝尼特斯時說：“我相信這會是一場精彩的對決。我這個賽季已經與多位偉大的主帥交過手，而拉法也是我非常欽佩的一位教練，很榮幸能在這麼重要的比賽與他相遇。當然，我可不希望明天紐卡斯爾上演溫布利奇蹟什麼的。”
她不忘調侃貝尼特斯2005年帶領利物浦在伊斯坦布爾創造的神作。當然，那是歐冠決賽。
羅恩異想天開地思考，他有生之年有可能看到鍾愛的球隊打進歐冠決賽的那一天嗎？
我他媽果然喝多了，羅恩醉醺醺地看了眼手機，該進場了。
他一邊從溫布利前的通道走向入口，一邊吼着：“Christine’s Blue and White Army!”
克里斯汀的藍白軍團！
很快四下響起迴應的歌聲，這歌聲在溫布利的虹橋之下，匯聚成一片。
不過羅恩還是能聽到紐卡斯爾球迷的嘲笑聲。
“真不知道主教練是個年輕女孩兒有什麼好自豪的，難道是因爲她夠性感……哈哈哈哈……”
噢，當然自豪。她會狠狠踢你們的屁股，你們一會兒就知道了。羅恩想。
****
貝尼特斯穿着紐卡斯爾的官方西裝，半個腦袋都光了，目光炯炯有神，是個很自信也很自我的傢伙。但他走過來時的步伐和表情，又會讓人覺得他是有點笨拙的，就像他面對英格蘭那些操蛋的媒體時一樣。他倒不是個老實人，只是有時過於直白和固執。
陸靈朝他走過去時，想着，他又會怎麼看待我呢？她跟大多數主教練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助教。他們到底會怎麼看待她呢？
其實她並不真的在乎，她只是有點兒好奇，或許，下一次她會找個順眼的傢伙問問。
她跟貝尼特斯握手時，聊了兩句。她轉過身時忽然想，如果球迷和媒體知道他們的聊天內容，大概會覺得他們很不可思議。
“噢，克里斯汀，我必須得說，英冠真是個該死的聯賽。”
“的確，升入英超比在英超保級要難，不可預測性太強。不過，拉法，你們不是基本鎖定了升級名額了嗎？”
“雖說如此，但是，我從去年夏天到現在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哈哈，希望賽季結束後我們都能有不錯的睡眠。”
“希望如此吧。那麼，晚些時候再聊。”
“好的。”
陸靈坐下後，提姆問他們聊了什麼，她實在不知如何重複剛纔那段無聊的對話，於是只是對他苦笑了一下。
她的面前，閃光燈不斷。
她看上去那麼從容，那麼自信。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QPR在一開場就遇到了麻煩。
陸靈設想過種種情況，但貝尼特斯的球隊的執行力還是有點超乎她的想象。
QPR前十五分鐘過半場都困難。紐卡斯爾在前場執行了非常精密的高位壓迫，而且專門放內德姆來拿球，QPR的隊長不停把球權送給喜鵲。
而且對派崔克，總有一個紐卡球員能夠在他身前切斷他的接球路線，導致QPR的7號不得不經常回到自己半場來拿球。
這樣一來，派崔克的威脅就大大降低了，雖然他能夠一個人帶球到前場，但他不可能次次都上演長途奔襲。
同時，貝尼特斯用突破能力極強的法國國腳穆薩-西索科不斷衝擊喻子翔的身後，導致子翔不敢太過於前壓，這個招數和尼克此前用的類似，導致QPR的左路走廊斷掉了。
雖然是一支英冠球隊，但紐卡早已鎖定升級英超的名額之後，已經在此前的聯賽輪休了一大批主力，因此體能非常充沛，足以執行這樣高強度的戰術。
上半時進行到第35分鐘，穆薩-西索科直接斷掉子翔的球，並且直接用強壯的身體扛開子翔，突破到禁區，一腳傳中之後，前鋒米特洛維奇搶點把球打進。
喜鵲在溫布利首開紀錄。
上半時直到補時階段，QPR才獲得了第一次射正球門的機會。是派崔克回到本方半場，強行突破掉科爾巴克和阿尼塔兩名中場之後，外圍的一腳遠射，被克魯爾撲了下來。
半場哨響。陸靈陰沉着臉走回更衣室。
在中場休息時，提姆建議陸靈採用雙前鋒，增加一個高點，好讓球儘可能地打到前場。但陸靈並不放心使用高中鋒塞巴斯蒂安-波爾特。
更糟糕的是，子翔上半場疲於奔命的狀態不斷持續，腿筋發緊，有受傷的可能。
陸靈覺得不能再糟糕了，子翔一個賽季幾乎沒有輪換，縱然是體力超人，也有疲勞的時候。
比賽正在落入貝尼特斯的計劃中，絕不能這樣。
目前球員們都有些恍惚，包括派特。
從比賽開始前的鬥志高昂到現在這個有點說不出是什麼的狀態，陸靈很能理解。總是會有那樣的時候，你覺得很有力氣，也很有意願去拼搏，但他媽的真的出拳的時候，毫無威脅。
她使勁拍了拍戰術板。
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至少到目前爲止，紐卡斯爾還是一支英冠球隊。而我們，是要進歐戰區的球隊。誰來告訴我，哪個隊應該主導比賽？”
“我們。”斷斷續續地有球員迴應她，音量和語氣，參差不齊。
“很好。”陸靈的目光變得異常堅定。
“你們記住一點，我們正在創造歷史！如果我們今天在這裡贏了紐卡斯爾，幾十年後，外面會有一半的球迷回憶起這場比賽時都會很驕傲，他們會談起你們。那時，你們將會成爲他們嘴裡的英雄，你們中的每一個人。你們想當英雄嗎？”
“當然。”
“Hell yeah！”
……
派崔克望着他的緹娜，笑的無比自豪。她有魔力，她總是能三兩句話就激發球員們的鬥志。她總說他是天才，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她正好望了過來，他單手跟她比了個L。
陸靈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晃過了派崔克。這傢伙，膽子越來越大。
保險起見，陸靈還是換下了子翔，不過換上的是中衛格倫-米契爾，這樣她把門薩放在左路，用荷蘭人的身體素質來對抗西索科。
下半場開始了。
QPR的局勢有了一些改觀。
陸靈和提姆商議之後，把派崔克拉到了左路邊線附近來拿球。然後讓格倫或者伊恩發揮長傳球的能力，直接找派崔克。
然後派崔克沿着邊線突破，以此來迫使西索科回防，這樣也可以減輕後防的壓力。
天漸漸黑了。
溫布利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焦躁，至少藍白色的這邊是如此。
而黑白色的喜鵲陣營中，此起彼伏的歌聲就沒有斷過。
第60分鐘開始，紐卡斯爾開始逐漸回收，並像尼克所言，變成了三中衛，實際是五後衛的防守方式。
這樣QPR就更難攻破喜鵲的陣地。
提姆捂着嘴繼續建議：“現在有兩個方案，第一是改成442，上高中鋒打高球，來嘗試製造亂局。第二個有些冒險。”
陸靈沒有說話，用手支着下巴沉思。
她的眼睛烏黑烏黑的，鏡頭一向喜歡給到她的眼睛特寫。解說員們會說那裡閃爍的光芒，年輕但充滿智慧，諸如此類。
陸靈知道提姆的第二個方案是什麼。撤下一個中衛，換上一名前鋒，也變成三後衛來加強進攻，但冒着後防隨時被洞穿的危險。
不。陸靈心想。
“還有第三個方案。”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邊線，趁着場上有紐卡球員受傷的機會，把派崔克叫了過來。
“你去打中鋒。”她說道。
****
提姆不得不佩服克里斯汀的決斷。
現在紐卡已經全線回收，爲的就是封鎖住空間，阻擋QPR的陣地進攻。即使是派崔克，也很難在貝尼特斯的嚴整體系下突破出絕對的好機會。
陸靈不信任高中鋒的打法，至少以現在QPR隊中的高中鋒塞巴斯蒂安-波爾特，上去就是賭運氣；她也不想去放棄防線的安全，因爲那樣同樣是在賭運氣。
她讓派崔克頂到最前面，去牽制喜鵲的防線——以此給其他人制造機會，比如萊昂和後上的伊恩，以及右邊的約翰。
派崔克並沒有打過真正的中鋒，只在主場打曼聯的那場比賽中打過僞9號。
但是他現在已經開始履行中鋒的職責。
他背對着球門扛着對手的高大中衛，給萊昂等人一次次做球，QPR的進攻開始改善。
只是，這對漂亮男孩兒的消耗有點大。
他這場比賽因爲上半場要不斷回撤，已經非常疲勞，現在增加了很多與後衛肉搏的職責，一次次吃着暗虧，紐卡的後衛動作並不乾淨，但到不了吹犯規的尺度。
提姆能感到，派崔克的體能正在一點一點到達極限。動作已經開始有點變形，但他依然在努力執行着臨時中鋒的職責，輔助隊友。
QPR的助教望了一眼站在邊線附近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主教練的背影。
她內心應該很掙扎吧。
可是，沒有別的辦法。
第82分鐘，派崔克背身扛住紐卡的後衛，在兩人夾擊之下送出一腳腳後跟傳球，打破了對手的整條防線。
長髮的烏拉圭男孩兒閃電般前插，然後飛快地一捅。
球越過紐卡的門將克魯爾。
1:1！
萊昂奔跑到角旗區想要滑跪慶祝，但過於激動，並沒有做出完整動作，而是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接着被接踵而來的隊友們壓在了最下面。
QPR的球迷全體蹦起。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嘴裡在喊什麼。只知道這一刻的興奮和喜悅是如此真實。
QPR教練席這邊也都瘋了。陸靈跟提姆蹦着擁抱在一起。
一半的溫布利陷入這樣的歡騰。
比賽打了八十多分鐘，對於從去年十一月開始橫掃英超的QPR來說，的確是死寂太久。
這個進球太關鍵了。
這個進球給了他們希望，足總盃決賽的大門還沒有向他們關上。
貝尼特斯有點起急，他在邊線不斷跳腳，兩隻手一會兒往這邊指一會兒往那邊指，一會兒又插回口袋裡。他瞟了一眼那個年輕的女孩兒。
他不蠢，不會因爲她的性別年齡或是經驗而輕看她。這個賽季這麼做的教練們都已經吃到虧了。有了那麼多前人的教訓，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精心準備了這場比賽的戰術。限制他們的左路，限制未來可能會成爲這個星球上最強的足球運動員的派崔克，這些他都做的不錯。但還是讓她抓住了機會。
他曾經跟尼克談論過一次克里斯汀。在電話裡。那個時候，他們還沒分手。尼克說起她時，非常驕傲，評價極高，甚至用了“天才”這個詞。那時他已經看過幾場她執教的比賽，儘管認同她的能力，但多少有些因爲她和尼克的關係，而對於尼克的話的可信度持有懷疑。
但今日直接交手，他忽然覺得尼克那些讚美的話一點兒也不誇張。
不過，貝尼特斯不想輸。他也不認爲自己會輸。
****
1:1的比分持續到90分鐘補時的最後一分鐘。
進入加時賽。
加時賽第23分鐘，派崔克幾乎單槍匹馬擊敗紐卡整條防線，但射門一瞬間身體失控，近距離打上看臺。
他太累了。陸靈正想着，看到他突然坐到了草地上。
是抽筋了嗎？
她使勁揮着胳膊，讓隊醫快點進場。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墊起腳望着那邊，整顆心都懸掛了起來。
抽筋。
還好只是抽筋。
派崔克重新站起來後，衝她這邊招了招手，讓她別擔心。
陸靈很想衝他微笑，但她無論如何也擠不出笑容。
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
加時賽最後，紐卡斯爾的體力更加充沛，成爲了圍攻的那一方。
還好所有QPR球員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幾個險球都被解圍了出來。
伊恩指揮若定，蘇格蘭男孩兒越來越有擔當了。門薩反應極快，高空球處理的很好。內德姆雖然會失誤，但是他鼓掌鼓勵隊友的時候，讓陸靈覺得很踏實。約翰總是會拿到禁區外的第一點……
而派特，陸靈看着那個奔跑的身影，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
這支球隊正在走向成熟。陸靈看了看錶，要踢點球了。
哨響。
這是陸靈執教生涯的第一個點球大戰。她覺得心情有點奇特，彷彿有那麼一點企盼，但更多的是忐忑。她仍舊望着場上。卻沒有聚焦處。
下起了小雨。
四月，平均溫度不到10度，陸靈還穿着羽絨服。一陣風吹來，仍舊有寒意。
晚上八點鐘的溫布利，燈光明亮。
提姆走了過去，跟她說，“名單。”
陸靈點了下頭。踢點球的名單，他們事先是商量過的。盃賽打到現在，不可能不提前準備這些。但她又跟提姆與球員們商議了一下出場順序的問題。名單最終確定了下來。她想，現在我是真的需要一點運氣了。
QPR所有的球員教練圍成了一個圈。
陸靈站在最裡面，她只有一句話想說。
“記住！我們在創造歷史！別覺得有壓力，儘管去踢，男孩兒們，相信我，我們是晉級的那支，別他媽問我爲什麼，我就是相信！你們也得這麼相信！”
兩隊隊長猜硬幣。
紐卡斯爾先罰。
第一個罰的是西索科。
左下角，進了。很輕易。
QPR這邊第一個罰的是伊恩。
陸靈看着剛剛訂婚的蘇格蘭男孩兒的背影，竟然開始緊張。
她喃喃地說：“提姆，我他媽手心出汗了。”
提姆準備去握她的手，她忽然轉過身去，背對着球場。這是純粹的身體反應。大腦都沒有經過這一環節的思考，她已經這麼幹了。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Shit. 看上去我要成爲又一個不敢看點球的主教練了。”
“嘿，克里斯汀，沒事的，伊恩肯定會罰進。”提姆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知道，提姆，我不知道。請不要跟我說話。”陸靈閉上了眼睛，只想等待結果。
派崔克望了一眼那邊，她居然背過身去了。她不敢看點球。不像她。可是好像的確是她會幹的事情。他轉回目光，伊恩這傢伙不會有問題的。
伊恩助跑。
也是左下角，進了，同樣輕鬆。
他稍稍愣了一下才對着看臺搖晃着手臂，鼓舞着士氣。
“進了。”提姆的聲音跟球迷的歡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陸靈睜開眼，轉過身看了一眼伊恩，握了握拳。
接着是第二輪。
紐卡，蓋爾罰進。QPR這邊，雷蒙德罰進。
第三輪。
紐卡，米特洛維奇，丟了！
但是，QPR這邊，約翰，也丟了……
陸靈咬了咬嘴脣。她有些害怕了。這種感覺真他媽操蛋。她想。以後一定要儘量在90分鐘之內解決戰鬥。
第四輪。
紐卡，揚馬特，門柱！
而QPR這邊，萊昂進了！
陸靈深深呼吸了一下。要進決賽了嗎？
最後一輪，是派特。他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他才罰丟一個點球……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了。
第五輪。
紐卡，科爾巴克，他身上的壓力巨大，只要他丟，QPR第五輪不用罰直接晉級足總盃決賽。
但是，科爾巴克罰進了。
派崔克抱着球走了過去。
置放好球。
盯着球門。
助跑。
力度、角度，都沒問題，直掛死角。
他蹦了起來。握着拳頭。
陸靈轉過身時，看到的是7號安柏高高躍起的背影。
真好，他們打進了足總盃決賽。
陸靈發現身邊所有人都在慶祝，奔跑，蹦起，歡呼，各種各樣的手勢和擁抱。
提姆抱了抱她，她纔回過神來。她跟提姆說謝謝，提姆也跟她說謝謝。兩人這一瞬間都有點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們都是很年輕很年輕的教練。而現在，他們進入足總盃決賽了。
陸靈放開提姆，長長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手心在派特蹦起的那一剎那就不再出汗了。
雨還在下，燈光下，草地顯得更加翠綠。
她朝派崔克走了過去，擁抱每一個向她走來的球員，他也朝她這邊走了過來，擁抱每一個路過的隊友或是教練。
終於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們擁抱在了一起。
半片球場都是幸福的。周圍全是人。還有那麼多的攝像機。
陸靈用滿是調侃的語調，捂着嘴在他肩頭低聲說：“噢，派崔克-安柏，助攻扳平比分的進球，又在點球大戰中最後一個罰進點球，把女王公園巡遊者送進足總盃決賽，再次成爲球隊的英雄……”
他打斷她，在她耳邊說道：“我只想做你的英雄，緹娜。從很早開始，超乎你的想象。”他感到懷裡的身體抖了一下，他連忙拍了拍她的後背，“你在哭嗎？”
“不。”她放開他。
她眼睛彎彎的，確實沒有流淚，連淚光都沒有，她說：“還不是時候。”
而她的耳邊響起了震天的每一個英格蘭的球迷無論你支持哪一支球隊都會歌唱都渴望歌唱的歌曲——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We're going to Wemberly,
Que sera s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