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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兩個‘磨蹭’夠了沒有啊?再不出來老夫可要破壁而入了!”

暗閣外的房中,一個洪亮而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心中一驚,從熙兒懷裡擡起頭,“我剛纔碰到冷前輩,他來接你回去……”熙兒放開我,整理着我衣衫,“你的裙子真好看,就是有點太素了,不適應你的性格……”

“快跟我回去,這裡不安全。”

“我走了……你保重……”

拉着熙兒的手從暗閣出來,被師父一把奪過去,換成拉着他的手。他應該是看出來如果不採取“強制”措施,我和熙兒的手一時半夥是難以分開的吧?

石室十分寬敞,四壁一平如鏡,石質細膩,晶瑩玉潤,朦朧的透明中似有山川雲霞、花鳥魚蟲等天然圖案,甚是美麗。

北面石壁的正中是一個石牀,上面鋪了一層軟軟的散發着清香的幹紗草,草上鋪着一牀做工精巧細緻的竹蓆,再上面則是綢單、錦被、紗衾,外面掛着晶瑩剔透的聯珠帳。

西面石壁邊上有一個石雕梳妝檯,上面擺着胭脂、銅鏡、木梳等女孩兒家梳妝打扮用的什物兒。梳妝檯旁邊一個長條形的石槽內種着一排翡翠青竹,纏繞其上的異品藤蘿開着粉紅色、淡黃色、及天藍色的小花兒,如星星眨着眼睛,絢麗活潑。

我坐在石室中間的石桌旁,兩手托腮,看着搖曳的蠟光出神。師父帶着我在王府一片混亂中離開,也不知熙兒會不會有事?昊哥哥是否平安?母親和王太后我不曾看見,她們又在哪裡?會不會遭到不測?

“徒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不是剛剛見過回來麼?又在想那個壞小熙了?”

對面的兩扇石門緩緩開啓,師父帥氣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徒兒哪有……”

我立即坐直身體,從桌子上竹籃內拿起一個野山果,低頭,認真地啃。有時候真的很討厭師父,他總是明知故問,讓我難爲情。

“你不是說要和師父師母三宿三飛的麼?做什麼又偷偷跑回王府見她?”

“人家只是無意中聽到宇文旦他們說要去王府行刺想去報信罷了……哪裡是爲見她去的……師父誣賴好人。”

“好,好,好,這次就算我誣賴你。下次你若再敢私逃下山去王府見她,就再也不要回來,我就當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師父說完,拉着長臉,捋着長髯,一甩衣袖,擡腳便走。

什麼?師父說的是真的麼?讓我從此以後不去見熙兒,我怎能做到?但是一旦下山去見她,又會被師父掃地出門,慶國的人要抓我,明辰妃的人要殺我,雍帝的人也不會放過我,住在王府一定會給熙兒惹禍上身,除了雲霄洞,叫我以後去哪裡待着呢?

“師父……”

咬了一半的山果從手中滑落,我起身追上師父,拉住他胳膊,低聲哀求。

“你有什麼話說?”

師父拿眼瞟了我兩下,清了清嗓子,提高了聲音。可愛的小徒兒,你又上師父的當羅。可知師父最擅長的“伎倆”就是捉弄你和小熙。哈哈哈。

“師父,以後徒兒去王府,只看一眼就回來,保證不耽誤練功,也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師父,徒兒求您了!”

我可憐惜惜地看着師父,撒嬌地連連搖他胳膊。瞧我的美人攻勢,師父你凡胎肉骨可能抵擋的了?

“你剛纔還說不想見她呢,怎麼這會兒就改口了?不行,不行!說不行就不行,再求也沒用!聽話呢,就給我上牀早早睡覺,養足精神明天好練武;不聽話呢,就趕快收拾你的小包袱,趁早下山,愛去哪去哪,師父不管你了!”

師父說着,不停地擺手,頭搖的像波浪鼓似的。

“師父!哇……”

我聽了,淚水泠泠而下,急的“哇”一聲大哭起來。師父若不要我了,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我沒地方藏身,更無法繼續學武保護熙兒。而且,我也想以哭聲向師母求救,最近這些日子,我和師母的感情急劇生溫,相信她一定會出面爲我說情。

“我說老伴啊,人家兩個娃兒好好的不能在一起,已經夠可憐的了,你沒事就少逗弄幾回吧。”

果然。師母開口啦。師父沒折羅。師父最懼內啦。呵呵。

“你這個小機靈鬼!哈哈哈。好,算師父輸給你啦。”師父拿手點了點我鼻子,捋須而笑,笑完,正色道“不過,師父說過的話,依然不能改。眼下王府風雲四起,雖說如此,憑小熙的聰明才智還是很容易擺平,若是你去了,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給她添亂。”

“喔……”

這個我也知道啦。只是,要我不去見熙兒,恐怕……前些日子,我因剛和熙兒吵了架,也爲了靜心習武,纔沒去見她,現在讓我知道王府面臨的危難,若是不去見她,這就太難了。我學武就是爲了保護熙兒,而熙兒處在危難之中我卻不能在她身邊,我不知學武還有什麼意義?若是熙兒有三長兩短,我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你放心。雖然師父不讓你去見小熙,但並沒有說不讓她來見你。你那麼用心收拾這間石室,還在牀上放了兩個枕頭,師父也不是沒看到。只要你好好習武,師父會找機會,帶她來這裡見你的。哈哈哈。”

“師父……”

臉紅。師父什麼時候看到我牀上並排放着兩個枕頭的?當初收拾石室時,我心中羨慕師父、師母神仙眷侶般的世外生活,也想着哪天熙兒和我若能像二位老人家那樣在雲霄洞生活,不問世事,該多好?所以,不自覺的便把牀鋪的很寬,還放了兩個枕頭,每日睡時,總想着熙兒和我睡在一起。

“好了,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哈哈哈。”

師父說完,出了門,按了開關,揹着手,大笑着,一搖三擺的走開,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石門剛一關上,我便興奮的在石室內連着來了兩個後空翻。沒想到熙兒真有機會來這裡。我要把這石室變得更漂亮纔好。

“熙哥哥,宇文旦明明已成甕中之鱉手到擒來,熙哥哥爲何要放走他?可知放虎歸山必有後患?”

隨着衆刺客護着受了重傷的宇文旦撤離王府,王府一場戰火亦隨之煙消雲散。王府家僕、侍女忙着清理廝殺留下的狼藉,南宮璇則追着剛剛沐浴更衣後的慕容熙大聲質問,一臉不快。

“明國因民間盛傳宇文皇室陰陽失調、天瑞將盡,揭竿起義者前赴後繼,正值用兵的多事之秋,宇文旦的三個兄長皆手握重兵,方纔若乘機擒住宇文旦,辰妃知事情敗漏後明帝將重處自己和諸子,必會縱恿三子發動兵變弒殺明帝並以長子代之。試想,介時,公主的姑母和表哥所受冤情還有大白天下的機會麼?”

慕容熙兩手背在身後,聽到南宮璇追上來質問,並不回頭,輕啓朱脣,娓娓道來,直說的南宮璇不住點頭。姑母初入王府時便覺王府異常熟悉,直至到了芷蘭苑,才恍然大悟,王府正是她夢中曌兒所住之地;表哥也不只一次說過,慕容熙看他的時候令他感覺她在看另一個人;她自己也曾發現一個有着“水月之眸”的人在慕容熙身邊,這一切都表明,表妹宇文曌必在王府無疑。而這些天來,她暗中命人把王府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宇文曌的影子都沒找到。雖是有些惱羞成怒,卻又佩服慕容熙靜淵有謀,也更愛他幾分。此時聽了他這翻言論,心中不由更加喜歡。她心中衷情的就是這種有勇有謀、且對她不卑不亢的男人。

“熙哥哥……”

南宮璇一時情濃,緊走幾步,伸手挽住慕容熙胳膊,把頭靠在他肩上,嬌美的容顏之上幸福之情無以言表。她一向心思頗深,但此刻,她只想簡單地依在慕容熙肩膀,不再去想那些機關算盡之事。

“呃……放開……這樣不好……”

慕容熙自顧走着,冷不防被南宮璇挽住胳膊,不由條件反射般擺脫南宮璇手,後退兩步,想要發火,想到以後還需靠南宮璇對付雍帝,只好剋制住,淡淡說了句“不好”,便轉過頭去,動作頗不自然。

慶國以武立國,國人性格亦多武夫成分,較之明國、雍國要豪爽許多,南宮璇也不例外。而且因從小被父皇母后嬌慣,更是不把男女禮節放在眼裡,喜歡就親近,哪管什麼勞什子禮節?此刻見慕容熙扭尼之態,以爲他害羞,反倒更激起她興趣,剛一被推開便又樂不可支地逼上前去,這下就不是挽着胳膊,而是直接撲到懷裡將慕容熙緊緊抱住。

“璇兒是女孩都不怕,熙哥哥倒是怕些什麼?再說了,我們已是定了婚的,終將成爲夫妻,既是如此,早兩天,晚兩天,又有什麼區別?”

南宮璇抱着慕容熙,但覺馨香撲鼻,軟玉滿懷,不由骨軟筋酥,心跳加速,一時之間情難自己,伸長脖子,踮起腳尖,便去吻慕容熙丹脣。

“放開我……”

慕容熙生性冷淡自幼是人不沾的性格,只與梓童兩情相悅甚爲親密,因身份尊貴,下人無論心中如何愛慕也沒一個敢強行上前索吻的,像南宮璇這般絕對是頭一遭碰到。因而是又驚又氣,無奈身子被她粉臂抱的牢牢的,縱是如何掙扎也無法擺脫,只得後傾着身體不住後退,避開南宮璇刁蠻的雙脣。

“王兒!小心掉到河裡!王兒……”

“撲通!”

恰這時,王太后挽着南宮皇后的手在衆侍衛前擁後簇下去看宇文昊傷勢可曾因刺客驚擾加重,路過此地,眼見慕容熙已退到玉帶河邊,再有一步便會掉下河去,王太后愛子心切,不由一聲驚呼,南宮璇聞言,睜開迷離的雙眼一看,可不是,熙哥哥後腳已經踩到了河沿,一驚之下鬆開抱着慕容熙的雙手,慕容熙便“撲通”一聲仰面跌入玉帶河中。

“真是沒粗息,哪有怕媳婦怕成這樣的?”

“母后……”

慕容熙剛一落水,便有數名侍衛跳入河中,將慕容熙拉上岸,王太后拿着帕子邊給慕容熙擦去臉上水珠,邊不停地嗔怪。我哪裡是怕媳婦?慕容熙心中懊惱,卻也不好在母親面前發火。

“璇兒,你是女孩子家,怎的如此不知羞?”

“哎呀,姑姑!”

南宮皇后性情嫺淑向來知禮,拿手點着南宮璇額頭,少不了數落她。南宮璇則不以爲然,看着慕容熙混身是水的狼猾模樣,捂着嘴“格格”嬌笑不已。熙哥哥文滔武略冠絕天下,竟會對兒女之事如此扭尼害羞,熙哥哥竟有這樣一面,當真可愛無比。

“孩子,你沒事吧?”南宮皇后輕移蓮步,款款上前,慈愛地端詳着慕容熙面容,片刻,轉過臉去,對王太后道,“你這兒子文武雙全,又生的這般英俊無雙,誰家的女兒有幸嫁了他,真是有福了。”

“姑姑!什麼‘誰家的女兒’,璇兒已和熙哥哥定了婚,這‘有福’之人自是璇兒無疑,姑姑怎麼這般說話?”

聽了南宮皇后的話,慕容熙和王太后對望一眼,心中欣喜萬分;南宮璇則立時氣上心頭,姑姑莫不是看上了慕容熙,有心將宇文曌嫁與他不成?若是如此,豈不正中慕容熙母子下懷?自己將落得做小的結局,這哪裡是她能忍的?她的氣量絕不是她曾嚮慕容熙宣稱的那般大度。

“喔,是啊,玉容公主才壓羣芳,且生的國色天姿,王兒有幸和玉容公主定立婚約,當真是王兒三生修來的福份,王兒哪裡還會去想其它人?”

見南宮璇生氣,王太后忙走上前去將她摟在懷裡就是一頓誇。慕容熙看不下去,咳嗽一聲,背過臉去。

“說的何嘗不是。瞧我上了年紀,越發不會說話了。”

南宮皇后聽了,莞爾一笑,低下頭去。

侍書侍畫等十幾個侍女挑着燈籠前後照明,慕容熙到內宅換了一身乾衣,即刻步履匆匆趕往芷蘭苑,王太后、南宮皇后剛剛過去了,她是因落水衣溼纔沒有一起去。宇文昊雖然年少,但過於文弱,本就受了重傷,又遭刺客驚嚇,不知現在怎樣了?

前腳剛一邁進芷蘭苑碧檻,便聽裡面談笑風生,看來宇文昊定然無事,慕容熙禁不住鬆了一口氣,腳步立時慢了下來,甚至變得猶豫。南宮璇也是陪着宇文昊住在這裡,她剛剛見識了她的“厲害”,自然不願再見她。剛想轉身離開,便見一個侍女打從房裡走出,見了她,忙施禮道“王爺您來了?太后正讓奴婢叫您去呢。”慕容熙只得硬着頭皮跟着侍女走進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