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

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在宮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完畢,飽飽吃了一頓,坐等母后歸來的消息。但直到日落西山,依舊沓無音信,我便坐不住了,命一個小太監出去打聽,小太監喜滋滋地回來告訴我說“皇后娘娘的車駕已經到了京郊,皇上已經擺駕迎出城去了。”

父皇真不夠意思,自己一個人跑去迎母后,也不派人叫我一起去。我聽了,不由嘟起嘴。正悶悶不樂時,有宮女來報,說太子殿下來了,話音剛落,宇文昊便滿面春風笑意盈盈地出現在視線之內。

“昊哥哥!”

知道宇文昊就是原來的梓童後,我對他便心懷愧疚,加之昨晚的事,更覺虧欠他許多,見他遠遠對着我笑,便雀躍着迎上前去,甜甜地叫他哥哥。

“曌兒,母后鑾駕已經進了城門,快隨哥哥前去恭迎母后。”

宇文昊爲昨晚得以種玉藍田,心中興奮,見到還矇在鼓裡的妹妹,不禁也有些歉意,是以對妹妹分外熱情。

“嗯!”

我重重點了點頭,便隨宇文昊有說有笑出了明月宮,乘了御輦,去迎母后。我們乘的御輦剛到德勝門時,便與父皇和母后的鑾駕相遇,忙下了御輦,雙雙跪拜與父皇和母后駕前。

母后走下車來,一手一個,攙起我和宇文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欣喜落淚,泣不成聲。兒子粗息了,女兒找到了,父皇也是不斷拿袍袖抹淚。一旁的文武百官個個也是感動落淚。君臣啼哭了好一會,這才起駕回宮。

接下來父皇便在宮中擺下酒席大宴羣臣爲母后接風洗塵,皇宮上下熱鬧非凡。不過,酒席剛散,宮中便波瀾大起,發生一場激烈的脣槍舌戰。

宗令宇文暄帶着宗人府幾位德高望重的親王借酒壯膽,向父皇說起昨天下午明月宮發生的事,要求父皇降旨對我加以處罰,並將慕容熙譴送出境,永不得踏入明國半步。父皇不準,宇文暄等則硬着脖子死諫,無論如何不肯罷休。

母后問清事情來龍去脈後,將我從小在雍國鎮南王府長大,與慕容熙青梅竹馬、相親相愛之事一一說與宗人府諸親王,並告訴他們,自己落難雍國寄居鎮南王府時,已經答應了我與慕容熙的婚事。

宗人府諸親王聽了,怒氣盡消,轉而站到母后一邊向父皇提議,既然公主與鎮南王木已成舟,便當將我嫁與慕容熙。父皇自然不許,宇文昊更是生氣,立時與宗人府諸王針鋒相對,說出一堆理由,指出我非嫁南宮瑾不可。

母后與宗人府諸親王則當仁不讓,最後由於母后雅言善辯,終將父皇說的動搖,但宇文昊依然領着幾位重臣頑強爭辯,堅持要將我嫁給慶太子南宮瑾。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南宮瑾聞訊趕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父皇不要取消他和我的婚事,父皇自己喜歡流淚,卻不能看別人流淚,立時心軟,又回到了自己最初的立場,扶起南宮瑾好聲安慰,並說,“君無戲言,朕既已答應,便無改口之說。”

“曌兒與慕容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陛下何等鐵石心腸,竟要生生將他二人分開?”

父皇話一出口,母后便也哭了起來,邊哭邊數落父皇無情,父皇不能看別人流淚,但最不能看的還是母后流淚,母后一哭,父皇立時慌了手腳,丟下南宮瑾不管,忙忙的來哄母后。

“皇上乃一國之主,如今兩派相持不下,還請皇上定奪!”

宗人府諸親王見父皇殷殷地直向母后說好話,知道有機可乘,紛紛跪倒在地,請父皇做出最後決定。

“父皇身爲一國之君,不可出爾反爾,遺笑天下!”

宇文昊等人見狀,亦皆跪伏於地,請父皇明斷。

“你們這樣逼朕……朕……朕不做這個皇帝了!!!!!”

父皇哄不好母后,又不能改變決定,一氣之下雙手拿下頭上皇冠,重重摔在地上,隨後又解開玉帶,開始脫皇袍。

“陛下……”

“父皇……”

宗人府諸親王、母后、宇文昊、幾位重臣以及南宮瑾等見父皇竟然宣佈要退位,一時驚的呆住,不知說什麼好。

“來人!拿筆墨來,朕要寫退位詔書!”

“陛下春秋頂盛,何言退位?”

“父皇!此事萬萬不可!”

“朕意已決,諸位愛卿不必多說!”

宮女端上文房四寶,父皇即刻奮筆書就一份退位詔書,歷數自己在位時失德之事,以致招來兵禍令天下蒼生受難,隨後又盛讚宇文昊平叛反王有功,且忠孝仁慧,有明君之資,如此等等,表明自己退位、宇文昊承襲大統乃天之所向。

“昊兒,朕即退位,軍政大權便全部移交與你,曌兒嫁人的事也不例外,事無鉅細,皆是你說了算!”

“父皇……”

父皇退位雖是唐突,但對我來說卻不失爲一件好事,我果真登基爲帝,曌兒定然要嫁於南宮瑾不說,慕容熙也做定我的皇后。宇文昊嘴上雖是推辭不受,心中卻嚮往不已。

母后見父皇下詔退位,知道已將這位優柔寡斷的夫君逼到極點,心中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加之父皇又低聲下氣討好於她,便也無法開口再爲我和慕容熙求情。

宇文昊在指揮徵遠軍擊敗郯郝左部、大敗宇文晑、救駕有功等事件中表現之佳,衆臣有目共睹,衆臣力勸說父皇無效後,便不再反對父皇退位之事,轉而開始準備宇文昊的登基大典,而我究竟嫁給慕容熙還是南宮瑾這一話題也被暫時放到一邊。

什麼?!父皇退位了?從小太監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下子懵了,原本寄希望於母后說服父皇,這樣一來就落空了,父皇退位,就意味着宇文昊將即位爲君,母后根本沒有可能說服宇文昊改變主意。

不過,更令我吃驚和不安的事還在後頭。國不可一日無君,父皇退位次日,宇主昊即明國皇帝位,改元資同。資同?!這是個什麼年號?!分明是“梓童”的諧音啊!這不是在向天下人宣示,他纔是真正的梓童嗎?看來,他是要跟我爭到底了!這可怎麼辦好呢?

“公主,雍國鎮南王慕容熙求見。”

“真的?快宣快宣!”

哎呀,慕容熙真是體貼,知道我會因宇文昊登基改元不安,便立時來看望安慰我了。呵呵。我興奮之餘,也沒忘整理一下衣妝,確保自己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在慕容熙眼前。

“童兒!”

慕容熙步履匆匆,剛一進門,便滿面笑容大聲呼喚我的名字。

“幹嘛笑的這麼開心?宇文昊成了‘資同’皇帝,你很高興啊?”

噘嘴,甩袖子,跺腳,背過身去——人家生氣了,不要見你啦!走開吧!

“童兒,你說哪裡去了,”童兒可真會吃乾醋啊,慕容熙搖了搖頭,“我是因爲見到你纔開心的笑嘛。”

“喔……”人家知道的,只是忍不住耍一下小脾氣,想要你哄哄嘛,嘻,聽了慕容熙的話,我立時轉過身來,小嘴恢復正常的弧度,“你來看我,是不是有什麼對付資同帝的錦囊妙計?”宇文昊即皇帝位,但卻沒有冊立蘭萱爲後,他的意圖很明顯啊,我們該怎麼辦呢?

“錦囊妙計當然有了,”慕容熙點了點我鼻子,神秘地笑道,“只不過,錦囊不在我手中,妙計也不在我這裡。”

錦囊、妙計都不在你那裡,那錦囊妙計還能算你的嗎?真是的。我聽了,不由撇了撇嘴,但同時又有些好奇,慕容熙看起來並不是在開玩笑,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錦囊在這裡,”慕容熙看出我小腦袋裡的疑問,貼到我身邊,纖手輕輕撫了撫我小腹,柔聲道,“妙計也在這裡,它,就是我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錦囊妙計也是我的。”

是是是,都是你的。可孩子連個影兒也沒呢,你這算什麼計策嘛。當初師父師母給我們出“奉子成婚”這個金點子的時候,可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資同帝啊,現在這個法子恐怕已經沒用了吧?

“童兒,你放心,宇文昊雖然執拗,但心地善良,一旦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定然不會再爲難我們,”慕容熙說到這裡,頓了頓,目光堅定,咬牙切齒,道,“倘若他知道你懷孕仍舊執迷不誤,我便只有和他翻臉了。”到時,我先取慕容煦而代之,隨後便舉全雍之軍來伐,搶也要把你搶回去。

“喔……”如果我真能像師父說的那樣懷孕生子就好了,那樣的話宇文昊就會看在孩子的面上,成全我們……不過,雖然師父說的那麼玄,做的也像模像樣,可我心中依然覺得懷孕是件沒譜的事兒,而慕容熙卻把全部希望寄託在孩子身上……如此想着,我不禁面露悲色,輕嘆一聲,悠悠地說道,“真的希望我們會有孩子……”

“童兒?”慕容熙聽見我的嘆息,低下頭來搜尋我的目光,等看到其中的悲傷之後,伸手將我擁在懷裡,摩挲着我長髮,溫柔地說道,“童兒不要擔心,雖然我至今沒有查清冷前輩夫婦的來歷,但憑着直覺和十幾年來與他們相處的經驗,我知道,他們這一次絕不會騙我們……”

“什……什麼?!你也不知道師父師母的來歷?”還以爲只有我這個半路穿來的人才不知道他們夫婦的來歷,沒想到竟然連慕容熙也不知道他們的出處!我聽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熙,結結巴巴道,“怎……怎麼可能?”

“從冷前輩第一次不請自來,在鎮南王府現身後,父王便派人暗中打探他的身份,十幾年一無所獲,父王薨後,我即王位,從未停止讓父王建立的暗探組繼續在中原三國四處打聽,到目前爲止,依然沒有查清他的來歷。”

啊?!師父師母不會是妖怪吧?那樣的話,我果真懷了孕,說不定會生出一隻小妖怪來!天啊,好可怕啊。如此想着,我不由緊緊抱住慕容熙,“熙兒……你說……你說他們要是讓我生出一隻小妖怪可怎麼辦啊……”

“哈哈……你呀……”你思維始終像個孩子般,我說這翻話,是想讓你明白,冷前輩夫婦都是世外高人,他們可以做到普通世人做不到的事,你要相信你會懷孕生子,我們會有孩子,你倒好,淨想些不相干的,慕容熙忍俊不禁,笑畢,道,“童兒放心,你果真生下妖怪,我也認它是我的孩子,會當寶貝一樣把它養大。”

“喔……”

好感動啊。抱緊再抱緊。語言表達不了我對你的愛。親愛的熙兒,就讓我這樣抱著你吧。

“童兒?”

慕容熙感覺到我的情緒,默契地與我緊緊相擁,良久未發一言,半晌,才輕喚我一聲。

“嗯?”

我陶醉在慕容熙的懷抱中,毫無意識地應答。

“我明天要動身回雍國去。”

“什麼?!”

聽了慕容熙的話,我立時惱的掙開她懷。你回雍國去,那我怎麼辦?我這個梓童小公主哪裡斗的過那個資同大皇帝呀?你一走,他非立刻把我嫁給南宮瑾不可,你怎麼可以離開?!

“過兩天,是慕容煦和南宮璇大婚之日,我要回去參加,宇文昊和南宮瑾他們也去,童兒不用擔心。”慕容熙見我的反應,便知我心中所想,笑道,“童兒放心,慕容煦和南宮璇的婚禮一結束,我馬上趕到明國來陪你。”

“喔……”

原來宇文昊和南宮瑾也去,我聽了,點了點頭,因剛纔反應過頭,不禁有些害羞,深深低下頭,不敢看慕容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