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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思念那絕美冰顏,思念那涼涼的體溫。

不能讓他那婆子展顏一笑,老叟說了,既不傳我武功,也不送我回王府。

糕點已吃完,我好幾天未食人間煙火,每日三餐,都是吃野山果,喝山泉水。

受夠了這折磨。

捏着下巴,沉思半晌,決定“下手”了。撓癢,講笑話,如此等等,折騰了半天,老嫗不但未笑,竟連眼都不帶睜的。終於明白一點,取悅正常人方法不適合用在她身上。

用盡千方皆不笑,不得不“以毒攻毒”。

她不正常,我也不正常。我要用我的不正常來取悅她這個不正常。

我剪掉了紫衫的兩袖,露出玉臂,在兩眼周圍塗了一圈河底的黑色淤泥做眼影,又摘些紅色的山花揉出汁液抹在臉頰當胭脂,讓老叟下山“請”了一個鼓樂班子,費盡脣舌,他們終於如我所願,能夠演奏出動感十足、節奏性強的舞曲,我則踏着音樂拍子,連唱帶跳,在不時響起回聲的山洞裡,表演起街舞。

在舞曲和聽不懂的英語歌詞的誘惑下,老嫗好奇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我怪異的畫妝和別緻的舞蹈動作以及搞怪、誇張的面部表情,終於,她忍俊不禁,撫掌而笑。

看來,逗像她這樣的人笑,就是給我這種從21世紀穿越來的人留的工作。哼哼。

老叟遵守諾言,將他的內力傳給了我。但卻告訴我,還要學招式,並將內力與招式融匯貫通,才能真正學到他的武功。氣得我差點吐血。死老頭,長得像個大善人,骨子裡卻壞的冒泡。不是說不會辛苦的嗎?騙子。

“我不要學啦!送我回王府吧!”

我想王爺了。送我回去吧。我又不要做什麼武林盟主,也不想一統江湖,更不想稱王稱霸。真不知學武功有什麼用?

“你說了不算。符合我立下的規矩,就得做我徒弟。做了我的徒弟,一切就歸我管。”

耶?這是什麼人啊?真是蠻橫不講理!我怎麼這麼倒黴啊。拿過一個水靈靈的大山桃狠狠咬了一口,拿美眸瞪着老叟,向他射亂箭。箭頭帶着我的怒火。

這個山洞,四面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中間是霧氣繚繞的深淵。我如此嬌弱,又不會武功,偷跑也是徒勞,只能韜光養晦。學會了他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再說吧。到時候,腳長在我身上,他哪裡管得住我?

而且,我發現,這一對老夫婦閒來無事,常下棋打發時間,活了近二百歲,估計棋也下了有一百年吧?那棋藝該是多高呢?學它一星半點,這“琴棋書畫”的“棋”字,我不是就有了嗎?有了這“棋”字,我便離原來的梓童近了一步。而王爺也會對我少嫌棄點。我內心也少點對她的愧疚。

“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寧輸一子,不失一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後而先。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

兩位老人倒也喜歡我的好學。不論是學武,還是學棋。他們都誨人不倦。我樂學,他們樂教。於是表面上看來,三個不正常的人,每日相處倒也其樂融融。

而事實上,我一直在偷偷打量山洞周圍的地形,而且,老叟教我衆多的招式中,“幻影飛步”最令我上心。學會了它,我就可偷跑下山,脫離“苦海”,回到王爺身邊。

那天刺客衆多,高手如雲,不知王爺是否受傷?發現我失蹤後,她一定焦急萬分,我離開的這些日子,她過的怎樣?那些刺客抓不到我,是不是經常夜襲王府?她應付得了嗎?………

每日對王爺牽腸掛肚,也怨恨老夫婦不通人情。明知我和王爺難捨難分,依然借天險將我“囚禁”在此。真是缺德帶冒煙。

但另一方面,也是滿腹疑問。那天在湯池中,王爺爲何突然失聲痛哭?那些刺客爲何不惜代價要抓我?而這一對老叟究竟和王爺是什麼關係,對王府的建築佈局瞭如指掌?他在危難時刻將我帶出王府,是不是有意搭救呢?

帶着疑問對老叟旁敲側擊,想要從他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可他卻總是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表情,真是令我窩火。真是受夠了這個冷麪老頑童。偷跑下山的心思更加堅定了。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偷跑的良機。

這一天,不知爲了什麼,老叟叮囑我勤學苦練,不可偷懶,便帶着老嫗一起離開山洞,下山去了。

老傢伙,你就放心吧,我是不會偷懶滴,因爲我要偷跑。

一個月過去,幻影飛步,我已練到七分火候,雖然不能像老叟那樣來無影去無蹤,但也足夠下山了。

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

春天真美,自由真好。

跑下山來,一陣狂奔,直到筋疲力竭,纔在草地上躺下身來,對天空微笑。王爺,我回來了喔。

但很快,我的興奮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爲想起自己根本不認得路。不認得回王府的路,也不認得回山洞的路。

不認得路,可以問路。沒人問路,可以去找。有嘴,有腿,何愁回不到王府?呵呵。如此一想,復又展顏。

芳草萋萋,清香撲鼻。

長空一碧,柔雲飄浮。

只是沒有了她明眸深情相望,沒有了她纖手溫柔相挽。

兩個月前,成雙成對,騎馬郊遊。如今只剩我只身天涯。真是世事多變。不由一聲輕嘆。

爬起身來,摘掉身上的草葉,飛步登上一座山頭,手搭涼棚,向山下眺望。但見青山遠疊,綠水縈迴,山環水繞中,白牆青瓦,有幾百戶人家,隱約可見其間街道之上,人頭涌動,想來應是集市之地。

去那裡找人問路吧。順便吃點東西。時近正午,肚子早已餓了。

飛身下山,來到集市之上,纔想起自己臉上毫無遮擋,只得以袖掩面。只因長得太美,竟不敢以臉示人。這種痛苦,有誰能知呢?禁不住搖頭自憐。

路上的行人,見我的樣子,無不投來不解的目光,交頭結耳,議論紛紛。這個說我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那個說我相貌奇醜無比怕嚇着別人。氣得我七竅生煙。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聞到集市上飯館裡飄出的飯菜香味,口水便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一個多月未食人間煙火,我已饞的不行。問路的事立時拋到九霄雲外,一心只想着吃了。但是,這樣拿袖子蓋着臉,卻怎麼吃東西?

路過一家門面,賣各種道具,包括假髮,便顧不上道德心,身形一晃,竄進去拿了一個獅子頭的假髮套,跑了出來,套在頭上,假髮披肩搭背,將臉遮的嚴嚴實實。回頭一看,也沒人追來,想來店裡的夥計並未發現,竊喜不已。

沒走幾步便是一家麪館。跑進去找了位置坐下,叫店小二端上兩碗麪,便掠起蓬亂的假髮,狼吞虎嚥,大吃起來。

“這位客官,沒付錢就想走?”

“錢?!我……我……我沒錢……”

吃完拍拍屁股要走人時,被店小二伸手攔住,才恍然驚覺自己身無分文。

“沒錢?敢情,你是吃白食來了?對付你這種成天遊手好閒,到處混吃混喝的人,就一個字,‘打’!”

店小二怒氣衝衝捲起袖子,照着我面門就是兩拳,打完提起我衣衫後心,將我摔到街上。

不就是吃你兩碗麪嗎?竟然下這樣的狠手。我爬起身來,渾身疼的像散了架,揉着被摔青的手腕,朝店小二和圍觀的人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理理頭髮,蹣跚着走開。

吃兩碗麪,被打兩拳,外加摔一跌,算一算,我還是虧了。這虧我不能吃。身形一晃間,一條街上的地攤被搶一遍。先搶個布袋,然後乾果、水果、糕餅、點心,見樣必搶。直到袋子沉的背不動了,才飛步離開。

被搶的人,一半未發現,發現的因爲搶的太少,又追不上,也沒的意思追,只是眼睜睜看着我身影一道線,消失在街道盡頭。

爺爺奶奶大伯大嬸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都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家麪館的店小二對我懲罰過頭,把我激成個小賊。而且,我知道你們做小本生意,賺錢不容易,每家只拿一點點,你們損失也不大,所以,小事一樁不值得生氣,急火攻心,會減壽的喔。

揹着搶來的一袋食物,飛身進山,覺得走的夠遠,才停下身來,恰好不遠處有供遊人歇腳的涼亭,便進去坐下,放下袋子,大口喘氣。額頭的汗水順着臉頰流下,所經之處,火辣辣的疼。

想起臉上被店小二打了兩拳,不知傷成什麼樣子?縱身跳到涼亭附近的河邊,掠開頭髮向河面上一照,我已面目全非,滿是灰塵的臉上,兩隻嶄新的熊貓眼猙獰不已。這下好了,不用怕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