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呃……沒什麼……你何時來的,璇兒呢?”
慕容熙強作歡顏,對宇文昊一笑。她本是極冷的一個人,突然一笑,掩飾的就過了。宇文昊見她不願坦白相見,脣角輕揚,點點頭,也是淡淡一笑。
就連笑容也如出一轍,太像了……宇文昊太像童兒了……真是天意弄人。慕容熙被宇文昊的笑容驚住,但已不再像以前那樣癡癡盯着看了,忙轉頭看向別的方向,以前的梓童,現在的梓童,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梓童的笑容同時映入腦海,心中的悲傷更重了幾分。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昊雖年少,卻是經過大起大落之人。一切都看得開。王爺也是自幼承襲王位,當知處世艱辛,萬不可耽於一時悲傷而做出衝動之事。昊雖不知王爺爲何悲傷,但也猜得出王爺是有心事在身。王爺既不願相告,昊也不勉強。畢竟……昊只是寄人籬下,沒有資格過問王爺私事。”
“多謝殿下開導,熙實無心事,殿下過慮了,你一路辛苦,還是回去休息吧。”
無法面對宇文昊容顏,更無法面對宇文昊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間流露出的關懷。完全一個活生生的以前的梓童。和他相處久了,不移情纔怪。
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竹屋之類,屋內一切擺設,亦皆竹製。我這是……在什麼地方?兩手撐着牀沿坐起身來,由對面窗戶射進的陽光照的我有些睜不開眼。拿一隻手擋住陽光,另一隻手摸索着抓過一件單衣披在身上,下了牀,走出門外。
竹屋之外是一個竹林。微風乍起,萬竿搖空,如細雨沙沙輕落,日光掠過竹枝,疏影斜灑,如煙如霧。不遠處傳來“嘩嘩”水聲,我尋聲擡頭望去,但見幾簇青峰高聳入雲,澗水相連落,溪雲一樣閒。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莫非我是在夢中麼?正茫然四顧時,聽到右手邊竹林中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好奇地沿着青石小徑進到竹林,沒走幾步,豁然開朗,眼前分畦列畝,種着佳疏菜花,一對中年夫婦正自田間勞作。我急忙走到二人身旁,“請問……”
聽見背後有人說話,夫婦二人停止手裡的活兒,一起轉過身來,看見我披着單衣站在眼前,雙雙呆住,半天才說道,“孩子……你……你醒了?”
“嗯,”我微笑着點點頭,心想,一定是自己在雨夜賭氣出走,因身體虛弱昏厥於道,被他們救回家中,“你們……怎麼這樣看我?”,我相貌雖美,他們也該早看過了呀。
“孩子,你怎的生成這樣一幅曠世麗容,穿了這身衣裳,我們看在眼裡,總覺你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當真非塵世中人。”,婦人站起身來,慈愛地笑着,“這身衣服你穿着還真是合身,外面風大,快回屋裡去。”說完便挽起我一隻手,要帶我回竹屋。
?!“這身衣服你穿着還真合身”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我低頭一看,果然,身上紫衣男裝不知何時已換成白色女裝,領口、袖口、裙角皆用絲線繡着精緻的粉紅色梅花,長髮也沒有束起,柔順地散落胸前。
“孩子,不要害羞,這有什麼呢,我們都是女人。夫君救你回來時,你渾身溼透,我用熱水給你擦了身體,並換了乾淨衣服。見你年齡也不過十五六歲,我便拿出做閨女時的衣服給你換上了。看你穿在身上,我才知道當年自己穿它真是在糟蹋衣服。”
婦人聲音甚爲溫柔,笑容亦十分和藹,雖是相貌一般,我總覺她生得很美。看她言談皆分外真摯,並非歹人,我也放下心來。離開熙兒,我本如失林飛鳥,無一枝可棲,如今遇上這一對夫婦,當真是我的造化。
“孩子,我夫婦命薄,膝下無子無女,見到你都分外喜歡,你也不要和我們見外,以後就稱我‘婆婆’,叫我夫君做‘公公’吧。”
膝下無子無女?那不該讓我稱你們“爹爹”,“媽媽”纔對嗎?怎麼讓我叫起“公公”,“婆婆”來了?!這邏輯真是讓人費解。
“你長得這麼美,我要是有兒子,說什麼也要讓他娶你爲妻,做我們的兒媳,可惜卻沒有,你叫我們‘婆婆’、‘公公’,我們感覺起來,既有了兒子,也有了媳婦,豈不好麼?”
呵呵。原來是這樣。婆婆真可愛。我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杯花露,喝了兩口,只覺五臟六府一陣清涼,甚是舒暢,不禁又喝了兩口。
“多喝點,夫君爲你把過脈,說你內火虛旺,經脈受阻,是因內力吐納有誤所致,已用員針爲你泄去淤氣,你身體已無大礙,但還需多加調理。”
聽婆婆這麼說,公公應該是一位醫生。果真我吉人有天相,福大命大,竟是一位有着普救衆生之心的醫生救了。心中高興,端起不知是什麼花浸成的花露又喝了幾大口。
“婆婆,我身體有恙,卻是因修練內功方法不對造成,婆婆可知內功修練之法嗎?”
“我夫君雖精通醫術,但對武術之類卻是所知了了。不過,要打聽內功修練之法並不難,明日我給住在附近雲霄洞中的那對冷麪夫婦送去些‘貢品’,或許可換些心法回來。”
婆婆說着,拿手指了指窗外,眯着眼睛笑起來。好似那對“冷麪夫婦”是十分好笑的人。
不知爲什麼,當婆婆說到“冷麪夫婦”四個字時,我腦海中浮現出師父和師母的面容來,剛纔我在房外聽見“嘩嘩”水聲,擡頭看到的那簇聳入雲霄的山峰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不可能那麼巧吧?
“鄰居在家嗎?”
正在我低頭沉思時,竹屋外響起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師父?這聲音分明是師父的聲音。我又驚又喜,放下杯子,提着裙角跑出了竹屋。
門外的人,一身青衣,面似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五柳長髯,飄揚腦後,卻不是師父是誰?好些日子不見,師父這個在年近二百歲的男人中最帥的帥哥,風姿又卓越了幾分。
“師父!嗚嗚……”
我一頭撲到師父懷裡,哭成帶雨梨花,婆婆公公看起來不是壞人,但還是沒有師父親。師父雖說壞了點,總拿我和熙兒尋開心,但終是看着和我熙兒長大,而且還傳授我武功,除了熙兒,他是這世上我最親的人了。
小鳥依人,人自憐之。如我這般嬌美可人,師父就是再活二百歲,也得對我動憐憫之心。他見我從竹屋跑出來,先是一愣,接着便一手摟着我背,一手撫摸我頭,很是慈愛。
“徒兒,師父來此正是爲打聽你的下落,踏破鐵鞋無覓處,未曾想你會在這裡。你負氣跑出家門,就不怕小熙擔心嗎?”
頭一次聽師父叫熙兒“小熙”,還有些沒轉明白。叫熙兒“小熙”,好,師父,算你老。
“師父別提那個壞小熙,她巴不得把我趕出來乾淨,哪裡會擔心?以後徒兒要跟着師父、師母,三宿三飛,再不見那個壞小熙了。”
“哈哈……”師父聽我說出孩子話,捋着銀鬚,仰天而笑,“好,徒兒,這可是你說的,師父這就帶你回雲霄洞,你可莫要私逃下山見那個壞小熙喔。哈哈……”
“不要,師父,雲霄洞又高又冷,還沒有好吃的、好喝的,徒兒要呆在公公婆婆這裡,師父就在這裡教我吧。”
“這可不行,師父的武功除了徒兒你,任誰也不能讓他看,你要好吃的好喝的,”師父說到這裡,上下看了我一身衣裳,“好穿的什麼的,只要你好好學內功心法,師父自會每天帶你來這裡竄竄門。”
“喔……好吧。”
想起師父也是貪吃之人,我便放下心來,我可是因練內功差點丟了小命去,因此也不敢離開師父瞎折騰,熙兒再怎麼討厭我,我終究是愛她的,而且,我還“欺負”過她,總要對她“負責”。而唯一“負責”的方法也就只有學好武功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了。
依依不捨地和婆婆告別後,便被師父帶着飛向不遠處那簇青峰。婆婆目瞪口呆地目送着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雲霧深處。
上乘內功不比普通練法,師父輸與我的內力非同尋常,我誤用星星們所教的內功心法,險些送了性命。師父得知此事,感慨非常,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一生之中只收了一個徒弟,還差點叫她半道夭折。
我見師父捋須長嘆,便忙勸慰道,“方纔婆婆說公公已用員針將我體內淤氣泄出,身體已無大礙,師父莫要擔心。”師父點點頭,便不再提及此事,叫我盤腿在他對面坐下,伸臂與我四掌相對,接着運動內力,我體內登時一熱,內息在數處經脈急速遊走,不久便全身舒暢。
“師父已用內力打通你七經八脈,你身體尚且虛弱,今日就到這裡。改日再循序傳你心法。”師父收回雙掌,站起身來說道。我雖急於求成,但覺身體確實有些疲乏,便亦不強求。
站起身來,伸展四肢,舉目四顧,卻見不遠處石牀之上,師母兩眼緊閉正自打坐。走過去摸摸,身體像以前一樣涼涼的,便湊到她身前,捧起她臉,把自己臉靠過去,以臉溫臉,拿美眸瞧着她雙眼,等她睜開來看我。果然,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師母睜開雙目,目光炯炯有神,漫不經心地瞟了我一眼,淡淡道,“惹我做甚?”
“童兒瞧着師母臉上一天到晚都是冰冷一片,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將它暖化。”我調皮地眨了眨眼,嘻笑着說道。“我這千年寒冰豈是你說化就化的嗎?”師母一臉不屑地撇撇嘴,旋即閉上雙眼,不再理我。
從見到師母的第一面便覺得她性格像極了熙兒,因而總喜歡和她親近。師母也從未使我失望,涼涼的體溫、冷冷的眼神、酷酷的表情,常令我心中泛起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