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接到了二十萬美國話旗的生產訂單，是那種小小的美國旗，就像我們掛在辦公檯面的國旗那樣小。看來世界工廠的名號是不虛傳的，美國佬連做旗幟的訂單都要發到我們這兒來。接到了訂單，我們就忙着訂布料，忙着找印花廠了。在東莞找這樣的供應商並不難，我們有虎門鎮作靠山呢。在虎門太平買到了絹布，又找了一家綢莊幫忙印花。二十萬美國旗，看似很大的訂單，要的布料並不多。把布料送到綢莊去，人家綢莊還嫌我們的訂單太小了。不過因爲我們承諾給現金，老闆倒是接下了這樁生意。談攏了以後，下了訂單過去，於是我開始每天不停地打電話過去問那邊的生產情況。催了一個星期，綢莊那邊才做好。
從虎門提了貨回來，生產部的電動縫紉機就要開始忙碌了。偉業廠的生產部，有一個小小針車組，有六臺電車。工廠有時候會接到一些針車的訂單，不過不多。有針車訂單的時候，針車組的電車就開起來，幾個車工坐在電車前忙活兒。沒有針車訂單的時候，這些工人就上流水線幹活。反正偉業廠生產部永遠都有做不完的訂單，兩三條流水線當然能夠消化這幾個針車工人。在偉業廠做針車工，工資當然沒有專業服裝廠的車工高，也沒有津貼，拿着普通工人的工資。不過，生產部好玩，這些針車工居然也在偉業廠呆下來了，有的還是呆了好幾年的老員工呢。李小姐據說以前就做過針車組的組長，所以對於電車她當然再熟悉不過了。
剛從綢莊提回印好的布，香港總部那邊就催着我們生產了，說美國佬那邊催得急，得趕着用這些旗幟去搞一個什麼活動的，這二十萬旗幟，要一次全部出齊貨，走空運的。這也不能怪香港同事，綢莊那邊把交貨時間硬是推遲了三四天，所以不急的貨，也變成急貨了。針車組開始車旗幟的時候，李小姐就上去看了他們的速度。等他們車了一天，第二天早晨，生產部的生產報表交到她桌上的時候，她看了看產量，就急了。她對我說：“阿芳，針車組的速度太慢了，依這樣下去，我們不能按時完成訂單了，到時候客戶取消訂單，麻煩就大了。你上針車組盯一下，六個針車工，你一個一個地去盯，看她們車一面旗幟要多長時間，回來告訴我。”說着她拿出一隻秒錶給我。
我拿着秒錶就上了生產部。六臺縫紉機，此時正在拼命地轉動着。我在最外面的一臺縫紉機前站住了，手裡捏着秒錶，一邊看着針車工車旗幟，一邊不停地看手裡的秒錶。六臺電車都看過一遍了，雖然看起來，那些針車工的速度不算慢，但是在秒錶面前，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速度一點都不快。不是專業的針車工，速度當然不能與服裝廠那些專業的人相比。車一面小小的旗幟，平時時間居然要四十六秒。回到辦公室，我把這個數據告訴了李小姐。李小姐說：“不會真的這樣慢吧，我們倆一起上去看看吧。”於是我又再一次去了針車組。這一次是李小姐拿着秒錶，我跟在她旁邊，她報數據，我記錄數據。我們走了一圈，得出的結果還是那一個結果。我們沒有立即回辦公室，而是來到生產部辦公區域，李小姐坐了阿明的座位，順手從桌上拿起計算器，讓我報數，她計算一天的產量。這個時候的阿明，就像一個小學生，站在我們旁邊，聽着李小姐的吩咐了。李小姐一邊算着數據，一邊對阿明說：這六臺針車，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而且要確保機器不出任何故障的情況下，一天的產量都沒有六千隻旗幟。二十萬只，依舊這樣的速度，還不要做一個多月才能完成？人家客戶要我們兩個星期以內，全部出貨。讓阿明給個方案出來。阿明雖然是一個副主管，但是這個副主管的位置，是用時間熬出來的，並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強。每當被李小姐問話，卻無從答起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會抽畜。這一次也不例外。只見阿明的臉開始不自然地動起來，動了好久卻不知道怎樣回答。李小姐說：“你先去流水線上問一下，看還有哪些工人會針車，只要會一點都行，問完以後你去告訴我吧。”
過了沒有多久，就見阿明拿着一張小紙條來辦公室了。偉業廠生產部，還真是藏龍臥虎呀，阿明在流水線上走了一遭，就有三四個人會針車。李小姐又叫來塑膠部的主管排骨和五金部的主管張胖子，讓他們到車間去打聽一下有沒有會針車的。張胖子說：“我老婆以前就是在服裝廠做車工的。”李小姐一聽，人家在服裝廠做過平車，速度自然不錯吧，不過張胖子的老婆是工模部的人，工模部這塊歸經理管，還得找經理借人。生產的事情雖然經理不直接管，但是他卻一直都在支持着工廠的生產。李小姐一說要借人，經理就答應了。張胖子和排骨那邊也有消息了，兩個部門，找到了三個會針車的。算起來，又找了七八個針車工了。把他們一一叫到針車組試過手了，挑了六個速度快一點的。確定了名單，李小姐就讓他們打下班卡回宿舍休息，晚上準備到生產部針車組上夜班了。
這幾個人安排好了，但是上夜班還得有人管着他們幹活。李小姐叫了阿明下來。因爲生產部裡面，除了阿明沒有直接從事勞動生產，其餘的班長組長之類的，雖然掛了頭銜，也還要參與勞動的。明也算半個閒人吧。李小姐對阿明說，因爲生產緊張，針車組要開兩班。白班當然是原生產部針車組的員工了，因爲他們都是老員工，速度快，這些人不用人盯着就能幹出活兒來。晚班的員工，雖然以前在別的工廠做過針車工，但是在偉業廠還沒有從事過這件事情，也不知道讓他們的手藝到底如何，所以一定要一個人看着，速度和質量都得管。當然，管這幾個上夜班的人，自然非阿明莫屬了，讓阿明理解一下工廠的決定，辛苦一下，帶着這一幫人上夜班。阿明的臉抽動了幾下，然後答應了。李小姐說：“你先去休息吧，晚上八點鐘上班。”
針車組這邊安排下來了，不過我和李小姐這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因爲這些旗幟是頭一次做貨，紙箱，膠袋都得打樣版再訂購。一面只完成了針車的美國旗，還只是半成品，這些車出來的旗幟，還得上流水線，給插上旗杆，在旗杆的頂端還得插上一個紅色的旗頭，固定旗杆和旗幟，然後再裝膠袋，打好包裝再出貨。旗杆是找橋頭鎮的一家塑膠廠訂的，旗頭卻在常平的一家工廠訂做。針車組這邊已經生產幾天了，橋頭那邊的塑膠廠，也送了旗杆的樣版過來給我們確認，可以做貨了。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旗杆和旗頭一到位，就得開拉組裝美國旗。拿到了旗杆的樣版，我們就忙着紙箱和膠袋了。膠袋的問題好說，裝了十面旗幟，從倉庫裡面拿出幾個膠袋，用膠紙粘了一個膠袋樣版試裝了一下，沒有問題，於是量了樣版的尺寸，按那個尺寸下了訂單。
接着是訂紙箱了。以往新產品來了，紙箱打樣版都是李小姐在做，她量好了尺寸寫給我，讓我拿着尺寸去打樣版，確實好了再下采購單去做貨。其實這些事情是我份內的，只是剛開始我還沒有熟悉手頭上的工作，所以李小姐分擔了一部分我的工作而已。這次量紙箱的時候，李小姐叫上了我，她對我說：“阿芳，我現在教你如何新產品的紙箱尺寸，以後這些事情就交給你做了。”
我們拿了一些旗幟和旗杆，裝好了美國旗，按照客戶的要求，十支旗幟扎一小把，五十支扎一大把，一箱要裝一千支旗幟，客戶倒沒有規定紙箱的大小，可以由我們自己決定。一千隻，也就是二十大把。這好辦，每層放五把，放四層，又好放，做出的紙箱體積也小，挺合算。我們先把四把旗幟擺在桌子上，量了寬度，再擺了五把旗幟，量了高度，再加上紙箱本身的厚度，紙箱的尺寸就訂下來了。李小姐說：“阿芳，我們馬上就要組裝美國旗了，按照正常程序，紙箱得先打了樣，再做貨，但是紙箱廠打一個樣辦要兩天時間，我們沒有時間了，你直接按這個尺寸下訂單吧，先訂五萬面旗幟的紙箱回來，因爲香港總部那邊，早晨剛給電話我，說讓我們無論如何，得在這兩天先交五萬面旗幟，客戶急用。後面的紙箱等這一批紙箱回來，裝過以後，如果合適我們就按這個尺寸訂下去，如果不太好裝，我們就得改一下尺寸了。”
我按照我們剛纔量出來的尺寸，下了訂單到紙箱廠去。因爲我們這邊生產緊，所以特別交待紙箱廠兩天以內交貨。紙箱廠也在東坑，離我們不遠。而且我們算是他們的第三大客戶，下了訂單過去，人家自然也跟得緊。兩天後的一個早晨，這一批紙箱就送到我們倉庫了。旗杆和旗頭也在頭一天下午到貨了，生產部一大早就開始組裝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