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當了一輩子和尚,人人對他敬仰有加,他這一輩子也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活得是光明磊落坦蕩赤誠。因爲年紀與武功,他在武林中一直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門派之間有了爭執,大多都是來找他調節評理,但現在……玄空兩眼放空,心想,自己可能真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否則怎麼會聽見這小姑娘說她要嫁給他那師弟?
半晌,白鬍子老和尚苦笑道:“小施主,貧僧的師弟玄寂,乃是出家人,你可知曉?而出家人是不能成親的……”不知爲何,他覺得這小施主靈氣十足,是以下意識放緩了語氣,哪怕知道對方其實是個厲害的煞星,否則當初能一招就傷了他?
不過玄空大師不計較,是他技不如人。
“哼,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玄寂是要娶我的。”清歡哼了一聲,朗聲問道。“和尚,我說的對不對呀?”
下一秒,身着青灰色僧袍的玄寂便走了出來。他站在一羣魔教中人身邊,卻仍是顯得那樣眉目俊秀,大慈大悲。見了玄空大師,他先是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才道:“師兄,此事了結後,貧僧便要還俗,做簪花的丈夫。”
玄空大師徹底懸空了。這個白鬍子老頭一臉呆滯的模樣挺可愛,所以清歡也笑了,她當着天下豪傑的面,趴在了玄寂身上,而玄寂也始終容色溫柔由着她。衆人發出陣陣議論之聲,就連魔教中人都面露詫異。沒辦法,除了窺天教主知道,就連罌粟都不知情。
“本座的女兒看上了這和尚,你們誰有異議,大可站出來,不必藏着掖着。”窺天教主運足內力放聲而去,聲若洪鐘。
他這一聲出去,竟無人敢應。
有時候不需要動手,只從聲音就可以判斷出此人內力有多深厚。很顯然,窺天教主已經神功大成,再加上他身邊那詭計多端的小煞星,還有擅長機關暗器的罌粟,他們今天算是送上門給人家一鍋端了。
見無人應聲,窺天教主頓時放聲大笑!“誰能想到你們也有今日!誰能想到,本座今日可以手刃仇敵!”他笑夠了,臉色轉爲陰狠冷酷。“現在你們應該準備好上西天去了。”說着,他的手已經緩緩揚起,肉眼清晰可見的光在他掌心開始聚集。
然而就在此刻,玄寂擋在了他面前,雙手合十,不卑不亢:“還請教主慈悲,放過無辜人士。”
窺天教主臉一繃:“你說什麼?你找死嗎?別以爲本座的女兒喜歡你,你就可以任意妄爲!你以爲你是什麼救世主嗎?!讓開!否則本座連你一起殺了!”
玄寂寸步不讓。
只從窺天教主那可怕的氣勢上,衆人就知曉今日怕是逃不過了,然而他們又都不肯這樣死,未免太窩囊,臨死前也要掙扎下。可就在他們動手的時候,玄寂卻擋在了前面,這讓衆人心頭又涌起了希望,也許今日他們不會死呢?
窺天教主惱怒不已,正要一掌拍出去,身後卻突然有人摟住了他的脖子。小丫頭嬌嬌軟軟,溫熱的身體覆在他背上,聲音清清脆脆的十分甜美:“教主爹爹想殺了我的和尚麼?”
窺天教主渾身一僵。他已失去妻子,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失去女兒了。於是他的手慢慢放下,握住了清歡抱着他脖子的雙手,低聲問:“簪花,你想做什麼?”
“簪花跟和尚一樣,想讓爹爹放了那些無辜的人。”清歡瞧了玄寂一眼,眸底狡黠不已,湊到窺天教主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玄寂站的雖然近,但清歡刻意不讓他聽見他又能如何。
隨着清歡的話語,窺天教主的臉色也逐漸變好,半晌,他冷哼一聲,道:“今日本座就給你這未來女婿一點面子,你且退下,本座不殺這些人便是。”
玄寂依言退下,他是瞭解教主的,雖然性格大變,骨子裡卻仍是個一諾千金的英雄。
下一秒,窺天教主冷笑道:“當年參與了搶奪窺天秘笈的,一個都少不了,其他人倒是可以保住一條命。”
人羣中有些人立刻開始往山腳下逃,然而他們如何能逃得過,清歡在他們身上下的蠱,足夠他們受得了。罌粟很快便將這些人押進了後山地牢,至於剩下那些……除卻幾位有名望有膽識的以外,大多數人仍然在心虛顫抖。
清歡卻笑道:“各位既然來了,那就吃杯水酒再走吧。我與和尚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們應該不吝於喝喜酒吧?”說完,沒人看清她是怎麼移動的,只見她瞬間到了玄空大師面前,指腹上一條白嫩小蟲扭動。“老和尚,你同意嗎?”
玄空大師還能說什麼?他看了師弟一眼,玄寂點頭,半晌,他輕輕嘆了一聲,“貧僧同意。”
得到了滿意回答,清歡把玩着蟲子四處打量,被她視線所及的人全都低下了頭,心中忿忿,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麼!但衆人心底也都挺樂意的,畢竟同意的又不是他們一個兩個,大家不是都屈服在小煞星的淫威之下麼?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做壞事,如果只有你一人做了,那麼你日夜寢食難安,可要是所有人都做了,你就無所謂了,因爲大家都做,我不做,不是顯得很不合羣?
估計江湖上幾百年來也沒有如此奇葩的一幕,所有正道人士留下來參加高僧跟魔教妖女的婚禮,還每人都喝了喜酒,上了賀禮。身上沒寶貝不能做賀禮的全都打了欠條……屈辱,絕對的屈辱,這不是屈辱什麼是屈辱?!這他媽到底是魔教還是放高利貸的?
最後衆人安全下山的時候,內心全是崩潰的,就差沒抱一起抱頭痛哭了。
可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嗎?那必須沒有哇!當年參與奪取秘笈的人從此之後被留在了窺天山地牢,窺天教主一個不爽就去折磨他們,發泄怒氣。對這些被關起來的人來說,活着比死了可怕多了。
而窺天教則開始走出賣消息的路子,不僅如此,他們輕功詭譎手段高端,最可惡的是,他們最喜歡挖掘正道人士的秘密,然後還在小煞星的帶領下出了個什麼“江湖日報”!這日報上全是八卦,小到採花大盜xx採花時持續時間以及次數,中到某俠客俠女之間的恩怨情仇,大到德高望重的正道人士僞善的真面目!反正大家的褲衩都被扒出來了。只要你有錢,這個可怕的魔教能幫你查出來玄空大師昨天晚上穿的什麼顏色的內褲上了幾趟廁所!
一個完全沒有隱私的江湖,所有人都怕了。他們再也不敢稱窺天教爲魔教了,不僅如此,江湖上擠破頭了想入窺天教門下,比他們名門正派還吃香好嗎!
事情到底是怎麼到了這個地步,誰都不知道。反正自打那小煞星出現在中原武林,一切都如同脫繮的野狗一般一去不復返,再也扯不住。不過還好,還有人能製得住那煞星,否則啊,他們的日子得更難過一點。
某小鎮郊外落腳點的茶攤,一個婦人打扮的美麗女子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正用花生米喂一條白嫩的胖蟲子。而在她對面,身着黑袍的俊美男子包容性十足地給她剝花生,莞爾道:“好啦,岳父不是讓你出來了麼,你怎麼還在生氣呢?”
“哼……”少婦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怨念不已。“我想一個人出來玩,他卻偏要你跟着。”
“不跟着不行,你跟個猴兒似的,成天古靈精怪想些鬼點子,我若是不看緊點兒,傷到了孩子怎麼辦?”男子一派好脾氣,細細的把花生衣吹掉,放到少婦面前小碟子裡。
清歡覺得自打結爲夫妻後,玄寂這呆和尚是越來越嘮叨了,還她清冷慈悲的高嶺之花!“孩子孩子孩子,你心裡就只有孩子呀?”她拍了拍肚子,故意耍性子。“我看你是不喜歡我了。”
玄寂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他自然是喜歡她勝過孩子,只是,難免要爲孩子有這麼個不靠譜的孃親擔心。
清歡突然咦了一聲:“和尚,你瞧那女子好眼熟啊。”
玄寂順着清歡的視線瞧過去,半晌,認了出來:“是南海派的尼姑。”
“……她們真的解散了,都還俗了,嫁人了?”清歡咋舌,慈心師太爲人苛刻,除卻對白月還好些外,對待其他弟子是百般刻薄尖酸,弟子們深受其苦,早就想還俗了。這下那蠱蟲給了她們很好的藉口,從窺天山下去不久,南海派就幾乎沒什麼人了,想還俗的尼姑們全走了,如今也就剩下年紀大些的還有慈心師太,就連白月,都因爲認識了一個多情劍客,一同浪跡天涯去了。
真是太悲慘。相比較而言窺天山已經快要人滿爲患,除了清歡的山谷跟窺天教主的住地,其他地市都滿員了。
清歡想,還是早點裁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