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碗湯(七)
看展律高興,清歡也跟着高興起來,她又摸摸展律的頭,“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可展律卻只是看着她,並不答話,似乎完全沒有聽懂清歡的意思。他抓住清歡一根手指頭放在嘴裡用犬齒啃了啃,力道很輕沒有用力,清歡覺得很癢,輕輕摸摸他的牙齒,覺得他是把自己的手當成磨牙棒了。
他真的太乖了,乖的清歡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只能這樣陪着他,給他做新衣服,做好吃的,帶他出去四處走走,然後回到樹屋教他認字說話修煉。展律雖然不肯開口說話,可十分好學,他似乎明白只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讓自己不被欺負,同時也才能守護住對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的進步非常快,修爲可以說是突飛猛進,再加上他身體裡屬於狼鬼的力量,展律簡直是爲了修仙而生。清歡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此纔想要儘快將展律訓練好,至少讓他能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因爲自己不在就變成這副骨瘦如柴的樣子。
她留在展律身邊大概也就半個月左右,然後在一次睡着後再醒來,她發覺周圍的環境又變了。
這裡仍然是樹屋,可是更加陳舊了,裡頭的東西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但清歡感覺的出來,時間又過去了很久。因爲現在外頭正傳來蟬鳴,還有嘰嘰喳喳的小鳥叫聲。
清歡起身,發覺自己的牀還是很乾淨,樹屋雖然破舊許多,但仍舊保持着乾淨整潔,尤其是她的房間,簡直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定然是有人經常打掃。
她嘆了口氣,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而是展律發覺自己不在——誰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又會怎樣。那個孩子性格極其敏感,她是這世上唯一疼他的人,也是唯一給過他承諾的人。可是這個承諾她沒有做到,再來一次不知爲何時間出現問題的解釋,展律能信嗎?清歡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展律,她絕對不信。
出了房間,外頭的小客廳也十分整潔,不過並沒有人在。清歡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叫了幾聲展律的名字沒有迴應,她就推開了展律房間的門。
屋子不大,但很空曠,只有一張牀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展律不喜歡太多的身外之物,他唯一喜歡的就是吃,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爲了吃的跟人拼命,可隨着時間過去,食物上的充足讓他逐漸學會了自控——其實真要說起來,清歡並沒有教他太多東西,因爲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一年不到。展律是個天才,他的自制力與生俱來。
清歡本來以爲這孩子是出去找吃的或是別的什麼,就坐在客廳等,可左等右等見不着人,她又擔心自己走了展律回來看不到她,這樣等了有三四天,展律才揹着筐子回來。
他又長大了許多,如今已經完全是個青年的模樣了,清歡目測了一下估計是有二十歲左右,也就是說她這一次走了可能又是五六年。
看到清歡的時候展律並沒有很驚訝,只是像兒時那樣對她伸出手,清歡剝了顆牛奶糖給他,他也就任由她捏捏自己的耳朵跟尾巴。不問她去了哪裡,仍然一如既往的不說話。
清歡本來是想解釋的,可是她覺得語言太過蒼白,和過去的說法一樣展律也不會信吧?話雖然這麼說,誤會能解開還是要解開,於是她又跟展律解釋了一遍,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就去處理背後筐子裡採摘的草藥野菜,蹲在地上料理,尾巴慢慢地左右搖晃,看得出來心情不錯。
跟她第一次失蹤又回來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那會兒展律還咬了她一口呢。後來她答應他不會再失蹤,結果卻再次失約,按照小獸的性格早就應該炸毛,可現在這麼平靜,清歡都要認不出了。
展律是真的很平靜,平靜到第二天早上她又消失的時候,他只是看了看她的房間,將她牀上凌亂的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被子疊好,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背起筐子又出去了。
等到她再一次出現,就又是五年。
彼時展律已經二十六歲,是大男人了。他的力量似乎更加成熟,清歡突然出現在門口遇到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耳朵跟尾巴還有肉墊了,將這一切特徵都收起來的展律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除了長得更好看。
他像是不知道她離開過一樣,仍然跟從前那樣生活,伸手問她要一顆糖,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和過去一樣。
清歡卻越來越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了。此後的日子裡她總是會無緣無故的消失,然後再無緣無故的出現,有時候是兩三天,有時候是幾個月,還有的時候是好幾年,就這樣,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消失和出現中,展律已經二十九歲了。
現在的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再也不像個孩子,反倒像是清歡的兄長了。不過和孩子相同的是他仍然非常聽她的話,每次她回來都要一顆糖,然後就再也不吃了,就算清歡給也不吃,直到下一次她消失後再出現,他纔會再吃一顆。
清歡一開始還以爲是小獸懂事了,可是後來她卻覺得事情有蹊蹺——爲什麼不論她消失多少次再重新出現,展律都是那麼乖巧聽話,一點氣都沒有?
這可能嗎?這種波瀾不驚的反應,出現在小獸身上?
他太乖太平靜了,這讓清歡感到不對勁。最主要的是,她總覺得這個世界已經處於岌岌可危的邊緣,但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很多次她回來時都見不到他,有時候他會很早回來,有時候會回來的晚一些,三五天的等待更是常事。
於是在某天早上展律出去找吃的的時候,清歡悄悄離開了樹屋。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出現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而是去了天道宗。
和很多年前相比,現在的天道宗更加壯大,簡直可以說是人山人海,白衣弟子增加了,可紫袍藍袍的弟子數量也更多了。清歡進了天道宗,遠遠的就看到有個人看到自己時眼睛一亮跑了過來:“姑娘是你啊!”
清歡用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此人正是她剛到天道宗時遇到的那餓有點聒噪的男人。她露出笑容,真心的恭喜道:“恭賀公子拜師入門,假日以來定當大展宏圖。”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撓了撓頭:“也沒有那麼好啦,在下也就是個二等弟子,平日裡都是由師姐師兄教導,連師尊們的面都見不着。”
清歡笑了笑,無意與他多言,男人似乎也看了出來,正要再說點什麼,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是誰,我怎麼從未堅果你?”
清歡循着這聲音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着白袍頭髮挽起沒有任何裝飾的女子,此刻對方正用一雙燦若寒星的眼睛盯着她看,大有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就將她砍了的意思。
男人看到女子嚇得結巴起來:“大、大師姐……”
哦?原來這位就是易小蝶口中的若水?清歡上下打量了這女子一番,對方生的極美,一雙眼睛卻沒有絲毫感情,不僅如此,還冷若冰霜。她想起很久以前聽天道宗弟子八卦時,都說這位大師姐爲人最是公正,可同時也最是無情,爲了維護天道宗的聲譽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資格。”若水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還不趕快給我退下。”
“是!”
秒慫……清歡看向若水,對方也正看着她,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似乎都能聽到產生電流的噼裡啪啦聲。雙方誰也不肯讓步,就這樣互相瞪了有好幾分鐘。清歡的定力是極好的,她不累也不嫌麻煩,就這樣看着,直到若水移開視線。
方纔若水摒退衆人,如今對清歡道:“你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嗎?”清歡沒打算說實話,她又不傻。“我只是個過路人而已,你非要問的那麼清楚又有什麼用呢?”
“說不說在你,問不問在我。”若水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她是清歡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瘮人,清歡總覺得她像是在打什麼主意,可是讓她說又說不出來,只能將這一切都歸功於第六感。“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說不說你是誰?”
清歡臉上毫無懼色,很奇怪的,她對這個冷冰冰的大師姐沒有惡感,那些女弟子的八卦果然不能全信,她甚至連殺氣都沒有察覺到,若水怎麼會是心腸歹毒之人呢?甚至她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是不管她再怎樣溜進來,若水也不會讓天道宗的弟子佈陣將她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