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掐指一算,已是十日之期已過了一半。
二皇子宇沿易的府邸前,車馬稀少, 正是戌時, 夜深星疏。
兩三家奴正候在大門前, 臉露焦急, 四處亂瞧。
“你說, 這前幾日的關外人,怎麼還未來,主子都已等及了。”這二三人正低聲絮叨。
只見屋檐上有幾道白影閃現, 踏着月光而來。
起初離得遠,無人瞧見, 待人影將至, 這兩三人又四處張望, 才藉着門前燈籠,將來人給看清了。
領頭的那人戴着獠牙面具, 月牙的長衣下襬被風吹得打卷,他的背脊繃得如一張弓,啞着聲音道。“關外小民前來拜訪二皇子。”
那三人中的一人眼睛一亮,忙不迭的接嘴道。“您且稍等,奴才立刻前去稟報。”
估摸着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那奴才就從內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公子, 二皇子有請。”
他弓腰攤手將姜裳等人帶進府中, 此次並未帶去前廳, 而是將人帶入了另一個偏院。
宇沿易正站在偏院裡的臺階上, 周圍是低着頭的僕人,身側則站着一兩個腰上掛着大刀的護衛。
臺階下躺着具屍體, 面部被人用刀劃傷多處,一眼竟識別不出來人是誰。
姜裳心裡一抖。只覺宇沿易是暗自有什麼計劃,她走路沉穩,朝着宇沿易的前面走去。
待她在這屍體旁站穩之後,她方纔伸手作揖道。“二皇子,我已在附近的院子裡藏了黃金萬兩,待我看見那人,便將黃金奉上。”
宇沿易用鼻子哼着氣應了聲,伸出右手指着臺階下的那人說道,“這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姜煙煙這人早在前些日子就已出現在姜裳面前。
此刻燈光昏暗,姜裳走到這屍體旁,藉着燈光,裝出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低頭往那屍體身上一瞥。
這屍體有些消瘦,身子較矮,整張臉的輪廓有些方正。
姜裳一眼便瞧見此人絕非是姜煙煙。
她腦子裡的想法一轉,眼睛一眯,擡起頭朝着二皇子說道。“我說的是要活着的人,你現在甩一個屍體給我是何意思。”
宇沿易笑道。“是你說要將她,殺之後快,一雪前恥,那麼是死是活似乎並不影響公子,此刻公子怎麼惱怒了?”
姜裳擡頭在他臉上一打量,右手往右邊的空氣中伸手一抓,一抓一放間,她的右手從護衛腰間奪來一把大刀。
“你豈敢將她給殺了,你知道她若是死了……”姜裳故意沒將話說話,只吞吐了後半句。
“大膽!你竟敢對二皇子如此無禮!”身側的護衛突然高呼道,也不知這聲音是不是打開什麼機關的暗語,偏院裡突然冒出十幾個護衛,手持大刀,面露兇光的盯着姜裳。
姜裳將那從身側護衛處奪來的大刀往地上一扔。
“看來是我輕敵了,今日你既然將人給我毀了,那便算了,黃金之約就當我從未提及。”
姜裳袖袍一揮,轉身輕功一現,引着狄李等人就往屋頂上飛去。
狄李等人雖然武功並不如姜裳高超,但維持着用輕功飛過幾個屋檐,倒也不是難事。
此時是護衛擠滿偏院,姜裳等人穿着白衣,如天上仙人,踏着人的肩膀,如飛燕一般,朝着屋頂處飛去。
她料想這宇沿易是決計不會動手的。
畢竟宇沿易也不是個莽撞的主,在未探清自己的身份前,自然是不會動手。
她一行人已至屋頂,姜裳回頭一望,勾脣一笑,可惜被這獠牙面具所遮擋,無人瞧見。
她笑這宇沿易已落入自己的圈套,停頓片刻,她便帶着狄李等人離開了。
“看來這姜煙煙服下的聖物真的有解萬毒的功效,他一見這假姜煙煙的屍體,便想大打出手,還敢騙本王,她無用。呵,黃金萬兩又算什麼?”
宇沿易的心裡真是痛快,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來人,將這婢女的屍體給我拖下去。”
臉上帶着張狂笑意的宇沿易根本沒有猜到自己正成了他人的棋子,仍在爲自己的聰明感到高興,不過用了一個小辦法,便能試出這姜煙煙的重要性。
他笑了會,眼睛突然眨了眨,自言自語道“姜宏朗的請辭,皇上已經批下來了,這幾日也不用上朝,若是耽擱,事情恐有變,若是宇沿邢自己將那女人送到父皇面前,自己這所作豈不是浪費了。”
他踱着步子,猛地擡頭,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管家!立刻派人來給我梳洗穿衣,我即刻進宮。”
另一廂的姜裳帶着狄李等人已脫離了宇沿易的府邸,她並未料到宇沿易竟連一晚上都已等不及了。
“謝各位的幫助,他日若有事情相求,定當竭盡全力幫忙。”
狄李爽朗的笑着,擺了擺手。“瞧掌櫃說的,前些日子若不是因爲你,我兄弟等人又怎麼會被那幾個混蛋放出來。聽你說再過幾日你就不在這汴丘了,沒料到你卻已幫我等盤下了店子,你對我等的事如此上心,我自然不敢怠慢。”
姜裳也不矯情,大笑幾聲。“罷了,都是兄弟,何必謝過去謝過來,只是等店子出來後,你等人切記招幾個汴丘城內的人,在明面上行走,待過段日子,我在別的州縣安置妥當後,再與各位飲酒談笑。今日且先離去了。”
“有緣再見。”
“無緣我便來尋你們。”
衆人對視一眼,大笑起來,豪情存於心胸。
……
宇沿易緊趕慢趕的趕到宮裡時,皇上的寢宮雖然還未熄燈,可皇上遣了太監前來,說了些漂亮的官話。
“夜已深,皇上也將要睡了,還望二皇子早些回府,勿來打擾。”
宇沿易已至此處,豈有離開的道理。
他大聲回道。“兒臣有一大事稟報,今日一定要面見皇上。”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皇上又派了太監過來,這次並未趕他離開,而是讓他進殿。
殿內,皇上穿了件白色的舊衣,袒胸露腹,正斜斜的坐在石階上,一副頹廢的模樣,難怪不召見宇沿易。
“何事。”
宇沿易自然不會將自己知道皇上身中劇毒此事說出,他瞧了眼陪在身旁的母妃。
“父皇,這幾日汴丘有一謠言,說關外有小國,丟了一奇特的物件,關外小國將它稱之爲聖物,聽說這聖物能解萬毒。”
前面的話都沒有觸動到皇上,唯這最後二字像是撥動了他的神經。
“那聖物呢!所在何處?”皇上一着急,愣是從石階上坐直了身子。
“回父皇的話,聽說這關外小國的人前來,就是因爲聖物遺失,被一姓姜名煙煙的女子給服下,臣有幸見過關外人幾面,武功高強,不知禮節,起初他騙臣這聖物只是可以強身健體,可臣略施小計發現,這聖物被人服用後,那人的血液便成了藥,只是人須是活人方可。”
“這姜煙煙!”皇上似乎從何處聽聞過,卻始終沒有想起。
“父皇!這姜煙煙就是姜家的二女,前些日子在殿上大放厥詞的那女,後又被三皇子保下了。不知是不是三弟知道什麼,方纔這般不遺餘力的保下她!”
皇上臉上先是欣喜,後有些難看,他冷哼一聲。“我是這楚國的王,若真有這般聖物,自然應獻於我,你且立刻派人前往他的府邸,命他將人給交出來。”
他頓了頓。“但動作小些,暗中行事,莫讓姜老知曉,他沒有幾日便要離開汴丘了,朕可不想出些亂子。”
言至於此,宇沿易領命出去。
皇上則已有了想法,不論是否是真的,他必然得一試,不然他必死無疑,既然是須要活人方可,他大可將她先囚禁起來,待他痊癒,賞她些金銀足以。
皇上想得美好,卻從未思考姜煙煙是否願意,也是這姜煙煙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女子,他纔是這楚國的王上,何人的性命有他的重要?
宇沿易點兵帶人騎着馬匹,從皇宮的偏門出,所去的方向直指宇沿邢的府邸。
姜裳此刻卻已回府,她從後門翻入,纔到南雲院,就見一人站在門前,細細一看,來人正是跟了她幾日的巖三。
巖三見姜裳出現,撓了撓頭,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
“姜小姐,這是我家主上寫給你的信。”
姜裳看了眼他遞來的信封,右手將信封接過,笑着道。
“既然我已收下,你且離去,平日裡切勿再來我這南雲院,若是有信你大可以石頭壓信,放在屋頂上,我若瞧見,自會去拿,或者白日裡在外間處,給我也是可以的。”
巖三不解,這平日裡愛着男裝,生性豪爽的姜大小姐,也拘於禮數?
誰料他這張臉是藏不住心事的,被姜裳看出來了。
姜裳笑了笑,推門進去時說道。
“我倒不是怕別人說了閒話,我是怕懷啓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