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頂深綠色華貴的轎子, 進了宮門,停在了宮道上,竇懷啓下來時, 身側已有人前來領路, 朝着宴會的地方走去。
宴會的地方, 正是在庭院內, 許是家宴的緣故, 也只請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竇懷啓入席後,安靜的坐着, 偶爾擡頭,見何疾宏正端着張笑臉, 坐在遠處。
何疾宏笑得開心, 那是自然的, 這次他特地在自己的酒中下了毒,當然這毒並不厲害, 比起他給自己大哥下的毒.藥,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而且這酒的來源將會自然而然的指向竇懷啓。
他當然知道竇懷啓自從來了涼國,曾做了許多事,也找到了以前的人證,可他纔是涼國現在的皇帝, 人證?呵, 只要自己不承認, 人證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宴會開始了, 他臉上笑意漸盛, 看着他人端着酒杯一飲而盡,馬上到了第二壺酒上場時, 毒酒就會被竇懷啓手下的人給遞上來,然後他便會以竇懷啓指派手下下毒,毒害自己爲由,殺了他。
可當酒擺上桌案,他正欲一飲而盡時,卻見竇懷啓嘴角勾着笑。
他心裡一頓,手上的酒也快拿不穩了。
是了,他這般詭計多端,豈會中了自己的圈套,這裡面的毒酒定然不是自己早先安排的酒。
何疾宏臉色一沉,也不敢喝,慌忙將酒放到了桌案上。
正是宴會前的劍舞,劍光燦爛之時,那舞姬卻向着何疾宏邊舞邊來。
舞姬手上的劍讓何疾宏身邊的人一驚。
正欲護住何疾宏,卻被何疾宏給止住了。
何疾宏心想,若是竇懷啓敢派人在此刻行刺,那麼罪名是沒跑了,若是被刺一劍,可以解決掉這個大麻煩,豈有不好的?
更何況自己身邊的人,能人居多,怎會讓個女子真的刺到自己?
何疾宏又開始激動起來,哪知道這舞姬步履緩慢,走到自己身旁時,更是特地將長劍收到背後,以廣袖揮舞。
薄紗廣袖,如海浪襲來。
何疾宏只覺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氣,他在心裡唸叨,這舞姬竟用如此難聞的香料,可再細細一嗅,又覺得別有味道,不免又多吸了幾口。
也不知是飲酒的緣故,還是其他原因,他只覺整個人一會爽得如同在天上,一會又昏昏沉沉,看他人都有種身在夢境的感覺。
只是讓他難過的是,這舞姬竟然也不是竇懷啓的人。
這場宴會難道又是無疾而終?
劍舞跳完後,音樂微微停頓,而後變得激烈。
有人着紅衣,披散着長髮,背對着衆人跳起舞蹈來。
何疾宏起初只覺這人似曾相識,但見他左手微擡,袖口往下滑去之時,手腕處那個造型奇怪的手鐲,令他一時驚愕萬分。
他慌張的站起身,往前面走去。
“皇上?”
誰在說話?
何疾宏只覺頭腦昏沉,他推開那些上前拉着他的人,推開時,卻又驚呼。
“鬼?”
何疾宏猛地後退幾步,見周遭哪裡還是皇宮宴會,分明是燃着大火的石橋,他正走在石橋上,而那些朝他伸手而來的,分明是從河裡伸出的鬼手。
“哈哈哈哈哈,皇上你可還記得我?”前面那紅衣的人又再說話了。
何疾宏心裡一驚。
“你早就死了,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你說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不要碰我,你們這些骯髒的鬼魂。”
何疾宏對着身邊吼道,而後轉頭正對着紅衣男子說道。“齊天,你說過,你這輩子不會害我,此刻你成了鬼魂,便招來其他鬼手想要帶我走?”
竇懷啓正坐在一邊,他安靜的飲酒,身旁的護衛和老臣們都不敢上前拉着皇上。
畢竟皇上有命,可竇懷啓也有一事不明,這何疾宏看所有人都是鬼手,明顯是已入了幻覺,可又怎麼會能認出這紅衣男子是人?
何疾宏哪裡還能分出自己現在在哪裡。
他只是感覺到了背叛,他跌跌撞撞的跑到紅衣男子身旁,硬從他的手腕處搶下那串手鐲。
“我不過是喊你幫我下毒,你既然聽從了,你又有什麼好怨恨的,連死了都不放過我。”
“你既然要我幫你毒害你的大哥,父王,你就該知道天道輪迴,是因果有循環!”
紅衣男子又說話了,何疾宏悵然大笑道。
“是是是,你變作鬼了,你便將你以前的話,不作數了?哈哈哈哈哈枉我還信你。你死前曾說‘阿宏,我若死了,這世上便再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害過兄長了。’”
“現在又帶來這些鬼魂,想要帶我走?呵,你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何疾宏說完便將手鐲扔到地下。
在他眼裡,這地下已全是火海,手鐲扔下去自然是會消失的。
他昂着頭,看着紅衣男子背影。
突然,又蹲下身子,往火海里摸索着,他一邊喊燙,一邊在火海里找着手鐲。
許是終於摸到了。
何疾宏將手鐲在自個懷裡揉了揉,消滅了火光後,重新給那紅衣男子戴上。
“走吧,走吧,這輩子,我欠了你,可這輩子我唯一的心願便是登臨皇位,殺人又有何妨。”
“你已經當過皇上了,你的心願已經了了。”
紅衣男子一語中的。
何疾宏這時才跌跌撞撞摔到地上,暈了過去。
ωωω ⊕тtκan ⊕C〇 這二人的對話早已經入了其他人的耳裡。
那些個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赴了宴會,便聽到了一些不該聽見的話。
倒是竇懷啓,仍然淡定,拍了拍手,喚人將人證帶來。
“這次前來,沒想到皇上這麼輕鬆的承認了,我找來的這些人證,似乎只能當作小證了。”
竇懷啓就趁着何疾宏暈過去的功夫,把這事給定了。
那些個老臣中有一半是擁護前太子的人,知道竇懷啓若是當了皇上,自己的家族便可趁機起來了。
更何況皇上親口承認自己害了兄長,又有誰可以反駁?
“這般不忠不義之人,自然不能再當皇上!”
“對!沒錯!”
“可這紅衣服的是何人?”
“衆位,在下何懷昔。”
“啊!對!前太子是有兩個兒子!”
“那齊天又是誰?”
“或許,皇上日夜守着秘密,終於心神崩潰,認錯人了。”
“有道理。”
*****
姜裳待在何府,心急如焚。
但當她看着他和何懷昔臉上帶笑的回來時,心裡的大石頭才落了地,看來是成了,她淺淺的笑了。
又過了幾日,聽說何疾宏在將他囚禁着的殿裡自縊了,這下連對證似乎也不必了。
姜裳也知道是該自己離開之時,畢竟竇懷啓還有一堆事情將要去忙。
竇懷啓沒有反駁,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既然如此,早些回去吧,這世道亂了,你等我一段日子,我會回來。”
姜裳自然明白,又看了身旁癟着張臉的巖三,大致也猜到了,看來巖三又要和自己一起離開了。
離開時,姜裳特地早起,不願與竇懷啓撞面,免得傷感,哪裡知道,打開了門,才知道竇懷啓已經在門外坐了一夜。
“我忘了,這東西你拿着。”
竇懷啓遞來的是十幾張銀票,拿過一算,有一萬多兩。“一萬兩銀子嫁給他,不如嫁給我。可好?”
姜裳這才知道自己那幾個護衛,將自己找穆珂借錢的事,告訴了竇懷啓。立刻眼眉高挑。“不是說了叫你們不要告訴他們嗎?”
“回小姐的話,小姐說的是,不要告訴夫人,我等也並未告訴夫人。”
姜裳冷哼一聲,不再多說,只得伸手拿過銀票。
“既然如此,便算了。”
竇懷啓見她這模樣,又笑了。“走吧。”
於是姜裳便帶着三個護衛和巖三走上了回程的路。
“你既然不願和我一起,又爲何要和我一同離開?”
巖三正坐在馬背上,回頭望了眼。“姜小姐此次回國,得先出涼國邊境,涼國邊境往前便是楚國與夏國的交戰地,前幾日有消息傳來,楚國又變天了,才登基的二皇子被三皇子以謀害先王爲由斬殺了。”
“三皇子屯兵權重,你們楚國無人敢言,又加之夏國在邊境加了兵馬,三皇子也算是順利登基。不過……要想服衆,還得親自來平夏國的這場戰役,誰叫夏國不願娶個楚國的公主,一心要戰。”
“你的意思是,宇沿邢要去楚國邊境。”
姜裳一勒馬繩,擡眸問道。
“對啊,御駕親征!不過……”
“既然如此,此刻就往楚國邊境的交戰地去。”姜裳一甩馬鞭,往反方向跑去。
“好的,……等等!!!姜小姐不可啊!!主子知道了,非殺了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