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到底是打掉了唐心的孩子。
王醫生站在牀邊,輕拍了拍韓夜的肩膀,醫生向來見慣了生死,可是對於生死,永遠都沒有辦法麻木。
她聲音略啞:“韓夜,你……”
該說什麼安慰的話?
她和韓夜其實心中都明瞭,任何安慰的話,都沒有用。
沒有辦法挽回唐心肚子裡面的孩子。
她的視線,落在躺在牀上的唐心身上。
藥效未過,唐心依舊昏迷不醒。
白皙嬌俏的臉上,依舊溼漉漉的一片,秀氣的眉峰緊緊皺着,可是,她的手,依舊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就像是孩子還在,就像是隻有這樣做,才能夠保住孩子一樣。
她的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看向了韓夜。
昏黃的燈光下,韓夜的臉色蒼白如紙,通紅的眼睛,瀰漫着悲傷。
拿掉孩子,他同樣不好受。
“王姨,我和唐心待一會兒。”韓夜的聲音響起。
王醫生擔憂道,“不要太晚了。唐心已經注射了鎮定劑,明天早上纔會醒。你已經連續兩天沒有睡覺了,後天還有一個推不掉的手術,一定要注意休息。”
末了,她又輕輕補充道:“韓夜,在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倒。如果你倒下的話,你讓霆霆和唐心怎麼辦呢?”
說完,她往門口走去。
韓夜的聲音,在她背後幽幽響起:“王姨,我怎麼能休息?一閉上了眼睛,就是唐心哭泣說恨我的臉。我打掉了她的孩子,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除非能夠找到供體,救霆霆。如果能救霆霆的話,我寧可去殺人放火。”
王醫生握住門把的手發白——究竟是有多深的絕望,才讓身爲醫生的韓夜,說出這樣的話出來?
可她卻連一句訓斥韓夜的話都說不出來,拉開了房間門。
看到站在門外的人,她腳步一頓,輕輕將門關好。
“容小姐,你這是?”她狐疑戒備的眸光放到了容嵐背後,在她背後三步遠的距離,站着兩名高大的保鏢。
“王醫生,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擔心唐心。”容嵐讓保鏢退後,保鏢雖然聽了她的吩咐,卻也沒有離開多遠,確保容嵐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這樣的保鏢究竟是來保護她的,還是來監視她的,她已經不想多想。
“唐心打了鎮定劑。”王醫生見到了唐心去找容嵐求救的畫面,她深呼吸,輕聲道:“韓夜已經打掉了唐心肚子裡面的孩子。”
雖然已經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容嵐的心,卻還是一顫。
她不敢去想,醒來之後的唐心,究竟有多崩潰。
韓夜的心,又有多殘忍。
“容小姐,跟我來。”王醫生輕輕道,然後往隔壁病房走去。
容嵐隨後跟去,保鏢如臨大敵一般,也迅速跟了過來。
看到容嵐的腳步很快停住,他們也同樣停下了腳步。
容嵐的脣瓣抿得很緊,可是一看到病房內的小人兒,她幾乎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嘴巴——不然的話,她控制不住自己驚呼出聲。
透過玻璃窗,躺在牀上的小人兒,臉蛋小小,身子小小,皮膚也是皺皺的,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管子。
“這是霆霆?”她幾乎屏住了呼吸。
“是的。從霆霆出生之後,他就沒有離開過這間病房。”王醫生嘆息,“韓夜和唐心只希望霆霆能夠活下來,可是希望渺茫。霆霆的血型太特殊了。
如果在找不到供體的話,霆霆連三年的時間,都等不了。所以,唐心纔會想要再生下一個孩子救霆霆。可是,唐心會陷入危險,甚至她和孩子都保不住。
韓夜不能在失去一個孩子之後,再失去妻子。”
“即便是這樣,唐心醒來的時候,恐怕還是會怪韓醫生的。”容嵐手放在玻璃窗上,眸子裡面有着心疼。
她剛做母親不久,並且在生洛洛之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在知道自己恐怕不成了之後,堅決向醫生要求,要保住洛洛。
哪怕賠上自己的命。
恐怕她是最能夠理解唐心選擇的人。
那是一種本能,在見到自己孩子陷入危險的時候,哪怕賠上自己命都不在乎的本能。
“韓夜沒有選擇。我現在只希望供體快點出現。如果有了供體的話,唐心醒來之後,或許會原諒韓夜。不然的話,依照唐心的xing子,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韓夜。她也沒有勇氣接受霆霆的死……”王醫生的聲音變得哽咽,她是看着唐心從小長大的,幾乎是把唐心當成女兒看待。
即便她是醫生,可是對於生生死死,永遠都麻木不了。
尤其是自己至親的人。
容嵐看着王醫生淚流滿面,她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出來,也說不出唐心會原諒韓夜的話,因爲她知道唐心不會原諒。
對於母親來說,沒有什麼比自己孩子的命更重要。
王醫生察覺到了容嵐的沉默,她深呼吸,側首看向了容嵐沉默精美的臉蛋,眸光遠遠落在了她身後的保鏢身上,“容小姐,兩個人在一起真的不容易。戰先生對你很好,如果他揹着你,做了你永遠都不會接受的事情,也請你選擇原諒他。他或許比你更加的痛苦。”
“就像是韓夜對唐心那樣嗎?”她輕聲道,不明白爲什麼王醫生會突然對她說這樣的話。
王醫生默認。
容嵐緩步走到了王醫生面前,她的身材嬌小,勉強到了王醫生的眉峰,漆黑的水眸帶着迫人的銳利,迎向了王醫生。
“王醫生,你是不是知道予丞瞞着我什麼?是不是你知道我爺爺和外公出事了?”
王醫生眸子倏然撐開,訝異的表情,映入了容嵐的眸中。
容嵐的心,陡然一沉。
“大小姐,我終於見到你了!”王醫生身後,老人的叫嚷聲撕裂了安靜的樓道。
容嵐立刻望去,保鏢已經將那個老人制服,大手粗暴的捂住了老人的嘴,拖着他往外走。
“放開劉叔!”容嵐立刻推開了王醫生,朝着保鏢走去。
這老人正是跟在爺爺身邊多年的秘書,劉叔。
保鏢卻根本不聽從容嵐的吩咐,其中一個保鏢直接拖着老人往外走,另外一個保鏢攔住了容嵐:“容小姐,時間已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大小姐,放下你手中的槍!”
保鏢的聲音立刻變了——容嵐快速抽出了他腰間的槍,對準了自己。
“我再說一遍,放開劉叔!”容嵐冷聲道,現如今她只能夠從劉叔這裡知道爺爺的事情。
保鏢只得放開了劉叔,劉叔身子一軟,跪在了容嵐的面前:“大小姐,老爺子已經不行了!戰予丞那個瘋子,仗着自己是你的丈夫,企圖掌控容氏,將容氏內跟隨老爺子多年的人,全部趕走。並且,莫老先生也已經去世了!他封住了這個消息,莫老先生已經被火化下葬!”
什麼?
容嵐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朝前跌去。
車子緩緩行駛在車流之中。
韓夜握着方向盤,臉上露出了疲倦。
他必須得回家一趟,好好的休息。
王姨說得對,他不能倒。
此時紅燈停。
韓夜踩下了剎車,眸光迷茫得方向了前方。
驀地,他的眸子一眯。
一輛越野車橫穿過馬路,他見過這輛車,這輛車是戰予丞的。
想到了戰予丞,他的脣角冷冷向上翹起。
那一日,莫秋安在醫院內遇襲,容正突然發病暈倒,他和王姨就在走廊內,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是醫生,根據當時莫秋安的傷口位置,還有出血量來看,莫秋安當場已經死亡。
而容正也被送進了急救室搶救。
搶救容正的醫生,是他的老師。
即便老師沒有多說什麼,可他知道,容正的肝臟恐怕是出現了排異反應。
戰予丞已經派人警告了他和王醫生,關於兩位老人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對容嵐講。
容氏內部的腥風血雨,即便是醫院內,也小範圍傳播開來。
戰予丞,這個曾經讓所有人看不起的男人,在容氏內部搞出來的動靜很大,所有人都在猜測,戰予丞這是想要藉機上位。
想到這裡,韓夜眸子裡面閃過了深深的嘲諷。
戰予丞瞞着容嵐,到底是真的害怕容嵐承受不住兩位老人都出事的打擊?還是說,害怕容嵐出面,妨礙自己在容氏內站穩腳跟?
綠燈一亮,車子緩緩行駛。
韓夜居住的小區,距離醫院並不遠,是很普通的小區。
車子一進入小區內,韓夜幾乎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輛黑色商務車跟在他的車後,同樣進入了小區。
商務車車型看似低調,實則是限量版的。
在錦城內,能夠開得起限量版的車的人,怎麼可能會住在這個普通小區內?
心中狐疑漸升,他一腳踩下了油門。
駭異的發現,身後的那輛商務車同樣速度加快。
並且超過了他,車子橫亙擋在他的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衝他來的!
韓夜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看着從商務車上下來的兩個高大男人,他沒有停車,猛打着方向盤。
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兩輛黑色的麪包車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眯眸,停下了車子,看向了打開他車門的男人。
男人的黑色西裝已經被雨絲溼透,他伸手示意韓夜下車:“韓醫生,戰先生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