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設官,分掌邦事;漢家創制,允定章程。我大隋承天之佑,繼承大統,然天下大亂,肖肖之徒趁機篡逆……幸天不亡我,皇室宗嗣,餘脈尚存。今八月丙午,皇道吉日,朕於安市城復國號大隋,繼承祖宗大業,舉行大典,大唐天子即在城外,特請法駕臨安市觀禮……”
“登基大典?”
“楊萬春是隋室後裔?”
“要做大隋皇帝?”
“一個小小的安市城?”
……
哈哈哈
安市城下,唐兵中軍帳中,哄得一聲,炸了開來,頓時爆出一陣大笑。
楊萬春竟然要稱帝,成爲大隋皇帝
任是衆將見多識廣,卻沉不住氣,忍不住笑得渾身打顫,整個軍營都被笑聲震得簌簌作響。
安市城主派的使者,冷哼一聲,怒目衆人。
李世民強壓住笑意,擺手止住大家,示意安市城使者繼續念下去。
“……隋國公主已駕臨安市,主持大典……”
隋國公主主持大典?
軍營裡的笑聲立時僵住,衆將或張口欲呼,或雙目圓睜,或屏息呼氣……整個中軍帳中,一瞬間定格住,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的笑臉一半也已凝在了空中。
“有詐一定有詐,隋國公主怎麼可能會在安市城。”?尉遲敬德第一個反應過來,搖頭說道。
“陰謀定然是陰謀想引聖上去……”
“怎麼可能,公主怎麼可能會在安市城,絕不可能。”
“隋國公主不可能主持登基大典。”
……
等到安市城的使者一走,中軍帳裡立時又炸了開來。
唯有二人半晌沒有開口。
李世民一臉沉鬱,眉頭暗鎖。
李愔雙目通紅,突然跳起身,啞聲說道:“原來她果真是被楊萬春劫持了”
“她當真來了遼東?”李世民臉色已是大變。
李愔抿一抿乾裂的嘴脣,艱澀地點頭說道:“她的確在遼東,而且前幾天突然失蹤……”
一夜無眠,月光已隱。楊悅兀自在院中轉來轉去。
東方漸白,晨曦透過花架,照到楊悅面上。
楊悅猛吸一口氣,才大喝一聲:“罷罷罷”
思前想後,辦法到也不是沒有。
若自己當場宣佈楊萬春的身份是假,這個大隋皇帝自然會明不正言不順,便是強行登基,中原彌勒也不會承認,到不失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計策。
然而,如此以來,自己怎麼辦?不被楊萬春五馬分屍,便是便宜了。
可自己一人比起天下再次大亂,無數百姓的流離失所,似乎微不足道。
“罷罷罷死有輕如鴻毛,有重於泰山。便讓自己‘重’一次吧”楊悅自嘲地說道。
或許沒有人知道自己,歷史上更不會記錄下自己阻止過這樣一場“浩劫”,可也總算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做了一件有價值的事兒。
也或許這正是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的使命。
主意拿定,楊悅放下心事,反倒頭大睡。
直到初酉時分,日幕將斜,楊悅才幽幽醒來。
見送飯的小丫頭悄聲立在一旁。桌上已擺好飯菜,一時胃口大開,餓了一日,顧不上吃像,一陣“席捲殘雲”。
吃飽喝足,楊悅向那小丫頭說道:“楊芳兒……不對,你家公主在哪兒,我有些事情要找她。”
小丫頭點點頭,並不說話。出去不久,楊芳兒果然急忙趕來。
“公主姊姊。”楊芳兒面上的笑容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向楊悅恭身行禮。
楊悅眼睛轉轉,突然說道:“伯父登基以後,芳兒妹妹便是正牌的公主,我頂多不過是個郡主而矣。我應該稱芳兒妹妹爲公主纔對。”
楊芳兒一愣,突然明白過來,暗想:她不肯答應與父皇合作,原來不過是擔心身份變低……
沉吟片刻,忙斂神說道:“只要公主姊姊肯與我父親聯手,光復我大隋帝業。我父親求之不得,怎肯怠慢公主。公主姊姊但請放心,我父親登基之後,姊姊還是公主,絕不會降低地位。芳兒也甘願爲公主姊姊的妹子。”
“如此甚至好,我到是放心了。”楊悅面上大喜,呵呵笑道。
楊芳兒見楊悅有了公主名份立時轉了態度,心下不由鄙夷,臉上不由譏諷大起。
楊悅看在眼中,也不以爲意,笑嘻嘻地說道:“悶了這些天,芳兒妹妹陪我四下走動走動如何?”
楊芳兒自然不敢不依,當下點頭稱好。
陪楊悅在安市城四下游逛。
安市城四四方方,不過方圓一二里左右,比之長安城內的大興宮還要小。
從楊悅住的地方出來,便是“皇宮”。楊悅住的院子叫做“安雅小築”,據說原本是樑美人,也是說楊萬春的母親住過的地方。也是安市城中唯一一座有林園設計的院子。
便是“皇宮”也沒有如此奢華。
“皇宮”不過百米見方,比及大興宮內楊貴妃住的感池殿大不了多少。然而高牆壁壘,卻比大興宮的宮牆還要高出半丈。
真是個軍事城堡。楊悅心中暗歎。一路走來,她發現這安市城與別處的城市完全不同,更像是中世紀歐洲的城堡。到處都是防禦工事,依着山勢,一道道城牆將安市城的心臟“皇宮”,如裹糉子一般,圍得嚴嚴實實。
若有敵兵從外面攻來,攻破第一道城牆,會發現還有第二道城牆,攻破第二道,還會有第三道……每一道城牆如萬里長城轉成的牛心菜一般,螺旋着直到心臟,約有近十道之多。
這樣的城堡若想攻進來,果然是千難萬難。
楊悅不由心下慨嘆。果如楊萬春所說,這樣的城堡別說蓋蘇文奈何不得,便是唐兵大概也不得不望城興嘆。
突然,楊悅意識到這座城不對。
中原的城池,其實同時還有保護周邊百姓的作用。到了戰時,百姓可到城中避難。但是這樣一道以防禦工事爲主的城堡,何處可以存放百姓?
楊悅四下裡看去,發現果然除了兵衛還是兵衛,沒有一個百姓裝扮的人。到處都是兵衛營。一隊隊的兵士走過。或練弓射箭、或整隊列陳,或跑步前進……
像她與楊芳兒這般閒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除了她與楊芳兒周圍散落的幾個娘子。然而便是這幾個娘子也是弓箭橫刀,一副武士打扮。不由暗暗稱奇。
楊悅問了楊芳兒才知,城中無論男婦老幼,無一不是一出生便是兵衛。兒童編入“童子營”,婦女編進“娘子營”。
楊悅知道隋唐以來的府兵制,向來只有行軍打仗時纔有“營”的編制,看來這座城堡的一切,皆還是行軍編制,隋時準備着戰鬥。
想一想,這些人原是大隋遺留在遼東的將士,也便釋然。
只除了某個時代有童兵之外,似乎自古以來兒童從不做爲士兵出現。
楊悅不由暗暗搖頭。暗歎一聲:這個安市城還真是個人人皆兵的城。
相對於大唐,別說兒童,便是女子也嚴禁上戰場,當日這一規定雖令楊悅十分不懈,此時心中卻升起一股暖意。
想到明日便將被“五馬分屍”,楊悅突然對這個時代,對大唐生出一絲眷戀。
望向遠處的唐營,軍旗飄揚,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楊悅眼中不由一片朦朧。
“明日大典,除了姊姊還會有許多人來參加。聽說中原彌勒與西域彌勒都派了人來,姊姊沒準有相識之人。”楊芳兒突見楊悅鬱鬱不樂,笑着說道。
“噢?”楊悅聽了,心下不由暗道一聲“妙極”。
彌勒教向來與自己源淵極深,如若自己指認楊萬春的身份爲僞造,正好由二者作個見證,而且彌勒教因此而羣起攻擊楊萬春,挺身保護自己也說不定。想到此,精神不由一震。
“父皇有一事相求,不知姊姊可否願意?”?楊芳兒見楊悅心情轉好,突又說道。
“哦?”楊悅笑道,“伯父有事只需吩咐便是,何用相求,豈不見外。”
“父皇想請姊姊親自宣讀蕭皇后的招書,不知姊姊意下如何?”
“再好不過。”楊悅不由心下大喜。明白楊萬春是想借楊悅之口,讓自己的身份更加令人相信。可她卻正愁明日楊萬春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如此一來,正是求之不得。
楊芳兒見楊悅答應,也是萬分心喜。
楊悅看着楊芳兒歡喜,心下卻不由冷笑。突見楊芳兒眼光一閃,嘴角露出一絲難以琢磨的怪笑,心下又不由暗自一怔。
正想間,突然一支飛箭不知從何處而來,不偏不移直擊楊悅左側太陽穴。楊悅不由大驚。
好在楊芳兒眼急手快,忙用劍格開,利箭擦着楊悅的發稍而過。
楊悅駭了一跳,暗道:乖乖,還沒到明天,難道便有人急不可待得想要自己性命?
去看楊芳兒,但見她也已臉色大變。向左側一指,怒斥一聲:“拿下。”
一揮手,身邊數位娘子衛士,如狼似虎,立時撲向不遠處一人。
楊悅這才明白,一直跟在她與楊芳兒左右的衆位娘子,原來是二人的“護衛”。
“大膽楊甲,竟敢刺殺公主殿下?”楊芳兒指着來人怒道。
“回將軍,小人只是帶隊在此練習,不是有意要驚擾殿下……”
楊悅回頭去看,也不由啞然失笑。果見一隊衛士正在練習射箭。也是安市城地方太小,原來自己與楊芳兒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他們的靶場,果真乃是誤傷。
這個楊甲看上去像是那隊衛士的隊正,闖了大禍,正跑過來向請罪,已被“娘子軍”拿下。
“原來只是誤會,不過有驚無險,芳兒妹妹還是放了他吧。”?楊悅笑着搖了搖頭。見楊芳兒能隨口叫出此人姓名,想來是平日相識之人,楊悅不欲節外生枝,樂得作個順水人情。
楊芳兒見說,果然臉色大緩,向那人說道:“還不謝過公主殿下。”
楊甲大概沒想到如此容易便被放過,甚是激動,搶上幾步,竟然伏在楊悅的腳下,叩頭如蒜。
楊悅笑着示意他起來,那楊甲竟然不動。
楊悅竟被他激動之下將頭頂在腳上,楊悅不忍只好彎身去扶他起來。
待看清此人面目,卻不由一怔
那人她竟然見過,正是當日賣給他“梅花手鍊”的“落魄漢子”。
楊甲卻似根本沒有認出她,千恩萬謝的走開。
見他走開,楊悅不動聲色地向楊芳兒問道:“此人是誰?”
“是父皇禁衛隊的隊正”楊芳兒笑道。
楊悅看了看腕上的梅花手鍊,此鏈如今雖已無用,她卻一直當作手飾戴在腕上,再去看楊甲遠去的背影,不由搖頭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