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裡面,賣手機的只有電信門市部,如今電信還沒有分家,手機業務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從別的地方買了,說不給你入網就不給你入網,有手機幹瞅着。
對於電信來說,這屬於沒競爭的買賣。
其實手機業務在電信內部不太受重視,曾經呂冬聽個移動的夥計閒扯,說當年電信分到移動的那批,大部分都是各地電信不招領導和同事待見的人,然後被踢出電信到移動坐冷衙門,誰知道真成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青照和泉南,乃至整個太東,後面基本是移動一家獨大。
呂冬來到縣城的電信營業部,停好摩托車,直接進手機門市,沒想到人不少,業務挺繁忙。
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進入1999年後,手機入網費用大降,不過從上到下需要時間,政策到了青照這種小縣城,陰曆年都過完了。
原先手機入網費抵得上半個手機錢,現在資費降低,吸引到了不少原本可買可不買的人。
這年頭,無論做生意,還是吹牛侃大山,掏個手機放在桌子上,誰都得多看幾眼。
陌生人見面,看的是啥?第一眼終究是外在。
所以,但凡有點腦子的生意人,都知道車子、衣服、手機和行頭這些,對談生意幫助很大。
呂冬進門市部,湊到手機櫃臺前看,有個電信的女售賣員過來看了他一眼,啥也沒有說,帶搭不理的。
獨門生意,很正常。
呂冬主動開口:“這幾款手機咋賣?”
女售賣員仔細看了下呂冬,一身衣服很板正,就是年齡不大,以正常應對的口吻說道:“你自個看。”
說話間,她遞給呂冬一張報價單,上面有各款手機的價格和性能介紹。
指望公家單位正式編制的員工給你詳細推介,不現實。
呂冬拿起單子對照實物仔細看,手機最便宜的是國產熊貓,但塊頭稍微有點大,而且質量難說。
愛立信有一款比較小巧,新型號,叫768C,還是彩色外殼,但這邊最便宜的一款也要7000多。
呂冬不需要多花哨,能接打電話就行,最多再接發短信。
其他啥遊戲啊,自制鈴聲啊,色彩啊,對於曾經用過智能手機的人來說,都可以忽略不計。
新款手機不用考慮,動不動七八千上萬。
呂冬找去年上市的老款,很快發現了一個合適的款式,摩托羅拉GC87C,去年上半年在中國市場上市,價格相對來說不算貴,有中文顯示功能,能接發短信,帶雙電池,其中一塊還是鋰電池。
再去看實物,在這年代算得上小巧。
“同志!”呂冬衝售賣員招手:“幫我拿這款手機看看。”
之前那個沒過來,過來個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個頭不算高,臉特別圓,看起來像個蘋果。
她很熱情:“你要看哪款?”
呂冬指了指玻璃櫃臺裡面的黑色手機:“這款摩托羅拉。”
小姑娘拿出樣機給呂冬看,同時說道:“這個手機剛降價,現在買正合適。陽曆年前,有人找我們一次要兩臺,總共花了1萬5,後面辦入網費又花了6000塊錢,合着一臺手機花了1萬多。你現在買,只需要5500,還帶入網費。”
她比同事積極多了:“入網費降到1000了,非常划算。”
呂冬問道:“沒有優惠?能不能打個折。”
蘋果臉女孩笑出倆酒窩:“不好意思,真沒有。”
電信跟鐵老大類似,講價不用想,況且都是明碼標價。
除非託人,但爲了買個手機去欠人情,對呂冬來說不值當。
很多時候,人情債比金錢債更難還。
知道講價不可能,呂冬也不囉嗦,說道:“行,你給我拿一臺新的。”
蘋果臉女孩笑着去拿貨,很快帶過來一個長方形的大盒子,主動拆開幫助呂冬試機。
呂冬邊試手機,邊低聲說道:“你比你同事服務態度好多了。”
蘋果臉女孩看一眼對顧客帶搭不理的同事,聲音壓得更低:“因爲我是臨時工,工資很低,不賣貨沒幾個錢拿。”
呂冬明白了,之前那個是有正式編制的,旱澇保收。
大概幹多幹少工資都差不多。
剩下的,交錢開單子辦號,都是固定流程,然後呂冬拿到了一個136的號碼。
做生意這麼久,人多少都會受影響,他選了個這年頭還沒人太注重某些諧音的號,尾號是59188。
這款摩托羅拉成爲呂冬第一臺手機。
曾經的第一臺是諾基亞,用了六七年。
辦完卡,入了網,呂冬先給黑蛋那邊打個電話,七八天沒見了,也不知道黑蛋在忙啥。
電話只能打到石頭村大隊裡,然後等大隊通知黑蛋,黑蛋才能再打回來。
呂冬接着又給呂春打了電話,告訴他手機號,以後聯繫也方便。
手機直接扔兜裡,拿着電信給的方便袋裝好盒子,呂冬出手機門市準備回村。
天冷,外面人不多,呂冬剛出門,就見前面人行道上,躺着碩大的一個金鐲子,陽光照在上面,還反射出金光。
“又來?”呂冬退回到手機門市部裡,站在不顯眼的地方,透過玻璃門往外看,附近果然有人。
自行車鈴聲響起,有個女的騎自行車從旁邊走,看到了金鐲子,跳下車想要撿,有個男的趕在她之前,將金鐲子撿了起來。
然後,一男一女倆路人迎面走過來,說金鐲子如何云云。
趁着仨人圍住那女的,呂冬轉過身去,掏出手機撥通張隊電話,等對面接通,三五句說明白。
收好手機,回過身來,那仨人還在圍着女的說,女的似乎有點心動。
騙局很簡單,但人貪念一動,往往滿腦袋就剩下錢。
仨人裡面,那倆男的看着非常眼熟,呂冬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上次送他項鍊的那倆貨。
想到項鍊,他下意識摸下胸口,有塊平安墜一直隨身戴着。
騙子往往都很有耐心,眼見女的意動,並不着急。
想要騙人錢財,一着急就容易露出馬腳。
縣城不大,又是呂冬這個著名的金牌線人打的電話,呂冬很快就看到一輛眼熟的破桑塔納和麪包車一前一後開了過來。
那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從桑塔納副駕駛上下來的張隊,就帶着五六個人呼啦圍了上去。
充當路人的一個女的站的有點遠,想要跑。
呂冬從門市裡面出來,指着她喊道:“她也是騙子!”
這個女的跑出去沒十米,就被截住了。
仨騙子全部落網。
抓起來的人塞進車裡,張隊教育了那個騎自行車的女的幾句,過來找呂冬。
“行,乾的不賴!”張隊跟呂冬很熟了,開玩笑:“剛過完年就開張。”
呂冬說道:“我之前遇到過一次,他們沒騙着我,沒想到今天過來買手機,又遇到了。”
張隊簡單說道:“我剛問了下,這幫人,年前去了平城,年後剛回來開張,就遇到了你。”他問道:“那是你手機號?連手機都買上了,年前沒少賺?”
呂冬笑:“我就踏踏實實幹活,本本分分做生意。”
“這話說得好。”張隊聽得懂他說的啥意思:“不管做啥,都要守法。”
抓到的這夥騙子,不用仔細審也知道是到處流竄的,估計沒少在周邊縣市搞事,現在在青照落網,到時一幫同行去市裡開會,相當有面子,張隊也承呂冬的情,問道:“呂冬,你是不是惹着寧秀所的韓濤了?”
“韓所?”呂冬見張隊點頭,說道:“沒有吧?我總共沒見過他幾次。我想想,有次倆賊跑我家偷東西,叫我逮住了,好像他來提的人。還有次,程立峰報案,他來現場調解……”
他簡單說了下:“難道程立峰那事?”
張隊也說不好,提醒道:“以後見了他,小心着點,多長個心眼。”
呂冬認真說道:“我曉得了。”
仔細想想,那個韓濤好像也沒做啥過分的事。
但還是留了心,這一行,想要給人添堵,實在太容易。
甚至不需要違法亂紀。
張隊說道:“行了,不跟你說了,還得回去幹活。”
呂冬目送一行人上車離開。
這夥騙子估計沒少犯事,回去能哆嗦出一串案子。
呂冬去推摩托車,上車打着火,手機響起來,拿過看一眼,是黑蛋村裡電話,掛斷重新打過去。
那邊很快接起來,黑蛋清脆的嗓音傳過來:“呂冬,你買手機了?”
呂冬說道:“剛買完,年後事多,聯繫起來也方便。黑蛋,你把我號碼記下來,以後隨時都能打電話找到我。”
“行!”黑蛋心情好像不錯:“我有事需要幫忙,就給你打電話。”
她問道:“你啥時候去大學城?”
呂冬說道:“我今天去過一趟,看了下蓋好的商鋪,估計十五回來就會交房。”他建議道:“黑蛋,你手裡的錢沒別的用處,我建議你在學府文苑買房子或者買商鋪。”
黑蛋相信呂冬:“行,我仔細想想。這兩天,我在看從省大借的書,都說錢再投出去纔會保值,留在手裡只會貶值。”
呂冬贊同:“對,你想想,咱上中學時,一塊錢能買啥,再看看現在一塊錢能買啥,這對比最明顯。”
“冬子,你咋在這?”有人騎摩托車從路上過來,一眼看到呂冬。
正好,呂冬跟黑蛋打完電話,說道:“來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