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殿內,一層層的紗幔掩蓋住了殿內的情況,陽光從窗外傾灑進宮殿,透過層層紗幔折射出模糊而溫暖的日光。古琴放在軟榻前,陽光照射在琴絃上,一絲絲的光芒似乎有了實體,能夠觸摸到它溫暖的身軀。而窗外是紅蓮的盛開,帝女花開滿園,一片春意盎然。
此時,一位女子正坐在莫言的身旁,看着少年毫無血色的臉,不覺的心疼,這樣清澈的一個少年卻要受如此的苦,昨夜的琴聲讓她知道,他必然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璃茉走進寢殿,就看到巧柔一個人靜靜地看着莫言,她站在巧柔的身後,淡淡地說,“巧柔小姐,天影公子來替莫公子看病了,您是否要回避?”昨夜看來,陛下是放心天影的醫術的,而她經過這幾日的瞭解,也明白巧柔想要在所有人之間取得一個平衡是不可能,必然是要做出一個選擇的。
巧柔搖搖頭,若是天影來了,她無需迴避,“無事,你讓他進來吧。”心中卻對璃茉產生了一種好感。
璃茉見她如此,便出去推着天影來到了莫言的牀榻旁,靜靜地一個人站在他們的身後。
天影推着輪椅靠近莫言,掏出懷中的布包,取出軟墊和金針,將軟墊墊在莫言的手腕下,他的手輕輕地搭在莫言的手上,低頭想了片刻,淡淡地說,“璃茉姑娘,昨夜莫公子可有什麼不良反應?”他從頭到尾都未曾看過巧柔一眼,而是專心的聽脈象。
璃茉想了想便說,“莫公子昨夜睡得很好,並未有什麼不良反應。”昨夜莫公子難得在沒有女帝的陪伴下,也能睡得如此安穩,沒有噩夢,沒有驚醒,一夜到天亮。
天影拿出金針紮了他的幾個穴位,“如此便好,現在我用金針幫他把堵塞的穴位打通,稍後我會開幾個單子交給你,你熬好之後讓他喝下,記住要你自己煮好拿來。”他怕有人還會再下毒,如今不能走錯一步。
女子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便說道,“天影公子放心,我自然會小心處理的。”
男子去下金針,提筆寫下了幾個單子,交給璃茉後說道,“他服藥幾日後,便會無事了。只是日後不能受太大的刺激,這次的傷傷到了他的心脈,需養幾年纔好。”而天影讓璃茉拿走藥方後,並未離開,而是靜靜地一個人整理金針。
璃茉看了他一眼,便拿着藥方轉身離去了。
巧柔一直都看着天影的一舉一動,聽到他說莫言的心脈受損不得不問道,“天影,莫公子的傷很嚴重麼?”
男子將金針理好收進懷中,嘆口氣說道,“不嚴重,需要靜養,按我的方子吃兩年應該就無事了,只是這兩年他不能受任何刺激。”
女子也坐到了牀榻邊看着少年無害的臉龐,“如此便好,不然我會內疚一輩子。”若是昨夜她不被打暈,也許莫言就不會受傷了。
兩人靜謐無語,巧柔想到昨夜,便輕輕地問道,“少天他怎麼樣了?”昨夜他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不願傷他,卻總是事與願違。
天影只是淡淡地說,“無事,只是喝多了。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夜的一切就像計謀好的,若不是他放心不下回軒亭閣,也許此時莫言已死,巧柔入獄,一切都會不同了。
巧柔便把昨夜說過的話,又重複說了一遍。天影隨即想到了冉柔,昨夜她並未出現,雖然他回到軒亭閣的時候她在房內好好地,但是這也不能否定她的嫌疑,另一個人應該就是那夜與冉柔在後房密謀的人,只是還不知道是誰。
天影突然說道,“昨夜是莫言說身體不適,稍後小姐你也覺得不適纔想要回去休息的?”
巧柔細想了一遍,點點頭,說道,“昨夜我不知爲何覺得頭暈的很,也未喝酒。”
男子低頭沉思,會不會有人算計好的下藥讓莫言先回宮,然後再陷害巧柔,他擡頭對她說道,“小姐,這幾日你便留在染心園吧。”和少主在一起她會更安全。巧柔聽後也不語,她總是累贅的那個。
兩人相對無言,只是靜靜地看着滿室的三尺陽光。
而此時的承乾殿內,女帝看着堆積如山的奏摺,煩躁的推開,轉頭看着窗外的豔陽。
一個宮女走進承乾殿輕輕地說,“陛下,上官公子求見。”
女帝心中心思翻轉,便知他所爲何事,便說道,“讓他進來吧。”
上官如風看着高高在上的女帝,說道,“小公主已經到了金柯。”說完便看見女帝冰冷的面容有了一絲龜裂。
只見女帝猛地站起身,原以爲他是爲了巧柔來的,沒想到是小妹,不覺再次確認道,“此話當真?”
如風笑着說,“自然當真。”看着女帝難以置信的模樣,想着阿滿與她相認時會是什麼樣子。
女帝當下就說道,“既然如此,你爲何不讓她進宮?”若是真的找到了,爲何不讓她見她一面?
如風卻淡淡地說,“她在我那裡會更安全,若是讓她進宮,必然是滿朝風雨。”而且阿滿的性格也不適合在宮中生活,還有就是不能讓巧柔知他將阿滿接來了金柯,當初可是答應她不會讓阿滿走出竹林的。
女帝無言,他說的的確有理,只是她能信他麼?窗外然是陽光燦爛,窗內確如冰凍三尺,兩人相對無言。
寂靜的宮殿,只有金色的光點撒在地面,女帝俯瞰着上官如風,說道,“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她信他在這件事上不會騙她。
如風卻直視着她的雙眼說道,“你本就不信我,若是信,昨夜就不會對巧柔有那樣的要求。”心中冷笑,他們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談何信任。
女帝看着如風如刀削的臉龐,淡淡的說道,“既然我們互相不信任,不如阿滿讓你代爲照顧,而巧柔就留在我身邊,如此
最爲公平。”目光緊緊地看着男子,不知他會不會答應。
如風考慮了片刻,巧柔若是跟在女帝的身邊,應該是最安全的,便說道,“也好,我自會安排時間讓你去見小公主的。”轉身便離開了。
女帝看着男子走出承乾殿的身影,不知將來他會不會後悔將巧柔交給她,在她身邊纔是最不安全的。
站在他們身後的璃茉卻一直低着頭,他們都在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做賭注,若是輸了,便是一無所有了,這樣值得麼?轉身便隨着上官如風回到了歸心殿。
歸心殿內,莫言依然是躺在牀榻上,一旁的兩人都靜靜地看着莫言。
巧柔開口說道,“天影,你覺得昨夜的事會是誰做的?”想到昨夜的事,她還在後怕,若是天影不能及時趕到,那麼此時的她是不是就在大牢裡了。
天影撫摸着輪椅光滑的扶手,隨後便開口說道,“此時還不知,但我心中已有數。你就莫要擔憂了,保護好你自己纔是最重要的。”也不知少主會有何打算。
巧柔聽着暖暖的話語,從見到天影后到現在已有半年有餘,他一直都像一個大哥一樣的照顧着他們,她由衷地說道,“天影,謝謝你,一直都這麼照顧我。”她在家中是獨女,未曾有過大哥,但是天影卻給了她大哥一樣的溫暖。
天影自然也知道她是想到當初的日子了,那時雖然終日奔波,但是那時候大家都還在一起,他們也許還會爲了少主的毒而四處奔走,也許小姐與少主還不是現在這般模樣,只是那時候大家還在一起罷了,而如今卻早已失了舊人,無論過多久,在一起的感覺不會變,遂淡淡地說,“小姐,你莫要這麼說。天影一直都當小姐是小姐,從未變過。”雖然心中傷感,不是爲阿莫,而是爲了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罷了,不覺又想起那個叫璃茉的宮女,她總是勸自己離開,而她難道就沒想過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做一個平凡人麼?
女子低頭淡淡地說道,“若是阿莫與綰漣還在就好了。”當初的一幕幕還在眼前,路途中雖然很艱辛,但是阿莫永遠都是在馬車外的那個,綰漣總會很照顧她保護她。
天影推着輪椅來到女子的面前,“死者已矣,活着纔是最重要的。”雖然他也很想他們,但是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回來的。
只是巧柔卻說了一句讓天影回到錦都都未曾忘記的話,“不,我不是想要他們回來,而是想到他們心就會痛,我只是羨慕他們死了,而我還活着。”死了便是解脫了,人世苦不到地獄,樂不到人間。
男子愣了,他不知該如何說纔對,“小姐你莫要多想了。”
他們不知道門外的如風聽到這句話後卻定住了,隨後便推開門,走進殿內,冷淡地說道,“天影,莫公子的傷怎麼樣了?”
天影離開巧柔的面前,淡淡的說道,“無事,過幾日便會醒了。”
如風點點頭便不理會他,走過去拉起巧柔便離開了寢殿,巧柔自然是知道他聽見了,她也不辯解,只是她累了而已,她以爲她可以的,現在她才發現她不可以,她沒辦法看着眼前的人死去,而無動於衷。
璃茉走進殿內,看着天影說道,“你們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天影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未說什麼,只是一個人推着輪椅,消失在了門前。留下璃茉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門前,背後的陽光一點都不能讓她感受到溫暖。
天影一個人走在小路上,這裡到處都是陰謀欺騙,誰還會真心待誰,宮中自古都是人心涼薄。
當天影回到軒亭閣內的時候,發現少天還未出來,便去敲了敲門,“少天,是我。你起來了麼?”門內沒有任何的聲音。當他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冉柔進房的身影。
而少天只是躺在牀上不想起來,不想開門,不想見任何人,他需要時間來想清楚很多事,昨夜的一切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一切都在告訴他,他的慕軒梅已經死了,活着的是巧柔。
冉柔進房前看了一眼他敲門的背影,便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內,從牀底的暗格內拖出一個箱子,裡面放滿了瓶瓶罐罐,她拿起一個瓶子冷笑,你們等着,很快一切就都不同了。
而被如風拉走的巧柔卻一點都不掙扎,任由他拉着她走進了染心園,如風手一揮門就“砰”的一聲關了,室內是陰暗的光線,雕花窗的影子在地面如同人的一雙雙眼睛靜靜地看着他們,如風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剛剛說的一切都是什麼意思?”想到她剛剛說的,心中就一陣抽痛,他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巧柔只是淡淡地說,“我說的難道不對麼?死了便是解脫,沒有欺騙沒有陰謀沒有得到亦沒有失去。”她擡起頭靜靜地看着男子暴怒的面容。
如風卻說道,“爲什麼要這麼想?你想知道我不是都告訴你了麼?你還要怎樣呢?”心中是憤怒無處發泄。
女子只是輕輕的說,“如風,我只是累了,我沒想過皇宮是這樣的難生存,在這裡到底什麼纔是真的什麼纔是假的?”如風聽到後也不語,他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是卻無法反駁,皇宮本就是這樣的,誰都改變不了它。
兩人都安靜的看着地面的光影,雕花窗的影子在地面成型,卻是如此的猙獰。
女子擡頭看着他,問道,“如風,自從竹林回來之後,你有沒有騙過我?”她也不知爲什麼要這麼問,只是以爲問了就不會再不安了,她就不會如此的難受了。
如風只是頓了一下,便說道,“自然是沒有的。”雖然他還是接來了阿滿,他還是拿她作爲交易的籌碼,但是他有信心,他賭這個天下與她都是他的,而他最後贏得了天下,與她卻是失之交臂。
女子淡淡地笑着說,“如此甚好。”不是她不夠聰明,
不是她太敏感,也不是沒看到他的遲疑。只是不想揭穿他顯而易見的謊言,不想擊破她已然爲數不多的信任。
如風將她輕輕摟入懷中,暖暖的說,“不論我有沒有騙過你,我都是愛你的,也許我不能做什麼,但我卻是這個世上最不願傷害你的人。”
巧柔只能這樣安靜的呆在他的懷中,閉上雙眼嗅着鼻間熟悉的味道,曾經讓她心安的味道。
片刻後,如風鬆開巧柔,看着她說道,“我還有事,你就待在染心園,哪裡都不要去明白麼?”他怕他走後巧柔獨自一人時,發生什麼意外。
巧柔低下頭,淡淡地說,“知道了,你去吧。”她不知爲何,才一夜而已,很多東西就不同了,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或者他們都變了呢。
男子輕輕地吻了一下女子光滑的額頭,“等我回來。”轉身便推開門離開了染心園。
女子只是看着男子的身影離去,門外的陽光什麼時候這麼刺眼了,刺得她雙眼痠澀只想流淚。
金柯某座民屋內,阿滿好奇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當她看到黃鶯時,突然抓緊了邱子琪的袖子,她不喜歡這個姐姐,她的眼神很可怕,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樣的。
邱子琪並沒發現阿滿的不對,只當她是怕生,只是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阿滿,一會兒你就可以見到竹蕭的主人了。”
阿滿高興的鬆開手中的衣袖,只要如風哥哥回來,就沒人可以欺負她了。
黃鶯看着眼前的少女問道,“她是誰?”蘇晴也看着這個少女,心中對她的身份也充滿了疑問。
邱子琪心中想了片刻,此時小姐已不在這裡,告訴他們也無事,“這就是失蹤八年的金柯小公主離滿。”將躲在他身後的少女拉到她們的面前。
黃鶯驚訝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少女,這與那個整天冷着臉的女帝也太不像了,隨即便說道,“邱子琪,你確定麼?這和女帝一點都不像啊。”蘇晴這是第一次同意黃鶯的說法,適合女帝十分的不相像,若是她進宮,能活過一天麼?
邱子琪笑着說,“少主是這樣說的,應該沒錯纔對。”雖然他第一次見到阿滿時也曾經懷疑過,但是少主既然能夠肯定那一定沒錯了。
當如風走進民屋時,就看着三人圍着一個少女在那裡討論,輕輕的叫道,“阿滿。”隨即張開雙手,將飛奔而來的少女摟住,他笑着看着她,很久未見她還是一如當初的純良。
少女聽見後,看到來人正是如風,快樂地飛奔而去,如風被她撞的後退一步。阿滿聞着如風懷中熟悉的味道,是竹林的味道,她笑了,記得爺爺曾說過,身上有熟悉的味道的人就是親人。
如風輕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阿滿,在這裡過的還習慣麼?”
阿滿擡起頭手飛快的比劃着,邱子琪一直帶着她到處遊玩,蘇晴會教她怎麼繡花,他們還會教她武功,這裡的一切比起竹林真的好太多了。男子靜靜地看着少女眉飛色舞的模樣,快樂的向他訴說着她的愉悅。
少女從男子的身後望過去,卻沒看到巧柔,有點失落,便又比劃了一個手勢。
男子卻只是淡淡地說,“巧柔有事,不能來看你了。改日她一定會來看你的。”他不能讓巧柔來見阿滿,不然巧柔定然會對他失望透頂,雖然今日她已經對他起疑了。
阿滿低下頭,有點不高興,但是蘇晴走了過來,拿着一把劍在阿滿面前晃着,阿滿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剛剛的不快都一掃腦後。
黃鶯在聽到如風說巧柔有事的時候,心中冷笑,看這個賤人還能在宮中活多久。
邱子琪看着阿滿隨着蘇晴走去,走到如風的面前,“如風,什麼時候安排她們見面。”
如風看着阿滿稚嫩舞劍的身影,笑着說,“就這幾日吧。最近宮中事多,恐怕女帝也要忙幾日纔能有空出來見她,就算見了面,她們也不一定會相認。”他看着女帝提到阿滿時的表情,並不是想要她的命,而山洞中提到交給夏郡王又是怎麼回事呢。怕是這裡面還有另有因原。
黃鶯站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原來這真的是女帝的胞妹,真想不到女帝那樣心思慎密的人,會有如此沒有心機的妹妹。
如風和邱子琪一同走進了房間,如風將昨夜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問道,“昨夜,有沒有人從這裡出去?”他懷疑所有人,包括這裡的人。
邱子琪低頭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是無人的,昨夜我未曾聽到有人出門的聲音。怎麼你懷疑是我們自己人做的?”昨夜他很晚才睡下的,並未聽到有誰離開的聲音。
如風搖搖頭,說道,“現在人人都有嫌疑,只是她的目的是什麼還不知道。”若是真要誰死,爲何誰又都沒死?
邱子琪仔細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個消失已久的人,卻是他們的敵手,“會不會是溫冉月?”這個女人雖然消失了,可她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們的,定然是跟着他們來到金柯了,只是他們還未找到她而已。
如風卻也是一愣,他怎麼會把她給忘了,“也有可能,只是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邱子琪只是看了一眼窗外,說道,“不管如何,我們都要提高警惕,這個女人不得不防。”更何況她還是對他們恨之入骨,如風與巧柔害的她失去了一切,她又怎會放過他們。
而遠處錦都皇宮內,皇帝整日都在陪着貴妃養胎,再也不去其他宮了。有人去和皇后訴苦,而皇后聽到後,卻只是笑了一下,並未說什麼。然而太后依舊整日在泰寧宮內吃齋唸佛,並未再過問宮中事,有人來找太后,也都被關在了泰寧宮外不予覲見。也有人冒死去覲見皇帝,卻招來了殺身之禍,被打入冷宮,自此再也沒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說是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