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羽清沒再說什麼,她有自己的堅持與原則,朝沐清展顏一笑,“那好,既然我們有緣能夠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以後你便叫我清羽就行。”
沐清點頭。
從前廳回去,一路穿過錯綜交雜的長廊,第一次覺得這裡有些陌生,如今她是有了洛青嵐的記憶,可還是憶不起自己對這裡究竟有多熟悉,儘管她曾經做過他的妃爲他懷過一個孩子,可那一段辛酸史終是抹平了她心中的期頤。
她嚮往那種雲田野鶴,星辰爲伴的日子,可如今她又折返了這裡,有太多的羈絆,他沒問,她亦沒說。
進入秋的季節有些微涼,虞國本就不比闌國,四季交替變換,只是,在她心中永遠存在那一片碧海藍天,四季如春的山河,她不知道上官鈺他們自從那場戰爭後去了哪裡。極力的壓制心中的渴望,也只會在夜深人靜時,回想那裡的一切,還有那白衣少年嘴角掛着肆意的笑靨。
沐清想,自己是愛過他的吧,不然在慕容林揮兵南下時,那滿腔恨意,是因爲心中那個美好少年被毀,所以她開始厭惡,厭惡那些虛無的權利慾望讓人性變得扭曲。
而她終究是釋然不了心中那抹芥蒂。不管是對慕容林還是上官鈺,都放不下那份熾熱的執着。
“小姐,剛纔那位公主也真是的,小姐都說了身體不舒服她還一直追問個不停,我看她就是存心找麻煩的。”一直走過長廊來到後院,憋得受不了的珠兒終於開口說話了。
想起方纔那與清水極像的女子,沐清不禁一笑,她看得出,那翼國的公主絕非是那種愛找茬惹是非之人,今日她喚自己見她也定不是存心想找自己的麻煩,些許是在她身上沐清也看到了清澈淡雅的氣質,心中對樓清水的欺騙也不再加之與她了。
樓清水是樓清水,她是她,兩個本就不應該加在一塊的人,沐清卻變得有些慍怒,這讓她不禁有些懊惱,而對與珠兒的誤解只好解釋着。
“我想她是真心與我結交,再說如今她是慕容林的正妻,府中的王妃,又什麼好找我麻煩的。”
珠兒張了張小嘴還想說什麼卻被沐清一把打斷,“行了,珠兒,你去幫我取一架琴來,我想彈彈琴。”
王府的後院種滿了各種植物,有風吹過,沐清坐在庭院裡,珠兒將古琴放在石桌上,指尖拂過琴絃,一曲清澈動聽的曲子便從她指下流淌出來,沐清輕輕吟唱着,聲音清脆動人,穿過層層空氣飄至遠方,說不盡的愁苦與思念。
秋至微涼,陽光稀疏,淡淡的金黃色灑在園中,如此和諧美好的畫面卻帶着抹淒涼,自從那日在皇宮高舞一曲,皇普明封她做護國赤女就再也沒有召喚她。時間越久,她的心越惆悵。
她知道那一日驚鴻照影,便奪得了君王眸中的讚歎,她很清楚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豔,這些天她待在康王府就是方便他傳召,然,卻過去了半個月也等不到半點消息,心中的焦慮感越來越強烈。
這一天,慕容林早早的退了朝就趕製沐清這邊,當看見庭院裡那抹淡青色身影,與哀婉的歌聲,前進的腳步駐足,硬朗的身子僵住,面色有些恍惚的看向庭中女子。
爲何她淡泊寧靜的面容下總是藏着淡淡的哀愁,是曾經他傷她太深還是……
他沒有去想,只是矗立在那兒聽着她哀婉的歌聲,餘音嫋嫋,無論他怎麼用力都抹不平她眉宇間的悲傷,一曲終,慕容林終是沒有勇氣擡步先前,俊朗的面容出現絲絲懊悔,他想,若是時間可以倒回,他定不會讓她傷心。
轉身,玄青色衣袍在風中飄動,他終究是不敢去觸及她的傷痛,如今的他,怕了,怕她再一次從自己的生命裡消失,所以,他是那麼小心翼翼的觀看着她,就連與她正常說話都是一種奢侈。
將滿心的愛戀與深情壓制心底,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寧靜,需要時間來撫慰傷口,而他卻是給她最痛的那人,他沒有資格在她獨自感傷時去抹平她的傷痛,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轉身,離開。
直到那抹青影消失在拐角處,沐清才擡眸望向注視着那裡,從他的一出現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那麼熾熱濃烈,而她卻終究是做不迴應,所以她彈盡這天下間悲傷,只爲他能夠明白,她的心如今已是傷痕累累,再也經不起傷痛的折磨。
他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再次消失,每當望進他眸中的濃烈與狂熱,卻又極力的壓制,她明白,他的愛已到了極致,而後卻是退縮。當初他不顧一切的想要她痛,如今她真的痛了,他卻怕了,多麼可笑,她的嘴角溢出一絲嘲諷。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還是會心有怨恨。她與他或許都是將自己保護在軀殼下的刺蝟,一旦靠近,就會互相豎起身上的刺條,直至刺得對方傷痕累累才肯罷休。
又過了三日,沐清沒有等到皇普明的傳召卻等來了家人的顧盼。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身份會給別人帶來了這麼大的期盼,當再次見到洛尚書與洛老夫人時,沐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滴落下來。記得當日離開時,最後一次見得這兩位老人,那時他們還滿面春風,如今卻白髮蕭條,如此蒼老了。
她不是洛青嵐,對他們,她沒有親情濃與水的情感,但看見老人眼中那抹濃濃的痛惜,沐清終究是不忍,一把撲進他們懷裡痛哭。些許是想起自己遠在別處的父母,思念親情的她暫且將二老當做是自己的父母親。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不再是洛青嵐。
對於他們,她是心存愧疚的,畢竟是自己佔據了洛青嵐這個身體,卻沒有盡到做兒女的責任。望着滿面花甲的老人,沐清顫聲着,“爹孃,對不起……”
自從聽得她從金陵的城樓上縱身而死,二老傷心過度,時常會做夢夢見自己的女兒,如今真的見找了,千言萬語也不及沐清這一句爹孃,洛老夫人顫抖的撫住沐清的面頰,眼淚滾燙,“洛兒啊,爲娘一直以爲你死了,沒想到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當初你爹在皇宮裡說見
到你,我還不信,如今親眼看見你好生的,娘心中的這塊石頭也放下了。”
沐清從未覺得自己在這裡還有一對疼愛自己的爹孃。洛尚書雖沒有洛老夫人那般哀苦卻也含淚望着沐清。
此刻,沐清的心裡是懺悔萬千,當初一曲在皇宮,另得多少王孫將候爲她傾慕,卻惟獨忘記了自己的爹爹,她難以想象自己在他面前死而復生,那是多麼的痛。如今沐清卻沒有什麼可以報答這二位的,只得是不斷的說着對不起。
這時,從二老身旁走出一個俊逸男子,玉冠束髮,白衣飄然,在他的臉面上,沐清同樣看見了喜極而泣的笑容,但是不同的,他如深潭的眸中望着她時,卻盪漾出一絲絲波紋來。沐清望着他,思緒飛轉時,卻只聽得他笑着換她,“三妹……”
這一聲三妹道盡了心酸苦澀與思念蝕骨,也道盡了那不被人知的倫理道德。當得知她因爲痛失孩子而服毒自殺,他的心是從未有過的灰暗,可再一次聽得她的消息,得知她已經嫁與闌國的上官鈺爲妻。
那時,他是慶幸的,她還沒死,然隨着那一場赤壁之戰,她一襲紅衣縱身樓下,戰爭停止了,從此她被人們譽爲聖女一樣崇拜,那一刻,他的心也隨着死了,沒有知覺,一切都已經麻木。
虞翼兩國和親之日,康王大婚上,他隨着爹爹一起出席宴上,當再次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睛,他悵然若失的心又回來了,是失而復得嗎?如同最珍貴的寶物又回到到了他的身邊,明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有悖倫理的,是孽情,可他卻如飛蛾撲火般的去愛,愛的心力交瘁,看着她被慕容林狠狠傷害自己也不能說什麼。
那時,他是恨透了自己,如今再見她,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一切安好他就心安。
她笑了,天便晴了。
而那份苦苦壓抑着的孽情,就由他一個人來承擔就好。
他是洛天成,洛家二公子,也是洛青嵐最敬愛的哥哥。
沐清望着他夾帶着痛苦與壓抑的眸子,胸口的某處在隱隱作痛,這究竟是爲什麼,她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知道。
不似對二老的親熱,沐清沒有撲進他懷裡痛哭,只是帶淚的容顏勉強一笑,“二哥……”
隔着千山萬水,風塵僕僕,然,這一聲“二哥”澆滅了洛天成所有的期翼與歡喜,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斂去,剩下的是苦澀的笑容,明知道她與他有着血緣關係,可他還是不顧一切的去愛,可他與她終究是抵不過血緣而字。
洛天成眼裡濃烈的熾熱一點點幻化成冰冷的寒雪,昔日的如膠似漆,往事歷歷在目,青湖綠水邊,那個穿着粉紅羅衫的小女孩總是睜着一雙清澈的眸子說長大了要做他的新娘,而他也總是笑着說等洛兒長大了就不會這麼說了,可隨着時間的增長,她漸漸地明白親兄妹之間是不可以喜結連理的,於是她開始對他疏離了,如今她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成天跟在他身後喚他成哥哥的小女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