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畤醒來的時候正是天光大亮的上午,腦袋一陣一陣的刺痛,而且渾身也酸楚無比,環視四周,發覺自己置身於一間小屋裡,身下是一張鬆軟的單人牀。
小屋陳設簡單,非常素雅,被薄紗遮掩的窗外陽光明媚,但與那金碧輝煌的地宮有着天壤之別,外面的世界是一種自然的美,總讓人心曠神怡,李天畤不知道自己如何來到這個地方的,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想要坐起身,卻發現四肢痠軟無力。
於是,李天畤迅速的開始檢視自己的身軀,機體組織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過度疲勞,精神力也尚可,神識的感知可以毫無障礙的在軀體中自由遊走。
唯有小世界又變得面目全非,似乎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識海正在充盈中,但遠山、草原、森林等等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綠意,所有的氣泡都已破裂,雖然海底深處的李修成的金身無恙,但李天畤還是再造了一個防護型氣泡將其包裹。
四頭妖獸和獅虎獸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唯有黑麒麟趴在一座倒塌的山峰下面,感應到李天畤的神識,這廝蹭的一下跳將出來,“你終於醒了?”
“地宮之後都發生了什麼?”李天畤俯視着像被重型推土機犁過一遍的大地,心裡駭然,小世界像是被再造過了,暈厥前的記憶是磐莽分身在眼前的景象,金碧輝煌的地宮中危機四伏,好像他最終被犀利的飛魔爪給擒獲,後面很亂。
“地宮內麼……應該打的很厲害,後來磐莽和那廝好像同歸於盡了,好像也不對,他說磐莽沒死,翹辮子的是白眉和崑崙山那傢伙。”
黑麒麟的敘述顛三倒四,因爲他被李天畤留在了地宮外,並沒有看見那些陰險而混亂的搏殺,這些事都是後來聽說的。
“那廝是誰?”
“追星叟啊。”
“誰救了我?這是哪裡?我是如何離開地宮的?”
“這個地方麼,我以前也來過,好像叫蔡家園。”黑麒麟的眼神古怪,似乎有意跳開了第一個問題。
李天畤大吃一驚,在地宮被那飛魔爪擊昏後,一覺醒來居然到了蔡家園?這是什麼情況?通常的想法,事情無論按怎樣的邏輯發展,都不會是他身處蔡家園,除非救他的人非常之熟悉。
武放?胡德海?教官?似乎都不大可能,大神魔之間的戰鬥,他們很難參與,而且青雲劍宗的山門也不是那麼好進的,可又有誰會知道蔡家園?關於蔡家園,李天畤從不會對外人提及,就連最後信任至深的董老頭也是如此,就算想破了腦袋,他也難以找到答案。
“我去喊他來。”黑麒麟見李天畤發懵的樣子,暗討自己是難以解釋清楚的,於是身軀一晃便連續攀升,繼而躍入了雲層,下一刻已經從小世界中出來,落在牀邊也只是一隻稍微大點的黑貓。
“我昏迷時,你如何能進入我的神藏之中的?”李天畤大感奇怪,好像感覺哪兒哪兒都不對,
“我也不知道,那個傢伙讓我回到你的小世界中,我便回去了。”
“他究竟是誰?”
“你喊他教官。”黑麒麟也不賣關子了,躍下小牀,用身軀蹭開房門離去。
李天畤卻再度懵頭,簡單的教官兩個字讓他真的一下子找不到北了,他曾懷疑過教官的異常,而且從臨時指揮所離開時也曾與對方有過短暫的談話,卻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未料想,那種縹緲的難以形容的猜疑,卻成了真的,到底是什麼身份?最親近之人忽然間卻與他有了最疏遠的距離,這種感覺很不好。
當小屋的門打開時,一股帶着陽光氣息的新鮮空氣涌入,讓李天畤頗爲緊張的心裡瞬時緩和了許多,教官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面前,二人都沉默無言。
而黑麒麟自然暫時避開了,它此刻正好奇的觀察着不遠處幾個熟悉的人影,他們都與李天畤有過交集,同時出現在此地並不意外,可爲什麼都不相信它就是曾經的黑麒麟呢?
“我應該還是稱呼你教官?或者其他什麼?”還是李天畤忍不住先開口了。
“教官吧,不生分。”教官呵呵一笑,端了把椅子坐在了牀邊,“知道你有很多疑問,趁着有時間,我所能知道的,都儘量給你解釋清楚。”
單從教官身上的氣息,李天畤完全無法判斷他擁有着超越大神魔的修爲和境界,就是普普通通一個凡人,他怎麼能潛入青陽劍宗,又憑什麼在幾大神魔的眼皮底下將他救走?這太荒謬了。
“首先,此教官不是彼教官,也就是說,我雖然是米甲,但並非曾經的米甲。”教官很隨意的掏出了香菸,一如他從前的習慣,“這一點說清楚後,那麼你應該立刻會明白很多。”
“那麼你就究竟是誰?或者說,控制教官意志的你,究竟來自哪裡?”李天畤果然立刻醒悟,這讓他聯想到在臨時指揮所第一次見董老頭時的情景,但那一次,他很快識破了凡生意志藏匿在董老頭的神藏之中,這次卻不然。
“我也是凡生意志。”
這個回答讓李天畤再度吃驚的無以復加,他從未朝着凡生意志的思路去想,誰知道居然又有一個凡生意志?真的假的?兩個意志之間又是怎樣一種關係?
“如假包換。”凡生意志神通廣大,自然能實時洞悉李天畤的思維,“至於我和它之間麼,說起來複雜。”
望着李天畤瞪圓了的眼睛,教官笑笑繼續道,“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意志,但並非一成不變,就像凡生的生老病死、日升月落、四季更替、江水東流一般,新生代的意志同樣會取代舊時期已經腐朽的意志,從而使整個世界煥發出新的生機。”
這種論調並不稀奇,但從教官嘴裡說出來還是頗爲古怪和深意,李天畤攪滿漿糊的腦子漸漸清明瞭一些,至少他理出了近一段時間,尤其是冰原和地宮內各種詭異事情發展的脈絡,
“那麼你是屬於那種意志?”
“我終究要取代它。”
取代用在這裡,飽含着肅殺的氣息,既然要取代,便免不了爭鬥,沒有誰願意被取代。
李天畤明白了‘它’指代的便是曾經控制過董老頭的那個凡生意志,由此心裡有了一個猜測,荒原之戰後,他無意中陷入了兩種意志的爭鬥中,而以磐莽、‘寂滅’爲首的域外來客只是這場爭鬥中的配角,或者說成了它們之間爭鬥的工具,包括他李天畤在內也同樣。
“沒那麼簡單。”教官自然又能讀懂李天畤的想法,“我與它之間沒有迴旋的餘地,但又要聯手共同抵抗域外入侵,這便很糾葛,區區那些域外神魔,我還不放在心上,可你的出現卻讓這種糾葛變得更爲複雜,畢竟你站在凡生世界的立場上,所以,我與它原本都不會難爲你,但現在不同,你已經讓它無法容忍。”
李天畤聽的一頭霧水,總體意思似乎能明白個大概,但細節上與他想的差太遠,既要聯手抵抗入侵,又對域外神魔滿不在乎,這不矛盾麼?莫非這些神魔背後還有更爲恐怖的勢力?
而且李天畤搞不明白,他的存在怎麼就招惹了另外一個意志?以至於到了無法容忍的程度?難道正如大衍所說的,凡生意志無法與混沌屬性的他共存?那麼眼前的這位就沒有敵意麼?
“也有,非常有!”教官的表情很嚴肅,“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同於其他的域外神魔,大衍那廝說的很含糊,其實是在照顧你的情緒,若按我說,便簡單明瞭,混沌體質不應該存在於任何一個世界,你的位置在虛空深處。”
“爲什麼?”李天畤大怒,“我出身在西北的一個不起眼的一個小山村,從小上學,長大當兵,後來打工混社會,在這世上虛度了三十多年,這跟混沌體有屁的關係?憑什麼你們想怎麼貼標籤,就怎麼貼?”
教官冷冷的看着李天畤,掐掉了手中的菸頭,又重新點燃一支,“出生與存在,跟混沌體並不矛盾,其實你來到這個世界的經過十分複雜,我不瞭解詳情,不好亂說,但混沌物質不容於各個諸天是不爭的事實,混沌體的成長過程……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性。”
“是什麼?”
“吞噬。”教官狠狠的吸了一口香菸,不知道說出這兩個字是艱難還是恐懼,總之眉頭微不可查的緊蹙了一下,然後又舒展開來。
“編,你接着編!”儘管此前李天畤並不完全排斥大衍的說法,但此刻凡生意志藉着教官的嘴來闡述這件事,更直白,更露骨,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
教官並不理會李天畤已經開始爆發出來的情緒,繼續道,“你身體內混沌物質的萌芽期眼看就要結束,如果我沒說錯,你的小世界已經度過了第三次再造,馬上會進入成長初期,混沌力量的衍生會逐步加快,到了那時,莫說它不容你,我也不會放任你的存在,所以,你我的時間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