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本已沉睡的縣城被偶有的躁動所騷擾,顯得頗不寧靜。街道一角一輛大馬力的摩托車呼嘯奔馳,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晚肆無忌憚,隨後便是警笛聲響成一片。
沉寂了一段時間,在縣城的另一個角落,摩托車再次出現,隨之而來的便又是圍追堵截的警車,亂哄哄的鬧騰一陣後再次歸於寧靜。如此反覆,這輛該死的摩托車已經在縣城的各個方位都出現過了。
周南被搞的精疲力竭,重新佈置在縣城外交通要道的重兵無用武之地,城內卻像開了鍋一般。他爲什麼不出城?嘲弄嗎?挑釁麼?一切似乎都沒有按照他的邏輯進行,或者說他目前根本無法控制住局面,鬱積了一整天的憤怒終於爆發,對象是來接替他的趙勇,因爲局裡對他已經十分不滿,臨陣換將,藉機將他拿掉。
好在劉強出現的及時,強行摁住了周南,否則天曉得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趙勇接過了指揮權,他並未因周南的爆粗口而生氣。
趙勇能理解對方,百倍努力後,工作做成這樣,換誰都會暴怒,尤其目前局裡動盪不安,更容易影響情緒。儘管他曾與周南有過數次摩擦,但趙勇在骨子裡是感謝他的,戰友的大仇得報,真兇落網,全賴周南最後剝繭抽絲查出真相。
今晚的主要對手由那個逃跑的瘋子變成了李天疇,趙勇做足了心裡準備。對於這個年輕人,他情感複雜,起初將他當成了頭號仇人,但真相大白後他心懷愧疚,他承認自己曾因爲這件事變得極度偏執,甚至瘋狂,也幸虧李天疇的能力出衆,兩次越獄,否則早已釀成大禍。
趙勇和李天疇的接觸時間其實是多於周南的,所以對其在某些方面的瞭解也要超過周南。尤其是上次在夜市附近抓捕失敗,趙勇對李天疇近乎於恐怖的身手印象深刻。
基於很多複雜的情感因素以及現實狀況,趙勇接過指揮權後選擇的方案很現實,圍而不抓,逼其出城。只要身上沒有揹負命案,沒有蓄意破壞社會就不算罪大惡極,把李天疇逼出去,就算交差,至於那個什麼神經病,讓肖亞東自己去抓吧。
當然,這個想法不能當口號喊出來,心裡有數就行。爲了配合行動,趙勇大張旗鼓,將東郊追擊的警力全部抽調回來,而且向局裡要人要車,沒有任何心裡負擔,最後所有的交巡警也悉數上陣。
小子,趕快滾蛋吧!趙勇心裡默唸着,要說他還有那麼一點心裡不安,就是擔心在圍捕過程中如果李天疇失手被抓或者被擊斃,那也只能怪他運氣不好。畢竟人多,你再能耐也難保不出意外,老趙我在這裡向你表示歉意了。
結果這種不安和歉意並沒有持續多久,甚至連半個小時都沒有,西郊抓捕前沿就傳來了消息。一名摩托車手被抓獲,另外還有數名車手被逼到了山溝裡,正在圍捕。
趙勇吃了一驚,突然間哪兒來這麼多車手?李天疇的同夥麼?草,這小子的運氣還真是糟糕,他連忙趕往事發地點。
初步瞭解到情況讓趙勇哭笑不得,被抓的車手竟然是副縣長、政法委書記管軍的兒子。據此子交待,一幫衙內約好在西郊飈車耍錢,沒想到一名不認識的車手車技出衆,衆衙內自然是不服氣,紛紛驅車追趕,大家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最後被設卡的警察叔叔逮了個正着,而那名車手卻已無影無蹤。
你媽媽的,趙勇在心裡破口大罵,嗑瓜子都能磕出臭蟲來,他立刻下令山溝裡的警力撤圍,搞出人命就麻煩大了,這幫衙內招惹不得。他將管軍的兒子交給一名交警處理,自己抽身走了,實在懶的看這幫公子哥的德行。
路上,趙勇收到了確切的消息,李天疇在西郊消失後又出現在了國道上,逃竄目標正是SZ市,福山警方沿途所設的兩道關卡被連續衝破,警員被迫射擊,尚不清楚嫌犯的傷亡情況。
趙勇心中的不安終於被作實了,不免有些惆悵和遺憾,李天疇是死是活也只能這樣了。即便是逃過這一劫,前面等待他的是肖亞東的窮追猛打,哎,趙勇一聲嘆息。
……
李天疇足足鬧騰了近三個小時,最後在一幫公子哥們的狂呼亂叫中離開了西郊。三個多小時,想必蠶豆等人已經到達韻山了吧?老顧的搶救也應該結束了。現在滿縣城都是警察,再回去鬧騰就是找死。
他向西繼續行駛了一段,在一個岔口處拐向正北方,一路疾馳進入了國道,這是去SZ市的方向,李天疇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想再玩一次大回轉後,返回住地。
如果周南早點改變風格,自己絕不可能堅持這麼久,所以李天疇在心底裡對周南懷有深深的歉疚,但他並不知道,對手早就變成了趙勇。
其實李天疇只期望達成兩個目的就心滿意足,但他怎麼也沒料到這樣鬧騰不但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而且也拯救了他自己。
瘋王本來計劃好在夜裡對李天疇的住地下手,但滿城是警察的狀況讓他莫名其妙,不得不考慮後果,最後被迫放棄。留守在家裡的衆人實際逃過了一劫。這是李天疇突發奇想後的最大收穫。事後他從茶壺的消息中得知此事,不禁連連後怕。看來老顧將他從包房裡趕了出來,冥冥中自有天意。
另一件事則更加詭異,SZ市福臨山莊的山頂別墅突起大火,火勢洶涌最終將整棟別墅給燒燬了。這間別墅正是前不久發生過槍擊命案的地方,目前被警方查封,無人居住,別墅主人阿豪也正被通緝中。
從現場的情況分析是人爲縱火,監控中顯示別墅起火時一名摩托車手迅速逃離現場,並在東門衝關,打傷兩名保安之後向南逃竄,不知所蹤。
這件離奇的案子讓肖亞東眉頭緊鎖,因爲接到報案時,李天疇正在福山縣城鬧得歡實,沒有可能會分身到異地作案。從現場遺留下來的紙錢看,似乎是特地來祭奠某人,如此判斷,耿老五和阿豪都有可能,但阿豪沒道理燒自己的房子吧?
經驗老道的肖亞東並未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案子所幹擾,他留下少量人員勘察現場,自己則親臨抓捕第一線,無論是逃亡的神經病還是李天疇都很危險,必須全力緝拿。
剛從福山警方傳來的消息,李天疇已在逃往SZ市的路上,這更加印證了肖亞東的判斷,搞不好這名縱火者在聲東擊西也未可知。就這樣,老郝同志在李天疇莫名其妙的掩護下,輕鬆逃離了肖亞東的法眼。
當然,還有一個很不痛快的人就是周南,他被劉強拽着坐在一輛警車裡,什麼話都不願意說。這是他從警以來最糟糕的一個夜晚,此刻他正靜靜的反思,與其說是被李天疇耍弄,倒不如說是自己擊敗了自己,
指揮僵化,反應遲鈍,抓不住重點,沒有預見性。這句話是他以前嘲笑菜鳥時常掛在嘴邊的,現在看來用作評價自己今天的表現真是恰如其分。
搞不懂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脆弱的,周南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身邊的劉強,正沒心沒肺的抽着煙,外面的熱鬧似乎跟他沒什麼關係,忽然羨慕起對方來。整天嘻嘻哈哈的游來蕩去,正事兒不怎麼幹,壞事兒也不摻和,一副遊手好閒的樣子還挺受警員尊重。
起初周南看不慣劉強,警齡比他還長,至今還只是個普通偵查員,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他是咋混的。但深入接觸後,他發現劉強不一般,深藏不露,之所以總爬不上來是有原因的,一是性格懶散,二是一張臭嘴。
這張臭嘴在局裡極爲厲害,罵人不帶半個髒字,上至局領導,下至警隊領導,只要他看不慣就會嘲弄兩句,而且絕對都是禮貌用語,腦子直的人事後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前兩天,劉強將管軍剛調來的一名副局長當面損了一頓,被傳爲整個警隊的笑談。他本人也因此被一擼到底,實際上,老兵嘎達也沒什麼可擼的,就是不讓幹活,天天學習。劉強也樂得輕鬆自在,以至於這樣重大的抓捕任務,他都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
“給支菸抽。”周南終於發話了。
劉強懶洋洋的掏出香菸,嘴裡嘀咕了一句,“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什麼結束了?人抓住了?”周南奇怪,沒有任何消息呀。
“不是我說你啊,今天晚上這齣戲,趙勇比你會唱。如果我沒猜錯,老趙已經準備彙報工作了,人抓沒抓住不重要,關鍵是工作完成了。”劉強晃着腦袋煞有介事。
“啥意思?沒聽懂。”周南詫異,“人要是抓不住,怎麼能叫工作完成了?”
“看看,又犯糊塗了吧?誰告訴你抓人和完成工作是一回事兒?你都當了我一年多的領導了,嘖嘖。”劉強一臉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