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腳屋周圍斷斷續續的傳來幻覺般輕微的鳴叫,像蟲鳴又像是水流聲,但在大雨聲中實在難以分辨。又仔細的傾聽了片刻後,這種聲音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除此之外,再無異常,李天疇決定不再耽誤時間,他迅速踏過竹板,閃電般的衝進小屋。
屋內的狀況與他估計的差不多,只有一名哨兵,而且睡得很死,口水流了滿臉。沒有預料中的緊張和危險,李天疇鬆了口氣,在檢查小屋時他發現靠池塘一側的牆壁下有兩個古怪的鋼鐵架子,一左一右,每個鐵架上都有鐵鏈下垂,伸到低矮的竹窗外,看情形像個轆轤。
竹窗外靠下的位置,伸出半米長的平臺,上面同樣有兩個鋼架與鐵鏈相連,長長的鐵鏈一直延伸到池塘裡。
透過竹窗往下看,池塘水面與鐵鏈銜接處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令人毛骨悚然。李天疇心裡一動,伸手試圖轉動其中一臺鋼架上的搖柄,居然傳來咔噠、咔噠的響聲,再看向水塘,那個黑乎乎的東西脫水而出,似乎變大了些,像是一個鐵籠子。
隨之,剛在在高腳屋前聽到的鳴叫聲又驟然出現,竟然是人的嚎哭聲!只是對方氣力有限,喉嚨嘶啞的緣故,無法發出更大的聲響。
李天疇大吃一驚,扭頭再觀察身邊的士兵,這傢伙居然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似乎要醒的樣子。李天疇索性拍了拍對方的臉,趁其睜眼的一剎那,狠狠一拳搗下去讓他徹底昏死過去。
沒有了後顧之憂,李天疇飛快的轉動手柄,一個約七十公分高,長寬僅有不到三十公分的鐵籠子躍出水面,裡面果然裝着一個人。來不及細想,另一個轆轤恐怕也是同樣的狀況,待他迅速將另一隻鐵籠子拉出水面後,藉着對裡面身形的判斷,應該是潘老頭,只是此刻對方悄無聲息,莫非已撐不住,掛掉了?
李天疇在身旁士兵的衣兜裡猛翻了一通,找到一串鑰匙,便毫不猶豫的跳到池塘裡救人。
池塘的水並不深,最多沒及胸部,但因爲大雨的原因,水位應該高出平常不少,如此一來,疏忽的哨兵那會考慮到下面‘犯人’的死活,待到水位沒頂,鐵籠裡的人會被活活淹死。
池塘裡滿腳的爛泥和水草令李天疇頗費了一番功夫,待將二人都拽到岸邊時,他已經累的氣喘吁吁。
潘老的身體素質不錯,被連續壓胸搶救後,居然緩過勁兒來,一通劇烈的咳嗽後開始狂吐,也算他命不該絕,如果李天疇再晚一點找到他,估計就就真掛掉了。
而另外一個人並不是郎咯,胖乎乎的,大概四十歲上下,他並無生命之憂,只是身體有些虛弱,渾身被水泡的浮腫,在被連扇幾個耳光之後,終於止住了哀嚎。
看着眼前兩個要死不活的人,李天疇頗爲鬱悶,帶着老潘穿越山林已經極爲勉強,又多了個累贅豈不要命?但要將此人扔在這裡,任其自生自滅,又有些於心不忍。
李天疇也知道,作爲一個獨立外勤人員,在執行任務中這種稍有婦人之仁的思想往往會致命,早先教官就曾嚴厲警告過他,但他現在還是足足思考了半分鐘。
“帶我出去,我知道一條小路能離開這裡。”中年胖子突然發話了,居然說的是漢語,而且言簡意賅,直擊要害。
“你說的小路通往什麼方向?”
“吧莫,去吧莫。只要過了大山,就能直插吧莫。”中年男子惴惴不安,但顯然是看到了希望。
“你確信自己能走路?”李天疇瞪着眼前這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腦筋一下子沒轉過來,但深感此人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請放心,保證不拖累你們。”
李天疇很有深意的看了對方一眼,伸手架起了潘老,“那麼,帶路吧。可有一點,如果半路上掉隊,你只能聽天由命。”
中年男子大喜過望,忙不迭的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但由於被泡在水裡太久的緣故,搖搖晃晃的還沒站穩,便又吧唧一聲摔倒在地上。
李天疇冷眼觀察此人,並沒有伸手相助的意思,對方也夠狠,連續站起來,又連續摔趴下,如是數回終於能站穩了,滿身滿臉的泥湯和血水,愣是一聲不吭。
中年男子一搖一晃的像只肥肥的鴨子走在最前面,李天疇攙扶着潘老緊隨其後,一行三人藉着雨幕很快消失在深山中。
……
專案組傳來了好消息,借出差爲名,準備跑路的木器廠的錢老闆被抓了回來。蕭處長一方面命令崔剛和郝克成立刻對此人進行突審,同時安排人手盯緊白家,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就不要再有顧及。
至於以老賴爲首的木器廠幾名重點員工則由許文安排人手盯梢,爲了防止意外,顧箭的外勤組也有人蔘與配合。
“說說看,心裡沒鬼,你跑什麼?”崔剛噴出一口濃煙,小小的審訊室內已經雲山霧罩,他和郝克成都是煙槍,而臨時充當書記員的小李爲了提神,也毫無顧忌的叼起一根菸狂吸猛噴。把個錢老闆薰得涕淚橫流。
“領導,這就冤枉啦,昆河的事結束後,我本來是要參加廣交會的,後來聽說憑祥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才臨時改變計劃……”錢老闆大呼冤枉,但一雙黑黢黢的小眼睛卻在胖臉的上方轉來轉去,一看便知此人油滑世故之極。
“你在憑祥做什麼生意?又出了什麼事兒?”
“老三樣啦,玉石珠寶,還有名貴木材的藝術加工。”錢老闆用手扶了扶眼鏡,“一批剛運過來的黃梨木被人掉包了,我正要趕去看看什麼情況,就被你們帶到這裡了。”
“呦喝,果然夠貴重,錢老闆的生意做得夠大呀。貨物被人掉包了,爲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報案?你自己跑過去,難不成有啥見不得光的東西?”崔剛步步爲營。
“哪裡有啊?這不是心裡着急嘛,還沒來得及報案。小本生意,賠不起啊。”
“既然心裡着急,這一路上還帶着這麼多家當?不知道輕車簡從更方便麼?”
“我也是沒辦法呀,總不能都仍在半路上吧?”
“別演戲了,錢老闆。據我所知,此時你的老婆孩子已經到達憑祥,不出意外的話,她們將隨我們專案組的同事當晚回到昆河,明天你就能見到她們了。”
“什麼?你們這要幹什麼?”錢老闆驚叫着,一下子站起了身,突然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又馬上坐了回去,稍稍喘息後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我的家人有什麼問題?”
“這個話應該問你自己,你的家人和你在憑祥匯合,卻又說不出要去哪裡?正巧我手邊有你另外一份行程單,從憑祥出境,繞道越南去泰國,你果然是膽大心細,怎麼樣,要我給念念麼?”
錢老闆的臉瞬間變得煞白,雙手一直不停的在相互揉搓着,胖胖的臉上居然有了細密的汗珠。
“裝啞巴也沒用,錢富坤,你也是很有經驗的生意人,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的事兒,你很樂意麼?”
錢老闆還是沉默,但一雙四處亂動的眼仁終於安分下來,肥大的腦袋也漸漸低落。
“咱們直言不諱吧,你屁股上的屎先放一邊。說說木器廠的事兒,兩年前爲什麼要盤下白世慶的木器廠?說說這前後的經過。”
………
“不說也可以,在這蹲滿48小時,我們會把你移交緝毒大隊。”崔剛冷笑着,又點燃了一支菸。打蛇打七寸,幹了大半輩子刑警,什麼樣的案犯沒有見過?錢老闆這樣的太小菜了。
“其實不是我要買這個廠,是白家硬要賣給我。”錢老闆扶了扶眼鏡,又討了口水喝,這纔將兩年前木器廠轉讓的經過講了一遍。
當時白世慶親自找到了他聊天,談到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濟,想把木器廠轉出去,想來想去全鎮也只有錢老闆是合適接手的人,所以就厚着臉皮來談談。對於錢富坤來說,木器廠充其量也就是個鄉鎮手工作坊,儘管業務上和他手頭的經營項目有重合,但他還真看不上這個小廠。
怎奈白世慶一片癡心,其本人在根雕藝術上也小有名氣,倒是有利於錢老闆將手頭業務與木器廠迅速整合,而且大部分產品都銷往旅遊市場,利潤是有保證的,算來算去,倒也不是吃虧的買賣,所以錢富坤動了心,纔有了後邊的正式轉讓。
“白家沒有後人繼承這份產業麼?”
“有,怎麼沒有。但他大兒子根本不願意幹這行,女兒和小兒子老白又看不上,爲了木器廠不至於關門歇業,他纔有了轉讓的念頭,這老傢伙性子倔,總有份念想,想讓這小作坊做大做強。”
“可你辜負了白世慶。”郝克成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
錢老闆神情一窒,繼而又苦笑的搖搖頭,“沒辦法,手上生意太雜,忙不過來,對於廠子的經營分不出太多的精力。”
“哦?就連廠子被封了,鎮裡通知你來談話都沒時間?”
“不是你想的那樣,警官。實在太忙,接到鎮裡電話的時候我還在昆河,又是夜裡,所以……”
“所以你就準備跑路是吧?”
“警官,話不能這樣說,沒做虧心事,我憑啥跑路?而且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輕重緩急吧?在昆河,有大客戶不能得罪,而且廣交會我也是事先計劃好的,還有突發事件,我實在分身乏術啊。”未料到被崔剛一刺激,錢老闆倒動上了真火,擰着脖子倒出一大堆苦水,貌似情真意切、可憐巴巴,但整體上給人的感覺是在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