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武放極度沮喪的是,在接下來的四個房間內,幾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如出一轍的破敗不堪和令人作嘔的黴味根本談不上是什麼收穫,好在類似嚇人的木雕只有一座。
比較特別的是第三間房,裡面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物件,但從視覺上看,小屋的結構並非標準的長方形,這一點頗爲奇怪,兩邊的圍牆是如何搭建的?爲什麼與之相鄰的兩間房屋沒有這種感覺?莫非是一種夾牆結構?有什麼用意?
再回到門口認真觀察後,武放確認小屋的平面應該是外窄內寬的梯形,而且很有立體感,說不出來像什麼,總之很怪異,更詭異的是,只有短短几秒鐘的凝視,他就感到了不舒服,甚至噁心。
邪門!武放不服氣的在三間房子門口來回倒騰和丈量,始終沒有看出個所以然,再瞧瞧時間已經耽擱很久,他不得不放棄眼下的疑問,直奔另一排相對高大的廠房。
廠房和倉庫內部乏善可陳,除了幾臺像樣的加工及切割設備外,到處堆滿了木料和竹子,完全沒有探查價值。武放試圖在地面或牆面的某個角落找到他期待中的夾層、暗門之類的東西,但足足兩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放棄了。
此時的武放渾身如同被水澆過一般,沉悶、壓抑且帶有濃重溼氣的空氣讓他幾欲昏厥。但也有好處,大量出汗對他的重感冒無疑是有益的;另外,這裡黴味淡了許多,地上的刨花碎末都是半新的,自然是經常有人作業的緣故,說明白天見到的工人並非完全是虛假的。
那麼兩排房間狀況爲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反差?值班老頭和狼狗去那兒了?老頭生火做飯的傢伙什也無影無蹤,更遑論睡覺的牀鋪之類的生活用具,竟沒有半點痕跡,這說明了什麼?是有意爲之、故弄玄虛?還是木器廠原本的氛圍就是如此?
帶着一大串的疑問,武放垂頭喪氣的翻過了圍牆,但在雙腳落地的那一剎那,他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陣陣清風,這讓他沉重的大腦頓時清醒了許多,潛意識中懸着的心也踏實下來,感覺很奇妙,但說不出來爲何會如此古怪。
武放猛然想到了那間梯形平面的小屋,他的腦子裡一下子冒出許多莫名其妙的想法,立刻就想返身回去,但看看時間,馬上就要天亮了,他只得嘆了口氣離開了此處。
大汗淋漓之後,本應該症狀減輕的重感冒卻意外加重了,武放咬牙堅持到小旅館便覺得頭重腳輕,眼冒金星,一頭栽在牀上沉沉睡去。
這一睡不要緊,一直到了下午兩點鐘才醒過來,原本計劃只歇上兩三個小時就要再探木器廠的計劃就這樣在沉睡中瓦解。武放大爲懊惱,也顧不得頭暈眼花,立刻強迫自己吃了碗泡麪,然後匆匆洗漱、更換衣服後再度急急火火的離開了小旅館。
還好,武放在下午三點半前終於到達了木器廠外圍的小陡坡,坡上數株大樹頗爲繁茂,也是他昨日白天選中的觀察點。此刻雖然手腳痠軟,但勉強施爲還是顫顫巍巍的爬上了其中一株的樹冠上,
這是一株常見的滇樟,樹幹高而粗大,樹冠茂密,特別適合藏身和遠眺觀察。半坐在樹杈上,武放迫不及待的取出了小型單筒望遠鏡,對準了木器廠的院內,入眼的畫面讓他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院內一如他昨日白天看到的景象,數個年輕工人正聚在一起抽菸嬉笑,貌似等待收工下班。廠房內傳來電鋸切割木頭的聲音,還有敲打和錘訂的聲,木器廠內的生產秩序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那排低矮的小平房至少有兩間房門是完全敞開的,其中令他印象深刻的第一間,晚上被自己撞的支離破碎的房門竟然完好如初!門板顏色和老舊程度完全如武放第一眼見到時的模樣。
而第三間房,原本空空如也的空間裡面擺滿了生活用具,小到桌椅板凳、大到單人牀等樣樣都有。還有那個跛腳的老頭,正蹲在門口抽着旱菸,一副悠然自在的神情!
老者身邊蹲着一條半人多高的狼狗,正吐着猩紅的舌頭四處張望,虎視眈眈的如同惡狼,顯然是昨日白天見到的那一條,活見鬼了!
等等,需要理一下思路,武放心底一股惡寒,或許老頭和狼狗原本晚上就不常住在木器廠,每天只是早來晚走,這應該算是個合理解釋吧?那麼那間該死的房子呢?昨晚明明見到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陳設,才半天時間冒出這麼多玩意兒,唱空城計麼?動機是什麼?
跛腳老者的面容乾癟,活像一枚被烤過後脫了水的爛桔子,但雙目炯炯有神與其面向極不相稱,此時有意無意的朝樟樹方向望了過來,仿若驚鴻一瞥卻令武放大吃一驚,差點將手中的望遠鏡扔掉。
這是怎樣一種目光,冷硬的如同刀子一般,如此遠的距離卻帶有攝人心魄的殺傷力。事已至此,武放即便再發燒也清醒過來了,自己的行蹤早已暴露,可以說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聯想起昨晚的情形,還真是讓對方笑掉了大牙,武放的臉上陣陣發燙,恨不得一腦袋鑽進樹縫中。
但那又如何呢?短暫的情緒波動後,武放反而很快又興奮起來,這恰恰說明木器廠大有問題,既然暗的不行,老子就給你來明的。只是這個老頭太過厲害,除了教官,還沒人能憑藉一個眼神就令他心生忌憚。
但以武放粗中有細的性格,只是稍微權衡了一下便拿定了主意。他大模大樣的收起望遠鏡,然後慢慢騰騰的從樹冠上爬了下來,檢查武器,又整整衣衫,然後哼着小曲,踱着方步直奔木器廠大門。
今天這個地方註定熱鬧,武放已經發現有人在更外圍處盯着他,從身形上判斷像‘醫生’,他撇撇嘴很不以爲然,但底氣卻足了不少,你不是反對麼?老子豁出去不要臉皮了,把事情搞大,難道你還能袖手旁觀?特麼的搞清楚到底誰是組長,敢跟老子擡槓。
武放挺討厭‘醫生’,調子總是搭不到一起,表面看是磨合時間太短的緣故,其實他厭惡對方眼裡只有許文,而不把他這個正牌組長放在眼裡。
早先李天疇就隱晦的說過,兩幫人馬擰在一塊不經歷考驗是無法真正融爲一體的,現在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這個傢伙跟着自己從州府一路來到縣城,像個鬼一樣,既不敢來吵架,也不願意幫忙,挺沒勁兒的一個人。
“這傢伙恐怕腦子有問題吧?”小陡坡側後方的草堆裡,一個年輕人望着武放大搖大擺的身形喃喃自語。
“別瞎說,打起精神來,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頗有威嚴,正是專案組依然滯留在小鎮的郝克成,他身邊出言挖苦的年輕人卻是瑤族幹警李忠。
自從省會紅河路發生公交車爆炸案後,專案組的大部分人員都被抽調撤回了,只剩下縣刑警隊的錢畢用和當地兩名幹警,實力自然大爲削弱,但對案件源發地的調查一直沒有停止。
主要原因是郝克成的堅持,他一直認爲,看似稀鬆平常的小鎮藏有大秘密,也一改之前急躁冒進的心態,穩穩的沉下來,就呆在小鎮不走了,慢慢看,慢慢問,總會找到蛛絲馬跡。
事情很快就有了變化,至少有兩個發現讓郝克成再次興奮起來,一是外來人員武放,據錢畢用介紹是自己人,是上級派來指導破案的。但此人的行蹤怪異,既不聯繫專案組,也不尋找當地警方,一個人住在小旅館,晝伏夜出,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另一個發現就很有意義了,範木匠生前夜間偶爾外出的行爲,早已被其鄰居證實,但外出的目的地始終無法確定。不久前一個偶然發現,範木匠的兩雙膠鞋在他家附近被找到,經過法醫和痕跡專家對鞋底的泥樣反覆分析、比對,終於鎖定了這家位於小鎮北端的木器廠。
無巧不巧,上級派來指導工作的這位神秘同志也盯上了這個地方,但看上去冒冒失失,不知所謂的樣子着實讓令郝克成擔心。
此時,搖搖晃晃的武放已經砸響了木器廠的大門,嘭嘭嘭的山響立刻引來了院內狼狗的咆哮,而正在吹牛打屁的那幫年輕人也立刻沒了聲音。
小鐵門嘎吱一聲打開,跛腳老者佝僂着身體,歪着腦袋站在了武放面前,雙目混沌,神情萎靡,一臉迷茫的樣子與剛纔判若兩人。唯有那條剛剛被拴住的狼狗,齜牙咧嘴,極爲兇惡。
這老頭極善僞裝,武放也早有準備,但陡然看到對方如此老態龍鍾的模樣,他還是很不適應,竟然一下子沒有了說辭。
“找誰呀?”還是老者先開了口,露出了嘴裡殘缺不全的黃褐色牙齒,濃重的煙臭味薰的武放直犯迷糊。對方方言很重,若不是隻有三個字,他差點沒聽明白。
“找你們負責人,談生意。”
老者瞪着渾濁的眼睛看着武放,似乎沒聽明白,然後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搖搖頭,表示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