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域大尊!‘元界之子’的喉嚨有些發乾,面對着對面來自妖界的、成名已有上萬年的大神魔,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不確定對方是活着還是死了,在熊熊的炎火中,廣域大尊並不是虛影元神,也並非肉體真身,而是與炎火燒融在一起的形象,從某種意義上講,廣域大尊已經變成了紫雷炎火的一部分。
大尊的身軀隨着炎火搖曳,大尊的面容在火光中栩栩如生,但‘元界之子’看不出來半分的生機,可是對方的眼球忽然轉動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腿腳已經落地生根,竟然挪動不得,這一驚非同小可,孫天罡向來陰得很,未料到這回好像要鐵了心要玩兒死他。
一旦有這個念頭,‘元界之子’頓時心生寒意,就如應景一般,大尊所在的那團火焰竟然真的徐徐向他飄來,他瘋狂的調動真元,卻毫無意義,往日引以爲傲的、如淵如海的元氣根本不聽指揮,在體內猶如脫繮的野馬一般到處亂竄,越瘋狂,元力就隨之更爲瘋狂,直到整個軀體被元力衝撞的快要散架,‘元界之子’才放棄了掙扎。
廣域大尊撲面而來,狠狠的擁抱了他,只是一剎那,‘元界之子’的靈魂便如遭受了萬齒噬咬、萬針戳扎,極爲痛苦的戰慄讓他忘記了一切,只願逃離此地,哪怕是捨棄所有,卻終不得脫。
於是他再度瘋狂,雄渾的真元依然存在,卻被無形的力量封閉在體內,又像之前那樣無序的亂竄,彷彿在配合紫火對靈魂灼燒,難以想象的雙重痛苦終讓‘元界之子’扔了長弓和元煌箭跪伏在地下,曾經驕傲的腰板彎的如同水蛇,堅硬如鋼的膝蓋終於觸碰到了他從不正眼瞧過的地面。
這裡是孫天罡的世界,‘元界之子’終於明白任何掙扎都是徒勞,任何驕傲都顯得滑稽可笑,在鎮魔塔內他打不過孫天罡,每次都被虐的很慘,但他只是表面屈服,因爲對方並不能拿他怎麼樣,也從未想過孫天罡敢殺他,所以很慘之後的他,隨便說兩句狠話依然很自在。
但是今天,‘元界之子’知道孫天罡真的可以殺了他,而且毫不猶豫,不不,甚至比殺了他還要難過千倍萬倍,終日在‘焚魔堂’內被灼烤,就如同與紫火融爲一體的廣域大尊,他死了麼?好似還活着,至少眼珠子能轉,但這還有什麼意義?
成爲‘焚魔堂’的一部分?恐怖的情緒瀰漫了‘元界之子’整個神識,再由神識蔓延到了正在戰慄中的靈魂,於是他終於喊出了那四個字,用盡渾身的氣力,“我願臣服!”
風雪漫天的黑夜充滿肅殺之氣,山坳上空的戰場凝重而慘烈,此刻大衍的棒槌正敲在第三位血族神通者的頭上,卻沒有濺出血花,也沒有悽慘的嘶嚎,因爲棒槌剛剛觸及對方便動不了了。
大衍的肩膀被大長老的血爪抓了正着,聽不見皮肉開裂和骨頭碎開的聲響,因爲那只是大衍的元神虛影,可他的半個肩膀連同右臂還是被撕扯掉了,就像水墨畫中,一個人的臂膀突然用背景色給抹掉了一般,消失的十分徹底。
元神遭受重創,大衍命懸一線,而下方的李天畤已經昏迷過去,周身有七彩的火焰在環繞,殘破不堪的七焰烈甲自發出來護主,只是火焰太過微弱,在血紅色的光芒中很難支撐太久,外圍站滿了戰爭傀儡,它們已經放棄圍殺對手,由於失去了李天畤神識的指揮,同時也忘記了戰友大衍。
“犯我族人者,必遭血河洗滌靈魂!”
大長老咆哮一聲,再探血爪,這一抓直叉大衍的後心,便要一舉滅殺大衍的元神,狂風怒號下,戰場上卻又顯得異常安靜,大衍在劇烈的顫抖中,想要低頭看看李天畤,此時除了大長老,血族的其他神魔也停止了動作,漠然的看着兩名將死的對手。
啵的一聲,很輕的聲響,卻讓在場的每一位都聽得清清楚楚,像是有人吐了顆棗核那般愜意,的確,有東西飛了出來,一團藍幽幽的東西,自李天疇的頭頂飛出,劃了條弧線,慢慢的飛向大衍。
的確飛的很慢,因爲每個人都能看清這團東西的軌跡,但很少有神魔能看清這團東西在飛快的變化,快的不可思議,伸臂、伸腿、張開團縮的身軀,然後彎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快的不可思議,以至於所有的神魔都沒有反應過來,一道黑色的光出現,在這滿是紅光的血河大陣裡極爲突兀。
悄無聲息的黑光卻在陣外帶了不可思議的天象變化,遠處的天邊一道無法形容的巨大閃電,將四周印染的如同白晝,風雲鉅變,就連厚厚鉛雲上奇怪的雲洞也瞬間扭曲變形,像惡魔的眼睛,陰暗醜陋。
正在主持大陣的辛娜不由自主的望向天邊,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悸動,咚,她身側一名年長的祭司的感應更爲強烈,那是他的心跳,陡然一下顯像,就如在寧靜的血河中推下了一塊巨巖。
“元煌箭!”
不錯,是元煌箭,能夠跨越虛空的一箭自然無視數裡的距離,大長老的血爪尚未觸及到大衍的後背時,他便看見了一條黑線從自己的胸口鑽了進去,就像很不起眼的一束光,鑽進去就消失了。
同樣一個名詞在大長老的神識中響起,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黑光只是送來了一絲毀滅的氣死,他的生機就全部斷絕,軀體由內到位開始腐化,迅速風乾,在狂風中化作片片碎屑,混雜于飛舞的鵝毛大雪中,再也看不出什麼。
一面色澤殷紅的方旗孤獨的在風中飄蕩,方旗中央很形象的巨爪圖案已經消失不見,一個黑色的圓洞正在慢慢的向四周擴散,不遠處的一名祭司很想衝過來抓住這面方旗,然而腳步還沒來及挪動,便如冰雕一般被禁錮住了,因爲那個幽藍的人體又抽出一直羽箭搭在了弓弦上,不止是他,其他的同伴也毛骨悚然,心跳驟然加快,哪裡還敢移動。
然而,這次箭尖所針對的並不是這些血族,而是空間下方昏迷的李天畤,‘元界之子’的眼瞳裡有着極爲複雜的情緒,在‘焚魔堂’裡屈辱的求饒,然後被孫天罡像狗一樣的扔了出來,不對,是用嘴巴吐了出來,沒有噁心,之後恐懼和憤怒,這一切便是眼前這個李修成惹的禍,這鍋自然也需他來背。
源於靈魂契約的問題,殺了李修成等同於自殺,驕傲如‘元界之子’也必須認真考慮,被關押了千年之久,再次得見天日,讓他忽然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美好,雖然今晚的天氣實在不怎麼樣,但刺骨的寒風、飄舞的雪花和自由的氣息卻是真實的。
這就是凡間界麼?似乎過於脆弱了一些,蘊含着的天地靈氣也極少,但不妨礙‘元界之子’大口的呼吸,漫天的風雪應和了他此刻的情緒,只是天上的雲洞太過醜陋,雲洞的深處似乎藏着一些東西,讓他十分不爽,因爲看不見星河,總是有所缺失。
但除此之外,這個世界算不上討厭,他很喜歡荒原的氣息,就如同他曾經在虛空中穿行,在洪荒裡跋涉一般,很陶醉那般曠古、蒼涼甚至有些虛無的感覺,鎮魔塔內那如同園林一般的小天地與遠遠自然無法與這真實的世界相比。
“你終於來了。”大衍很艱難的轉過了身軀,他的傷很重,氣息越來越微弱,但很清楚此刻不能倒下,或者重歸李天畤的神藏,因爲他了解‘元界之子’,也去過鎮魔塔,此刻稍有不慎便會讓李天畤命喪箭下。
大衍不知道孫天罡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激烈手段逼迫‘元界之子’出來,但這樣隨隨便便放出來顯然不負責任,剛纔此子一出來便射出了驚世駭俗的一箭,只是一箭便滅殺了血族的大長老,雖然主要依仗着出其不意,但那股憋久了的、難以壓制仇恨的心態卻顯露無疑,他若是拿孫天罡沒辦法,便只能找李天畤出氣。
果然,‘元界之子’並不理會大衍,而是緩緩拉開了弓弦,他的身軀有些顫抖,面色蒼白之極,但任誰也不敢輕視他體內蘊含着恐怖無比的力量,都傳說‘元界之子’的元煌箭一日只能發出一到兩箭,看來今日他肯定能射出第二支毀滅之箭,如此近的距離躲開箭支,即便是大神通者也做不到,何況是昏迷中的李天畤。
“或許,我可以陪你去看看碧幽潭。”大衍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攔住‘元界之子’,他已無再戰之力,環伺在周圍的血族巴不得此子一箭射死李天畤,只能用言語嘗試拖延時間,指望李天畤能醒來,哪怕只是很渺茫的希望。
元界的碧幽潭是‘元界之子’誕生的地方,元界早已毀滅,自然也不存在碧幽潭了,這顯然欺騙不了對方,但大衍倒沒說假話,聖山聖殿已搬到了元界秘境,作爲元界最古老的聖地之一碧幽潭自然也被順便帶來,只是已經不復昔日的神聖。
弓弦已拉到了滿弦,‘元界之子’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不知道是對大衍的話有了反應,還是射出第一箭之後真元消耗過度。
“其實,這麼多年來,柳默一直在尋找你。”大衍接着說,但下一刻嘴巴卻再也難以張開。
嗖的一聲,元煌箭已經化作一道黑線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