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金惜早的眼光一離開照片,立時覺得腦中空蕩蕩的,又想不起她要採訪的對象是什麼樣子了。她把目光移回照片上。
“他很忙,不過也不是忙得一點都抽不出時間。他喜歡美女,但如果你不是美女,他不會爲你浪費時間。”馬滔滔不客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
“他就是我的老闆。”
“我記得你不在房地產公司上班,怎麼會有他這個老闆?”
“其實,房地產是他的家族生意。我上班的公司纔是他證明自己社會價值的地方。不過這幾年房地產業有更多的人關注,你們媒體也喜歡給他貼上地產小開的標籤。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還要去採訪他?”
“百忙之中抽空爲美女浪費時間的地產小開。”金惜早頗有怨氣地總結,“我爲什麼要替這種人寫稿。”
馬滔滔聳肩:“因爲更多普通人愛看。給男人樹立一個靶子,不爽的時候罵一罵。給女人設置一個目標,發了奮地要嫁給這樣的人。大家都不無聊了。”
微波爐的運作停止,發出清脆的一聲“叮”。金惜早說:“還有呢?跟他有關的,再多告訴我一些,越詳細越好。”她捧起面,打算用馬滔滔提供的八卦當配菜。
馬滔滔說:“如果你真的打算採訪他,你不會需要這些八卦的。我們只允許正面宣傳。”
金惜早只好無趣地用指甲搔鼻子,嘀咕,“你們允許……”
好奇心害死貓,馬滔滔很後悔她的好奇。如果金惜早往冰箱上貼照片的時候她不好奇去看,看了也不說話,或者說了一句也不說第二句,就沒有後來的沒完沒了了。金惜早在行裡算是嫩的,但記者是她乾的第一份工作,從大學時代實習兼職到現在獨當一面,換的只是老闆,不是職業。她是那種進入工作狀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的記者,就算知道你不願意透露什麼細節,也要跟着你,與你說話。好像說些與採訪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安全話題,但其中就打着埋伏,你不知怎麼弄地,她的話題總能圓潤自然地回到高福新的身上,在你看起來好像已經很放鬆的時候。簡直是一種審訊技巧。
“我只是管人力資源的,你要打聽的那種內部消息我也接觸不到。”馬滔滔亦真亦假地說,就算以她的個人興趣,打通了信息渠道,也不可能透露給還不太熟悉的室友。爲了擺脫金惜早,她把高福新秘書的電話給了金惜早。
第二天上午,馬滔滔到公司,剛去洗了個杯子,高福新的秘書尼可就在公司內部網絡上問她:“有個叫金惜早的記者,是
你朋友?”
馬滔滔說:“算是認識吧。”
“她提到的自己那家週刊的名字,我聽都沒有聽過,但她馬上又說自己是都市晨報的老記者。到底哪個是真的?”看來金惜早正在辦的新刊還籍籍無名,她立刻搬出自己以前名片上套用的頭銜,這張晨報在這個城市還算家喻戶曉。反正在同一個報業集團旗下,用過期的身份也不算騙人。
“我只知道她好像確實是記者。至於是報紙還是週刊的,我也不知道。”馬滔滔對她的室友並不關心,就算表面上的禮節也常常保持得很勉強,對她們的職業更漠然。
“連你也不能證明她的身份啊。”尼克在那邊打了這句後,就好久不出聲了。
馬滔滔忙了一陣,把上午的工作劃拉完了,又想起金惜早來。那傢伙若不能得逞,一定還會從她身上找缺口的。她點開尼可的頭像說:“那個記者你怎麼處理了?”
尼可說:“我讓她把記者證傳真過來。”
“這種小記者怎麼可能有記者證?我見過有記者證的都是老油子,混成人精了。”馬滔滔無聲地笑笑,知道尼可是在用刁難擋駕。
“我補充說了,單位身份證明也行,但是必須要有公章的。半天沒動靜,現在,她不是去菜市場買蘿蔔刻公章了吧?”尼可也開着玩笑說。
單位證明也不是那麼好開的,這麼點小事也要勞動領導給你敲章證明身份,說明你吃不開,辦事不力啊。所以橫豎都是錯。
又過了一會兒,她對馬滔滔打出一行字,“來了,是晨報的工作證。”其實沒有必要告訴馬滔滔的,純粹是因爲習慣了與馬滔滔分享這個八卦。“喲,還是個美女。”尼可打字,雖然看不到對方屏幕後的臉,但馬滔滔能想象她挑眉撇嘴,故作輕鬆的樣子。
“美女?怎麼可能?要是美女,那證件就是假的了。”馬滔滔回想了一下金惜早的臉。她也犯了臉盲症,想不起來了。那就一定不是美女,如果是美女,會讓身邊的同性產生強烈的警惕甚至敵意,會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是人類的生物本能。
“好酸的反應。”尼可說。也許是自己先知道了什麼是酸,才覺得別人的話是酸的。
於是馬滔滔覺得自己無法繼續強調,改口說:“你安心吧,證件照很少有像本人的。不是拍得慘不忍睹,就是被濃妝和PS修正得面目全非。也許她找對了地方拍一寸照。”
“呵呵,是麼。”對方這樣迴應。
就連馬滔滔也受不了秘書小姐這種不鹹不淡的迴應,讓人怎麼接,能夠感覺到濃濃的心不在焉和輕視,遇到心煩意亂的時
候,看見有人“呵呵”,真恨不得直接跳過去抽她。
“怎麼樣?”馬滔滔不爭氣地追問。
“那我先去問下高總吧。我覺得他沒理由拒絕。”後者說。
算了,連秘書都說沒問題了,她也可以鬆一口氣了,她對自己說。午休結束後,她剛把這事忘掉,就接到了金惜早的電話。
金惜早:“我已經在你們公司了。”
“哦,好啊,祝你成功。”馬滔滔鬆了口氣,同時納悶起來,來了就來了吧,還打電話通知她幹嘛。
“那個……其實我中午就來了。秘書只給我安排十五分鐘,太過分了,怎麼夠用?我以爲早點到,連着午休,時間就會比較充裕。可你們倒是丁是丁卯是卯,前臺把我丟在接待室裡喝一杯冷茶,就沒人理我了。我打電話給秘書小姐,她說高福新午休時間外出。我就等着,現在應該是我的採訪時間,可是秘書小姐告訴我說要開個臨時小會,讓我再等一下。”金惜早吞吞吐吐地說,“能不能幫我打聽下,這個會議要開多久。我還沒有吃午飯呢。”
連馬滔滔都可憐起金惜早來了。她舉着手機走出她的小辦公室,穿過走廊來到接待室外。一路上看到負責實務的幾個部門總監都在往會議室走。會議室在走廊裡的位置比接待室藏得深一些,人流三三兩兩經過接待室,玻璃牆後的金惜早正襟危坐,膝頭攤開一本採訪簿,視線忙碌地在本子和牆外掠過的人臉上穿梭,手機還貼在耳邊。
馬滔滔想那本子上一定壓着一張高福新的照片,金惜早正試圖辨臉認人。也正如後者之前所說的,根本來不及的,她一低頭一擡頭,一個人就從面前過去了,何況她要對付的不是一張臉,一組臉,也不是排隊出現的。馬滔滔腦中出現了《植物大戰殭屍》的畫面,以及“有一大波殭屍正在靠近”這句冷笑話。
金惜早看見馬滔滔出現,求助地站起來,要出來跟她相認。馬滔滔忙擺擺手,示意她坐回去。她們依舊通過手機對話。
“你也看見了,確實要開會。”馬滔滔說,“臨時會議誰也說不準要開多久,不過,應該不會很久吧。”她模棱兩可地安慰金惜早。
企業裡的人力資源部門,也就是單位裡的人事部,負責的是考勤、招人、開人、獎懲之類的行政管理工作,與實務不沾邊。這個部門相當於明朝東廠機構,也就是大部分員工的敵人,所以人力資源部的人是被擱在外邊的一小撮,比別人更難有朋友。不過馬滔滔用了點小技巧,還是與公司裡的男高管們保持了還過得去的關係。她正要截住一個人問兩句,就看見高福新從會議室方向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