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對馬滔滔說:“你不要和長輩動手。你讓開。”
“也沒有四個打一個的!”馬滔滔不退,“他們做得出,我也做得出!”
小姑媽來搶馬滔滔的掃把了,一隻手握掃把柄,另一隻手在馬滔滔手臂上掐。馬滔滔還沒什麼,小姑媽的指甲先折斷了,她驚叫一聲,捂着手指頭到一旁去察看。
“你們敢動我爸,我一個一個頭上敲過來。”馬滔滔色厲內荏地威脅。
大伯沒說話,只顧摳爸爸的左手,終於從那隻手裡扯出一團紙,塞進嘴裡嚼了幾下。他們鬆開了對爸爸的禁錮。
爸爸拉了拉衣服下襬,說了句:“掃描打印件有什麼好銷燬的,當心油墨有毒。”
大伯當場愣掉,呸地吐出被口水打溼的紙團,紙團上的顏色已泅染開來。
當然,誰都知道原件的重要,不能隨隨便便拿出來,不過現場展示的這份遺囑質感太逼真,加上幾個老人眼神不太好,沒有發現破綻。這幾天裡爸爸交給馬滔滔去辦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製作一份可以亂真的復件。這件事也只有馬滔滔去辦,其他人他不放心,親自去又抽不出身。
僵持了片刻,大伯二伯和四叔都開始從衣兜裡掏保心丸和降壓藥吃。
“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們不相信,就找仲裁。我要回去睡覺了,過幾天再說這件事。”爸爸帶馬滔滔走出去。小姑媽似乎要攔,看看大伯的臉色,縮回來了。
爸爸說:“你開車。”他把車鑰匙給了馬滔滔。
馬滔滔沒來得及欣喜,就見爸爸站住,一隻手壓在心口,眼神茫然了幾秒鐘,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向他們的車子走去。這幾秒鐘裡,馬滔滔的心也懸到嗓子眼這兒了。爸爸可別倒下去。
心臟問題是這個家族的家族遺傳病。媽媽和馬滔滔讓爸爸去醫院確診一下,配點藥吃,他不肯去,說去了就是被醫生嚇唬,開一堆沒用的藥騙錢。命裡有的病,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吃藥也沒用。其實他就是怕花錢,捨不得花錢,每一分錢攢起來,要留給女兒。這一點,她是明白的。
“這件事,我找律師吧。你不要與他們打交道了,沒意思。”馬滔滔開着車,不敢看父親的臉色。
爸爸沒說話,不說不行也不說行。他終於顯出疲倦的神態,伸手在臉上重重摸了一把,說“你專心開車。”他連馬滔滔開車上路都是不放心的,也不說在這短暫的平靜裡打個瞌睡,雙眼時刻盯着前方,提醒馬滔滔注意前方可能闖紅燈的路人和自行車。他要操的心太多了,讓他睡都睡不着。
吃過晚飯,爸爸對馬滔滔說了句:“你認識好的律師?”
“我有幾個朋友,我問問她們。”馬滔滔當即掏手機,給三個室友打了通電話,金惜早正好有個兒時孤兒院的難友做了律師,用微信發了張名片照片來。馬滔滔撥律師的電話,先諮詢了一下,爸爸在邊上聽着,也不插言,打完電話,才淡淡說了句:“還不錯。”
馬滔滔就納悶了,這是說誰不錯呢?從小到大,他都吝嗇誇獎自己,於是自己貼上去討:“我不錯?還是律師不錯?”
“你今天下午表現很好,有我當年的狠勁。這個電話說得也很好,大概情況都講清楚了,態度上也可進可退,讓人摸不着了。”爸爸這個意思,她抄拖把還抄對了?當場斥退她原來是做做樣子的。話鋒一轉說:“不過你畢竟是姑娘家,你的狠也不能吹鬍子瞪眼,還是要在手腕上讓別人服你。”他又來了,又開始上課了……
“那您早點去休息,對早點拉屎去。律師說這件事很容易,板上釘釘了,就是程序上搞定幾個親戚而已。你休息吧,我來弄,進度隨時彙報給你。”其實那套大道理誰都懂的,可是不真臨了事,誰能感同身受。大人是想叫孩子少走彎路,可是不經歷點挫折,還真是淬不出好料的。馬滔滔一聽父親說教就頭大,今天好容易英勇了一回,腰桿子硬了,推着爸爸去忙自己的。按照作息,吃完晚飯,他會去衛生間,同時完成抽菸和拉屎兩件大事。“慢,我先去卸個妝做個面膜。”馬滔滔搶先衝進了衛生間。
很多聰明人會把簡單的事情想複雜。他們會給一件事準備許多套方案,不同的方案後面還各有若干備用方案,但事情的最終發展是
很乾脆的,只要用錢,就可以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把複雜的事情變簡單。馬滔滔採取了爸爸的建議,不輕易親自動粗,連交涉都懶得親自開口,讓律師陪着,但凡親戚們出口不敬,她做個不屑的神色不理會了。手頭有字據有證人,還有一名專職與難纏人打交道的律師,一個禮拜事情就辦下來了。
馬滔滔還給伯伯叔叔姑媽們下了個承諾:“其實我沒有開口要過房子,也不想要。但你們得承認房子是我的。等房子拆遷了,補償款下來,我會視情況分給你們一點。”那口氣真真把人氣死。爸爸在邊上聽了,心理上獲得極大滿足,就連馬滔滔居然要分錢給幾個親戚的主意都不去計較了。反正口頭承諾是可以賴的。
馬滔滔在四個人的小聊天羣裡詳細說明了老房事件的前因後果,長長吐了一口氣。這件事塵埃落定,她放下一個包袱,爸爸心頭一個結也打開了。
“如今你也是有房有車的人了,中產階級,是不是該慶賀下?特別是感謝洗澡給你請的好律師?”桑仲夏這小兩口最近各自奮鬥,沒空約會,也沒錢吃好的,她又饞了,逮住個機會要求打打牙祭。
“我現在下班前要打電話向家裡彙報,路上堵着延誤抵達要彙報,寒風裡打着車,家裡電話追過來問怎麼還沒到,說飯菜要涼了。”馬滔滔抱怨,“我算什麼中產階級?我有車不能開,有房不能住,我受夠了到處蹭車,把臉皮蹭下去一尺。” ——與室友同住家裡尚且不放心,更不可能讓馬滔滔一個人搬到爺爺的老房子裡去住了。
“你想辦法回來吧。我們都想你。”柳妍說。
“過完冬至,等爺爺下葬後吧。你們得幫我想個辦法,就我這樣全流程監控的流水線,怎麼勝利大逃亡?”馬滔滔猶豫了好久,才敲下“大逃亡”三個字的。
“這還不容易?拎個包直奔這裡就可以。”金惜早說。
“我的車鑰匙還在我爸那兒。”馬滔滔可憐巴巴地說。
“反正還有時間,你再蹭幾天臉皮。”室友們沒經驗可交流,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就連與朋友吃個飯也要特別報備回家時間,不準超過十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