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涓涓與其說是動員馬滔滔結婚,不如說是炫耀來了。家裡條件好,又會自己動手煮飯,還要說話漂亮,綜合條件太逆天了。
馬滔滔此役只求自保,來個不卑不亢的態度,不能被人看下去,最好也不要太惹眼。妹妹一進門,她就知道自己第二條目的算是達到了,妹妹的衣服牌子比她貴,耳朵上的鑽石比她大。於是,第一條目的就岌岌可危了。第一條和第二條,本來就是在鋼絲上跳舞的幹活。
衆人圍上去,逗弄小孩,七嘴八舌尋找孩子的可愛之處誇讚。頭圓,天庭飽滿,眼睛大,山根挺拔,臉蛋肥嘟嘟長得真好,集合了父母種種優點,把見面禮塞給孩子的父母。都是鎖片、長生果之類的金器。去金店領過行情的就知道,空心鎖片能打成多大一個,也是頗歎爲觀止的。送過來的金器看着都挺大,脹鼓鼓的,其實沒那麼重。
結了婚,兩個人共同應對兩個家族如流星亂矢的各種人情,如同攜手闖蕩恩怨紛亂的江湖,婚前婚後欠下的人情是他們的共同債務,所以出多少,不是一個人能決定的。一方造預算,一方壓價,最後人情的體積不變,質量縮水是可以理解的。
馬滔滔在這件東西上賭了氣,買了個最大的,從外觀到實際重量,都拔得頭籌。她是給自己打氣:你看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們行麼?她不動聲色地把鎖片藏在盒子裡塞出去。
一個姐姐半途把盒子截住了,說:“送的什麼,我看看。”她打開盒子,瞥了馬滔滔一眼,說:“到底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感情好。”她的空心花生泡到極致,也比不上鎖片的一半大。
可她們也是有理由的。一筆賬時間太久了沒人討,她們漸漸就會忘記了,哪怕記得,也會在潛意識裡否認那是自己欠的,只會覺得那是別人笑着來討錢的。十多年前,她們也衆星捧月,一把一把地收金子,可是畢竟十多年過去了,當時的金子不是現在金子的價格,當時的心情不是現在的心情,一切都變了,賬還不爛,沒道理呀。所以她們的禮物多少有敷衍的味道,沒有跟上物價水平的
上漲。
妹妹客氣地把金子交給婆婆,婆婆推給妹妹。妹妹就讓她媽媽先放包裡。妹夫接了個電話,大聲說話,讓所有人都知道妹夫的那個成功人士舅舅要來了。
“舅媽眼睛不好,吹到冷風就流淚。”妹夫對妹妹說。
還不等馬涓涓說什麼,就有人主動招呼服務生來關空調排氣扇。
妹夫說:“那怎麼好意思呢?一屋子人呢。別關,服務員,別關!”
“那舅媽的眼睛。”妹妹的媽媽憂心忡忡地說。
“沒事,媽媽,現在打車你回一趟家裡,拿副墨鏡出來。”妹妹指揮若定。等妹妹的媽媽走了,她又想起什麼來,打手機過去叮囑:“記得拿白色眼鏡盒的那副,對,那副牌子好。”她是擔心自己的墨鏡牌子不好,舅媽笑話她。
大家那麼殷勤是因爲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妹夫終於還是開起了小超市,是舅舅把店送給他了,還是幫他找了關係借給他百分之九十的本金是不大清楚,反正舅舅很有錢,與在座的人是兩個世界的。馬涓涓的婚姻給他們打開了一扇窺見另一個世界的門。
五分鐘後,舅媽挽着舅舅的胳膊,兩個人走進來,舅舅揮手向全場每個人致意,似乎他跟所有人都是老相識。他們進是來參加另一個宴會的,所以停留時間不長,只坐了坐,塞了個紅包,逗了逗孩子誇他腦袋大大的真像他爸啊,就走了,說今天不是時候,改日再來正式看看外甥的兒子。馬涓涓臉色不好看,打電話給她媽,叫她趕緊折回來,墨鏡不用拿了。
在座的都給白白折騰了一回。舅舅舅媽走後,氣氛就有點低落,爲了活躍氣氛,衆人就滿地找話說。誇小孩子漂亮,說最近的股票走勢,兩個姐姐不知是覺着隔着直徑近三米的圓桌挑釁馬涓涓太累,還是覺得馬滔滔是唯一的異己了落單的軟柿子好捏,一歪頭,連鋪墊都沒有就衝馬滔滔來了。
“現在咱們家沒有完成任務的就剩下你咯。你要努把力啊。”一個姐姐說。
“咱們家小穎都開始有男孩子追了。你再不加把勁,要被外甥女後來居上就不好辦了。”另一個姐姐說。小穎是她的女
兒,今年十一歲。
馬涓涓半笑不笑地隔着老遠望過來,似乎穿越滿室亂哄哄的小組討論,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馬滔滔的尷尬。她起身把孩子放進童車裡,特意繞到姐妹討論組來說:“你們別瞎說,滔滔男朋友很多的。”
什麼意思?男朋友很多,卻一個也帶不出來?是不上臺面,還是人家只是玩玩不肯考慮結婚?馬滔滔怎麼聽怎麼彆扭,總覺得馬涓涓的話暗藏殺機。
小嬰兒在童車裡嗯嗯了兩聲,表示不高興一個人呆着,馬涓涓的媽媽立刻跑過去抱起來。這孩子只要醒着一刻,就不容許有人把他放下。
“那帶出來看看,看看呀。你看你涓涓小孩都生了,你不能慢悠悠了。”姐姐們火上澆油地製造馬滔滔的緊迫感。很多時候並不是自己急,是旁人一個勁在邊上催你快點快點,你被催煩了,只好按他們的要求做,以求不被關注。
“你別胡說行不行。”馬滔滔像是很親熱地打了馬涓涓一下,說:“我是算着桌頭上座位不夠,坐不下了,沒讓他來。”她沒有別的路可以選,她們只給她在兩個事實中選擇一個承認的自由:是沒有男人要,還是沒有上得了檯面的男人?心底裡暗自嘆了口氣,上大招吧,這可是她們逼的。
“怎麼會呢?特意給你家那位留了位置的。”馬涓涓說起話來愛打手勢,大家都可以欣賞到她手指上三克拉的鑽戒在空中拉出眼花繚亂的虛影。
姐姐們附和,要看馬滔滔怎麼大變活人,說今天機會太好了,親戚們都在讓大家幫忙看看靈不靈光。她們其實想說的是,讓大家都看看她,丟不丟人吧?
“不好吧?事先沒跟人講好。他可能有別的安排。”馬滔滔開始做戰術假動作了。
馬涓涓款款擡手,對妹夫招了招,叫了他的名字。妹夫在那頭扒龍蝦殼,聽見召喚立刻丟下龍蝦一溜小跑過來,問:“怎麼了?有事?”馬涓涓拍拍他說,“沒事,去吃吧。”妹夫嘣也不打地回去吃龍蝦了。馬涓涓說:“看到沒?男人就得這樣的。沒有爲什麼,只有聽話。”那是軍人的標準吧?馬涓涓的模範老公標準又逆天地增加了一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