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不要說人,說人人就到。桑仲夏還沒說她遇到的小氣安檢員,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提着塑料袋從敞着的病房門走進來,打開塑料袋,拿出盒飯來。金惜早餓極了一把接過飯盒,那男人就不吭聲地幫她把一次性筷子的包裝撕了,掰成兩支後遞過去。金惜早託着叉燒飯,把上半身探到病牀外吃,怕飯粒掉在牀單上。
那男人的衣服皺巴巴,髮型亂糟糟,估計從水裡把人救了也來不及換衣服理頭髮,捂在身上捂乾的。
馬滔滔拉拉柳妍和桑仲夏,把她們叫到病房外,說:“我怎麼覺得,洗澡和這個男人是認識的?”
“怎麼就會這麼巧,跑到郊區鳥不拉屎的地方溺水,還碰見熟人來救。”柳妍和桑仲夏覺得不可能,但兩人相處時的情態,說不認識誰也不信啊。
“也許是短短半天熟起來的呢?或者誰知道她是不是一個人去的?本來就跟人家約好了呢?人家在救洗澡的時候,免不了要做人工呼吸什麼的,熟得快也不奇怪。”馬滔滔說。
兩個室友都投來鄙視的眼神,然後承認她說的有道理。
三人站在病房門口竊竊私語,一擡頭,一個長得一看就像領導的中年男人帶着幾個年輕男女往這裡走。年輕人抱着鮮花,提着水果,都穿着長筒雨靴,有的還穿着成套的塑膠雨衣,與金惜早前幾天帶回家的那種一模一樣。
柳妍把頭伸進病房裡喊了句:“注意了,你領導來了,快躺好。”
金惜早正吃得酣暢,冷不防被那一嗓子嚇得飯粒進了氣管,連連咳嗽。她也算隨機應變的了,把飯盒和筷子往牀前的路人甲手裡一塞,咳嗽着說:“你吃。”她一骨碌身就躺下了,看見路人甲真的舉筷子要扒拉飯,她惡狠狠地加一句,“裝吃,你敢嘬筷子我廢了你。”
正拍着胸口咳得在病牀上弓起了腰,領導的肚子比他的臉先進了病房,見屬下工傷傷成了這副
樣子,也是心疼不已,忙讓人找醫生去聊聊金惜早的情況,是不是肺部發炎了?會不會落下後遺症?他把鮮花和水果放在金惜早牀頭櫃上,囑咐她不要管別的事了,好好休養。
金惜早捂着快咳破的胸口坐起來,顫巍巍把相機交給同事,說:“我在水裡,都沒捨得鬆開相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我沒敢開機看。”其實是她落了水,只會瞎撲騰,哪還顧得上把脖子裡墜的重物摘下來丟掉呢?得虧她落水的時候,相機處於關機狀態,是不是還能用還存有一絲希望,如果開着機入水,或者撈起來後按捺不住急切立刻開機檢查,相機百分之百當場短路報銷。金惜早這樣說,也是在表彰自己臨危不亂,處置有方,捨命保護了公家財產。
領導讓金惜早不要有思想負擔,身外之物不算什麼,醫藥費報社全額報銷,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在金惜早的引導下,大家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被擠到一邊的盒飯青年身上。領導與他熱烈握手,讓金惜早留下他的聯繫方式,等出院後,寫個大紅底的感謝信去他的學校。
哦對了,路人甲姓史名甘,是本市一所小學的數學老師。領導一撥人走後,金惜早從牀上蹦起來接着吃盒飯,並催促室友們趕緊辦手續結賬出院。
史甘站在金惜早旁邊說:“那說好的,感謝信,你可一定要寫啊。這是我學校的名字。”他遞過來一張在醫院垃圾桶裡撿的廢單據,他在單據背面寫了他的個人信息。這是金惜早見過的最噁心的名片了。只要想想垃圾桶裡有什麼就不寒而慄,她堅決拒絕碰那張單據,問馬滔滔借了手機,翻拍下上面的信息,對方纔罷休。
“電話是我宿舍的座機。”史甘那麼說着,一扶眼鏡,“那我先走了啊。”
等人家走得徹底找不回來了,金惜在這纔想起來,驚叫一聲:“留座機,不留手機,也就是說他手機也給泡了!我還得賠人家手機!”她苦着臉掰手指頭算錢,統計她在本次意外中總共損失了多少
錢。
在回家的路上,四個人坐在馬滔滔車裡開起了討論會。
馬滔滔說:“我怎麼覺得那個小學老師也是個可疑人物呢?別人做好事,要麼功利到底,撈個屍體也談價錢,要麼見義勇爲不圖回報,擺平事情飄然遠去,留下高大的背影。這位不提手機泡了錢包泡了,只惦記着感謝信,說明什麼?”
“說明小學老師評職稱的壓力也很大?”桑仲夏揣摩。
“也許人家求名不求財。可你們也別站在道德制高點說人家了,畢竟那麼危險環境下人家下水把洗澡給救了”柳妍說。
“你說他會不會特意大風大雨天在外轉圈,尋找需要救助的人?”桑仲夏繼續演繹。
柳妍否定說:“那人家不會找個好點的時段,人多的地段,目擊證人還多,要是有人拍了視頻上傳到網絡,出名更自然。”
“那他找洗澡也一樣,洗澡是記者,給他寫個稿子,直接上主流媒體。”桑仲夏說。
金惜早聽不下去了,在後面拍着車座頭枕說:“你們就不能說點人話?他上哪知道我是記者的?我又不是明星,露個臉人家就知道我幹什麼的。”
“颱風天跑外面拿着大部頭機器亂拍,你就是直接告訴人家你是幹什麼的。”柳妍說。
“那我也有可能是神經病或者攝影發燒友,人家不能肯定我就是記者啊。”金惜早強行申辯。
“所以你們思考的方向都不對,”馬滔滔說柳妍和桑仲夏,“我還是那個觀點,我怎麼覺得洗澡和那個男人是舊相識,我實在沒有見過,她和一個陌生人那麼不分彼此的樣子。人家救了你,還幫你買飯,你連謝謝都不說,好像是應該的。”
“他們是老朋友,約好演一齣戲,因爲怕穿幫,所以跑到人少的地方去施行。洗澡因公落水,在報社能評先進工作者,小學老師勇救落水者,也能得到一封感謝信,絕對雙贏。”桑仲夏捂嘴,被自己的陰謀論嚇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