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妍相了一圈親,也沒有與任何人看對眼。她周圍的媒人們都有抱怨,大致是她太挑,或者不識好歹,活該剩下之類的。但是他們是不會放棄的,只是需要時間囤積更新資源。柳妍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立刻跑去買了一部車,把她的積蓄花掉了一大半,每個月的汽油錢上千,又是一筆鉅額支出。有人覺得她自暴自棄,又有人覺得她是在示威,公然標高了身價。
室友們都抱怨她,失心瘋了,好端端的買什麼車,把自己嫁妝錢花了不說,等猴年馬月她真結婚了,那車早不值錢了,在報廢前,還要燒掉她多少積蓄,折算成房子可以用平方來表示,折算成傢俱,可以用桌子腿兒來表示。馬滔滔有一部就行了,有個集體活動什麼的,一個蘿蔔一個坑就拉走了。她好端端地又買一部來,停在樓下跟馬滔滔搶車位。老小區本來就沒有設計停車位,大家都擠佔綠化帶和通道停車來着。
其實柳妍只是情緒低落,想買一件昂貴的東西逗自己開心一下而已。老是搭馬滔滔的車,她覺得不好意思,欠了人家的,總有矮人一頭的感覺。方向盤在自己手裡,去哪裡什麼時候去怎麼去都自己做主,那丟失了的尊嚴感又找回來了,不相親的週末還可以自駕去遠郊呼吸新鮮空氣。
這陣子,她很想增加單獨活動的時間。知道室友們大體上是關心他的,可是被圍觀被安慰的滋味始終是太窒息了,在她們身邊坐着,她們不說話,她都覺得自己出夠了洋相。
她自己開車,去市郊農戶田裡買新鮮蔬菜,或者把車停在一個建了一半就停工的森林公園裡,發一陣呆。時間彷彿就倒退回她的學生時代,有了鬱悶的事,就騎上公路跑,在家鄉那個城市的細雨裡茫無目的地遊蕩,只爲了淋雨,爲了一個人而一個人。等出過一陣呆後,她清醒過來,提醒自己,買房結婚的任務,不會動搖。
那天她啓動車子的時候,還沒有從神遊裡緩過來,剛轉了個彎,車身還沒正過來,忽然看見自己左前方出現了一個車頭,於是猛踩剎車……
傍晚,金惜早結束午覺,搖搖晃晃,從房間裡出來,放廚房的冰箱。她的儲存吃完了,看到櫃子裡有兩筒杯麪,拿起來,走到客廳問:“這是誰的?借一下
,我明天還啊。”
已經是做晚飯點了,桑仲夏巋然不動,埋頭在電動縫紉機上,擡眼看看,說:“不是我的,我不吃泡麪。”
“也不是我的。”馬滔滔居然也在家,戴着一頂焗油帽,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金惜早推開柳妍房門說:“阿妍我借下泡麪。”房間裡沒有人。
“我們也在等阿妍回來,她說給我帶新鮮的小白菜,煮小白菜湯。”桑仲夏說。
“我在等着喝小白菜湯,阿妍出門前向我許諾的。”馬滔滔補充。
“阿妍還沒有回來?”金惜早說,“不會吧,平時,回來挺早的。會不會……”其實她想到的,別人早想到了,只是不好說出來。“會不會,堵車?”金惜早訕訕地改口。
“你們怎麼不打電話給她?”金惜早又問。
“打了,關機。”桑仲夏說。
“哦,那也許還在路上。那傢伙跟我們交代過的,她膽子小,怕不接電話得罪人,行車接電話又不安全,開車前就關手機了。”
問題是,她什麼時候開機呢?關機關太久了吧?她們這才發現,柳妍與這個城市的聯繫真的很淺淡,一旦關了手機,你就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她了,你不能打電話問她的父母,他們比你還不知道,你也不用打電話給她的男朋友,那個人不存在。也許可以打電話給她的單位,但是工作時間以外的去向,單位是不負責的。她爲數不多的朋友,大部分都坐在這個小客廳裡,一籌莫展。
太陽一點點紅了,又黯淡了。柳妍還是沒回來。三個室友屁股坐不穩了。桑仲夏說要不要報警?
金惜早說:“就算報案,也得等失蹤滿四十八個小時。”
“你們不要那麼烏鴉嘴好不好?”馬滔滔說。
桑仲夏開始悄悄抹眼淚。金惜早煩躁地轉來轉去,走出三步就轉一個身。馬滔滔惡狠狠地一遍一遍撥手機。
柳妍不在,剩下的女人不是沒有涉世經驗就毛糙脆弱,一有個風吹草動就炸羣。
也就是大家商量着要不要讓馬滔滔開車出去沿途找找的時候,門開了,柳妍提着一袋小白菜,一袋土豆站在門口。她還在換鞋,就被幾個室友抱住,從頭檢查到腳,然後拉到客廳裡一通審問。
柳妍一頭霧水,好容易才明白,室友嫌她回來晚了,擔驚受怕,做了不少意外的假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開手機了。”柳妍一個勁道歉,把兩兜蔬菜上交給桑仲夏,“小白菜湯我來做,節省時間,早點開飯。”
當然不能就此罷休的。三個人訊問她晚歸的理由。
“我出車禍了,車送修了,又辦了點手續,坐公交回來的,所以晚了。”柳妍說。她說得很平淡,似乎嘴角還掛着似有若無的微笑。
“你能不擺出蒙娜麗莎的表情來宣佈這件可怕的事麼?”馬滔滔說。既然人完好無損站在面前了,她們也就無需爲這個消息沉重了,車損是有保險公司的。
四個人在廚房裡,洗手做湯羹。廚房裡案板篤篤,油鍋爆響,人影交錯,叫人分外踏實。
金惜早打着蛋漿問:“車怎麼撞的?嚴重不?誰的責任?”
“兩車只刮皺了一部分鐵皮。我路口轉彎出了神,沒有避讓直行車輛,我被刮到了左車頭,對方腰眼上的車皮豁出來了。對方是全進口的奔馳,我就傻了,擔心賠不起。可人家也大方,問我是新手吧?這次就算了,大家各自去修修。後來交警隊來了,勘察現場看出毛病來,說一定要有事故主要責任方的,他說不用麻煩了,他全責,我們就各自把車開去4S店了。”
“喲,遇到個俠骨柔腸的嘛。”馬滔滔說,“我的第一次刮車,擦了公交車,還跟司機扯了半天皮,最後還是我全責——不過,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似乎還有什麼沒有講。”金惜早也說。
“沒了沒了。還能有什麼?”柳妍打開水龍頭洗菜葉子。
“你好像沒有描述這位俠客的樣貌。”桑仲夏站在燉碎肉的鍋前,回眸一笑。
柳妍手裡搓弄菜葉,說:“也沒什麼。長得挺年輕的,樣子還可以,有點小帥。”
金惜早問:“有沒有一米八?”
“有。”
馬滔滔問:“有沒有健美身材?”
“有。”
桑仲夏問:“有沒有良好的教養優雅的談吐?”
“有。”
“你們在等交警隊來處理現場的一段時間裡聊得很愉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