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水村的人,你根本不懂……”
聲音帶着憤怒與真切,這次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掩飾,沙啞尖銳,像鈍刀子切割着薄紙。
黑暗之中,一雙古怪的眼睛先是出現,然後眼睛的主人也從夜幕中揭簾而出。
林秋客把火炭挑起,讓火光能夠代替黑暗,火光之下,出現一位老者。
這是一個佝僂殘疾的老太太,左手持着一柄檀木柺杖,走路一拐一拐的,讓人不敢想象,她剛纔就那麼飄來忽去,是如何做到的!
老太太雖然殘疾,臉上也是皺紋縱橫,但牙口很好,發怒時露出一口白牙,最爲讓人神奇的,是她一雙古怪的眼睛,她的瞳孔波光粼粼,就像一泓秋水,清澈明亮,在夜幕中行走,好像能見到所有事物,不需要光線。一位老太太能有這樣的眼神,這是多麼的讓人羨慕。
“玲瓏眼……”林秋客想到了第一章節那本古書,脫口而出。
“你竟然知道玲瓏眼,真是不敢想象……”老太太一愣,打量起林秋客。
似乎在林秋客的身上沒有捕捉到想要的信息,老太太收回了目光,忽然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林秋客不但沒有走的意思,反而蹲下來烤火,唉聲嘆氣。
這麼熱的天氣,他還要烤火,是冷嗎?還是心冷!
林秋客挑了挑火苗,湊過去吹了一會,呼呼把響,“我想在走之前,學到破解海弧毒紋的方法……”
說着,竟是折來一些竹葉墊在地上,舒服的躺了下去。
那老太太氣結,威脅道:“你不走,老嫗只能讓你嚐嚐毒紋的痛苦!”
林秋客笑道:“你最好能馬上毒死我,否則我明天跑到各城各鎮,挨家挨戶的說,水村有個老太婆玷污了我,威脅我不從就要毒死我……”
“你敢……”老嫗很生氣,身體在顫抖。
林秋客站了起來,說道:“我也不是要爲難你,我只想學習解除毒紋的方法,你教了我,我就走,其他事一概不提,否則嘿嘿……”
“那老嫗就不種你毒紋,乾脆一柺杖打死你得了!”老嫗舉起了柺杖。
“呵呵……”林秋客提着石劍,不慌不懼,吊兒郎當的道:“老太太,不是我小看您,我這把劍重五百斤,您真想殺我,這劍它會同意嗎?”
“噢?”老太太望着他手中的劍,怎麼看都像是一塊普通石頭,而且黑得醜陋,不由得嘲笑:“好小子,你從哪弄來的一大團牛糞啊?”
“牛糞?”林秋客險些摔倒,將石劍重重的插下地面,“我讓您看看,這團牛糞的威力……”
石劍插入泥土,沒入一半,周邊的地面都震顫一會,這豈是牛糞能夠做到的。
“背劍青年林秋客,名聲倒是不小,本以爲你能夠擊殺熊老大,腦子應該很聰明纔對,今晚一見,原來是傻的!”那老太太失望的搖頭,當林秋客正在大力拔劍時,一道波紋彈射而來,打在林秋客的胸口上。
“老太婆,你使詐……”林秋客一驚,原來老太太早就看穿他的身份,是故意讓他把劍插入地下的。
姜,還是老的辣啊!
剛纔那一道波紋打中林秋客,很快就在體內消散開,林秋客感覺身體有東西在遊走,剛開始是說不出的舒服,漸漸地,越來越刺痛。
“這就是海弧毒紋?”林秋客感覺到了一絲水中仙母親所受的痛苦,那是一種很緩慢,很抓急的痛,是悶悶把痛,但又找不出準確位置,當你感得手臂發痛時,你撓它,它好像在旁邊,讓人抓急。
發明這樣毒紋的,真是喪心病狂。
“老太婆,你卑鄙無恥下流賤格……”
“老人家,快給我解了吧!”
“老人家,求求你……”
老嫗滿意的笑着,臉色一變,變得冰涼,哼道:“老嫗十三年前曾經發過毒誓,見到老嫗的人,都得死,如若那人不死,老嫗便自盡……”
老太太走到林秋客身邊,用憐憫而慈祥的眼光望着他,嘆息:“方纔已經給機會讓你走,是你不……”
“啊……”
林秋客摸了摸心口那塊玉佩,方纔那一道波紋好巧不巧,正正的擊中玉佩,林秋客的身上,並沒有被種下毒紋!
一聲驚呼,隨後老太太發現,手上的柺杖讓人奪走,扔得遠遠的,同時身體出現了短暫的麻木。
剛纔痛得打滾的林秋客,正嬉皮笑臉的拿着一根藤條。
“姜再老,它也辣不過辣椒啊!”
“呵呵,你居然沒有被老嫗的毒紋擊中,算你命大,但是你想抓住老嫗,談何容易……”
老太太一掌拍在地上,藉着反力,身子飛起三丈之高,往黑暗處飛去。
呼……
一根樹藤結成的套,準確的套中老太太不太靈便的那條腿。
林秋客急忙躍起,順着下落的勢頭一帶一引,讓老太太一顆驚魂未定的心,平安落地。
“老太婆,你這飛行符用得也不怎麼樣啊!”林秋客瞧了一眼她衣袖露出的半截符紙,忍不住嘲諷。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耗,快告訴我怎樣才能解除毒紋。”林秋客目光銳利,望着那堆火炭,咬牙道。
“你就算是將我燒成灰,我也斷不會救那人的!”老太太沒有了剛纔的自傲,但語氣毫無商量餘地。
林秋客不解,問道:“你水村只剩下廖廖幾個女人,再死就絕了,本是同根生,就算是不認識的,都不應該見死不救,何況她還是水村的人呢!”
“本是同根生……”老太太冷笑,忽然淒厲的問道:“你可知道,是誰害死了水村一村的人嗎?”
老太太的眼中,充滿了悲切,和不堪回首的往事。林秋客一呆,這樣說來,是水中仙的母親害了一條村的性命?
“她一個柔弱女子,怎麼可能殺死一條村的人?”林秋客不相信,肯定是這個老太婆在說謊。
“我沒有說是她殺的,我只說是她害的……”
“那殺死他們的是……”
“殺死他們的人,是我……”老太太的臉,無比平靜。
“什麼?”林秋客大驚失色。
“你沒聽到這些孤魂野鬼,它們在哭泣嗎?”
老太太用手一指,依稀能夠見到,荒蕪的芳草下有一個個凸起的小土包,一排一排,長滿了荒草。
“你的馬冒犯了它們,所以就死了,我本想放過你,是因爲你不是水村的人,只可惜……”
林秋客汗毛豎起,怪不得剛纔感覺坑坑窪窪,原來……
“你殺了他們,又把他們埋葬在荒郊野外,然後冠冕堂皇的對外人說是水中仙的母親害死的,你太狠毒了!”
“她違背了祖宗留下的禁令,她該死,他們都該死……”
老太太像瘋了一樣,變得猙獰可怕,那一雙清澈的眼眸開始變得渾濁。
“她犯了什麼錯,讓你遷怒於一條村的性命?”林秋客望着掛滿冰涼露珠的墳場,吼道。
那可是一百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本不至死,他們也本不應該死……”老太太蹣跚的走到墳地,顫抖着身子道:“我也不想殺他們啊!可是,我是毒紋的傳承者,我不得不讓他們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他們犯了什麼事?”見老太太有悔過之意,林秋客放緩了語氣。
“他們,竟然在我外出時,把我的女兒賣給了十庵春妓院……”
老太太嚎啕大哭,“僅僅是因爲換一罈酒錢,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那你的女兒,她有什麼錯啊?又不是她能作主的,至於你捨棄親生骨肉嗎!”林秋客質問。
老太太再次變得冷漠無情,眼神惡毒,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因爲她,這條村的人怎麼會死?所以我只能想盡辦法,讓她在痛苦中死去,告慰所有爲她而死的靈魂!”
“我把毒紋傳給了我第二個女兒水雲韻,要她親手殺死她的姐姐,沒想到雲韻也因此離我而去,只可憐我的外甥女跟了這樣的母親,苦了她一輩子……”老太太的眼中,難得的流露出一絲溫情。
林秋客冷笑,毫不留情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外甥女水中仙,她遺傳了她母親的毒紋?”
“什麼?”老太太先是一驚,然後冷冷一笑,“孽緣出孽種,死就死了,只能怪她母親害了她……”
“不可理喻,又怪她母親?”林秋客把石劍拔出,又重重的砸在地面,“怪她母親,怪她母親……”
“那她的母親,又要怪誰?當初她還是幼童時,誰來保護過她了?是你嗎?”林秋客怒道。
“我?我有什麼錯,我是毒紋的傳承者,我的權力最大,她們都得聽我的,我怎麼可能錯?”
老太太走到墳地,一個土包一個土包的問:“噝,我錯了嗎……”
可憐這些土包,想抗議都沒有機會了!
“沒有人回答我,證明我沒有做錯,我是毒紋傳承者,我怎麼可能錯……”
“我真的錯了嗎?”
老太太越來越神經錯亂,最後跪在其中一個土包前,“夫君,我錯了,我竟然親手殺了你,我怎麼了啊!”
林秋客也是眼角溼潤,這人間慘劇,竟然是發生在一位被傳承迷失了心神的老太太手上。
這毒紋一日不除,必有後患!
林秋客想到了水雲韻,當初在魔歸山見到她,她已經有迷失的症狀了,如果讓她發展下去,那麼詹金娥,還有女神島的所有人……!
林秋客不敢再想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