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詭計,權術暗涌,你當我想攪和這趟渾水?做朋友的勸你一句,什麼都別去管,記住,你永遠都是齊國尊貴的郡主,誰做皇帝,都不會改變。”莫牙想到什麼,扭頭又道,“還有就是…他是郡主的堂兄…他獵白貂給你,他對你情意匪淺…但,這段情…真的太難…早些放手吧。”
穆玲瓏淚眼朦朧,卻仍然溢出點點光澤,她看着關切自己的莫牙,輕聲道:“堂兄妹,又怎樣?莫牙你愛程渲不顧一切,旁人就不能爲自己喜歡的人不顧一切麼?唐曉早知道我是她堂妹,卻還是視我如寶,如今我知道他是我堂兄,我爲什麼不能拿真心對他?動心就是動心,心不動就會死,喜歡就是喜歡,無所愛活着也沒有意義。這一次,我不想逃。”
莫牙久久駐足,他聽見了穆玲瓏的話,他耳邊迴盪起那晚長談穆玲瓏對自己說過的話:
——“只要本郡主喜歡,死的活的我都要!死莫牙,要你管。”
——“嗨。你問我,還罵我?唐曉要是這會兒活過來,你真敢要?”
——“就要。還喜歡的不得了。氣死你。”
——“惡貫滿盈,十惡不赦,天理難容,你也要?”
—— “哪有生下來就是惡人,性子是可以改的,就算本郡主老早喜歡過你,也不准你詆譭唐曉,半個字都不可以。他是本郡主的人,死了也作數。”
死了也作數。
雅苑裡
穆陵知道莫牙不在,程渲也已經睡下,他悄悄進去雅苑,掌心貼着緊閉的屋門,不知道該不該走進去。
屋裡傳來均勻低緩的呼吸聲,穆陵閉上眼,他想起摘星樓還在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意氣風發的五殿下,程渲還是自己心愛的修兒,他們夜夜一起觀星,自己爲了能多陪着她,陰天下雨也要拉着她往觀星臺去。倆人肩並肩聽着嘩啦啦的雨聲,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是觀星,卻是聽雨。五哥真是逗人呢。”
——“你不想陪着我麼?和你說什麼事五哥都歡喜的很,別說是還有雨聽,就算日日就對着你一個人,我也不覺得無趣。”
——“五哥,烏雲背後,是什麼星座呢?”
——“修兒,你聽見了麼?”
穆陵記得,他把程渲的手貼在自己的心上,程渲想抽出手,自己按着不肯鬆開。那天,他很想把這個盲女擁入懷中,親吻她柔滑如玉的面頰,告訴她自己的心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肩上忽然一沉,程渲竟然倚着自己的肩頭睡着了過去,那時耳邊的呼吸聲,就和此刻一樣。
穆陵□□,輕輕推開屋門,牀簾拉下,穆陵小心掀開,眼前嶄新的臉孔下,還是他心底深藏的那個少女。就算那段緣分如風逝去,也會永遠在自己的記憶裡。
穆陵把程渲耷拉在外頭的手放回被褥,又俯下腰看了又看。
——“陵兒,你說你不信卦,孃親也不願意去信什麼巫蠱卦術,但許多事,真是按着命運的軌跡,逆改無門。你不想信,卻不得不信。”
——“龍鳳呈祥,帝皇星轉。你是在提醒我…他們兄妹同在,帝皇星就不會是庇護在我身上…”
—— “孃親只是怕失去你,我答應程渲,保守這個秘密,但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你…都是因爲我太怕再次失去你,陵兒,陵兒…我沒資格讓你去做什麼,娘只希望你不要再被命運作弄,娘要你活着。”
“五哥不光要活着。”穆陵捋去程渲腮邊的碎髮,“五哥還有許多事要做。五哥只要你知道,不論,不論發生任何事,五哥都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五哥心如寒玉,烈火難焚,只會對你,只有你。五哥要你和莫牙留下,這樣多好,五哥日日都能看着你,只要能看見,也是一件幸事吧。”
睡夢裡的程渲發出孩子氣的低哼,翻身又睡了過去。穆陵嘴角溢出一抹愛憐的笑容,他依依不捨的走出裡屋,關上屋門,深重的呼吸着。
莫牙回去雅苑時,天都已經黑了。
程渲還沉沉睡着,脣角含笑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莫牙翻身上牀,在她身旁倚下,半明半暗間,他注視着睡着的妻子——齊國公主。
莫牙還記得,大寶船上,一塊黑漆漆的物件朝自己飄來,自己還以爲是大豚魚呢,居然是個半死不活的女人,還是毀了半邊臉的。
那張臉,莫牙現在想起還有些心疼。他撫摸着程渲已經完好的那半邊臉頰,俯身輕輕吻上。
——“程渲,我叫程渲。”
莫牙很喜歡這個名字,染墨渲請,清新脫俗,就和自己叫莫牙一樣。一個手捧龜骨的神婆子,古靈精怪情義雙全,她居然會是…齊國穆氏的公主!?
莫牙盯着程渲熟睡的臉看了又看——就是自己心愛的夫人,哪裡就是金枝玉葉了?莫牙咧了咧嘴,自己娶了公主爲妻,那可就是齊國駙馬了…哎呦喂,莫牙心口一驚,這個駙馬做的也忒憋屈,初入岳陽時還在大街上叫喚算卦呢…這可太丟人,回頭得讓太史令從史冊裡抹的乾乾淨淨。
莫牙扣住程渲的軟軟的手心,他有些明白爲什麼蕭妃對自己有那麼多好感,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吶。蕭妃雖然不知道自己有一顆滄海遺珠,但冥冥中的感覺牽引着她的心,讓她感受到深藏的血脈親情。
小庵堂裡,蕭妃執意要給程渲綰髻,他們說,齊國習俗,女子出嫁要由母親綰髻送嫁,程渲無父無母,嫁給自己時還梳着女兒家的長髻…蕭妃給她梳頭的時候,一顰一笑親情脈脈,莫牙沒有母親,他也從沒見過母親的樣子。但那一刻的蕭妃,就是莫牙自小夢中母親的模樣。她給程渲綰髻…
莫牙鼻尖微微發酸,扣着程渲的手也用力了些,程渲睡的滿足,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看見守着自己的莫牙,快活的笑了出來,“什麼時辰了?”
——“天都黑了。”莫牙溫聲道,“你餓不餓。”
程渲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笑道:“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兒子餓了。”
莫牙忍俊不禁,他攬住程渲的身子貼近自己,親了口她的額頭,“神婆子想吃什麼?燜肘子?還是…來一盤海瓜子?”
程渲不住的搖着頭,俏皮道:“我啊…想大寶船上的那碗魚湯了…”
——“魚湯?”莫牙低低笑着,“那時船上連半撮鹽花都不剩,說是魚湯,也不過就是過魚的熱水…能喝出個什麼味兒?你啊,準是睡傻了。”
“我就喜歡那一口魚湯。”程渲拉了拉莫牙的衣角,“做夢都想。肘子再好吃,也比不過你熬的魚湯,喝上一輩子也不會膩味。”
“好好好。”莫牙哄着夫人,“等回去大寶船,我天天都燉給你喝,你說喝不膩,那就喝上一輩子。”
“沒人能留得下我程渲。”程渲倚着莫牙的心口,肯定道,“我只會留在你身邊。”
——“當年就是這一卦,讓本已經決意蟄伏度日的父王起了換子之心,不惜一切達成所願。孃親已經告訴五殿下,程渲就是沒死的霓凰,龍鳳重歸皇都…莫牙,聰明如你,如今又是這一卦,卦術有云:卦象未破,就還是精準,莫牙,同樣的卦象呈現在五殿下眼前,你說…五殿下會怎麼做?”
穆陵會怎麼做…
——“五殿下不會讓你們離開這裡。他不止會除去唐曉,他也絕不可能讓你和程渲遠走高飛。”
我不過一個使金針的大夫,能做什麼…
莫牙想着,從懷裡摸出羊皮卷,露出光澤熠熠的金針,若有所思。
“我又沒病,你是要給我用針麼?”程渲捻起一枚金針,看向莫牙。
莫牙拂過一枚枚金針,“不是有病纔可以用金針的…我就是拿出來看看,這就收起來了。”
羊皮卷收起,莫牙的心隱隱放下了些,神婆子心氣也不高,也就是天天喝魚湯的念想,這都滿足不了,還配做人家的夫君麼?你夫人可是公主,公主吶。
莫牙托起程渲白皙精緻的臉,含情凝視,眼睛眨也不眨,從你第一眼見到她,她就已經是你心上的至寶,身份卑微與貴重,都沒法改變什麼,程渲就是程渲,是你莫牙牙從海里救上來的女瞎子,你救她上船的那一刻,你們的命運就纏繞在了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程渲纔想開口說些什麼,莫牙已經低頭吻了下去,脣齒糾纏,甜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