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牙臉色有些發紅,垂着頭不敢看程渲,往常都是他挑着程渲和穆陵那出撒氣吃醋…掌櫃口無遮攔…這下可好,程渲逮到機會準得反擊虐死自己。
程渲面不改色,執起醋罐子往自己湯麪裡狠狠潑了些,莫牙斜眼偷窺,嘴裡泛起了酸水兒。
掌櫃精明,但一時也看不出這對新新夫妻暗地裡的博弈,掌櫃想到了什麼,又道:“說起穆郡主…小人見過她這幾次,覺着她不像之前那麼開朗了。一坐半個時辰身子都不帶動的,來去都是一個人,之前她身邊不是有個寸步不離的瘸子麼?”
說話的檔口,程渲已經稀里嘩啦吃乾淨湯麪,捧起海碗把醋湯喝的一口不剩。掌櫃忍不住吞嚥了幾下喉嚨,豔羨的看着吃嘛嘛香的程渲。
程渲摸了摸滾圓的肚子,扶着桌子站起身,抹着嘴道:“掌櫃,兩間房還是都給我們吧,沒準…莫大夫還想一個人住自在呢。”
程渲說着,轉身摸向扶梯,莫牙也顧不得碗裡還沒吃乾淨,甩下筷子就去追她。
掌櫃眨巴着小眼,看着碗裡才吃了一半的流心蛋,又咽了口唾沫。
進了屋,見程渲還是冷冰冰的拉着臉,莫牙也是有些想不通——自己也沒和穆玲瓏多說過幾句話,人家跑來客棧問上幾句,怎麼就惹程渲生氣了?
女人心,海底針,果然不假。可別忘了——莫神醫,最擅長的就是使針。
——“穆玲瓏人不壞。”莫牙把頭倚在了程渲肩上,溫脣蹭了蹭她的耳垂,“就是有些聒噪,偏偏我不喜歡話多的女人…不像你,話不多不少,每一句都說的好聽。”
——“神婆子慣會一張嘴哄人,我就嘴神。”程渲哼了聲。
“也沒見你以前在意過什麼。”莫牙健氣一笑,攥住了程渲的手,“成了親,心眼也變小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我,那酸味兒,我可聞到了。程渲,你真那麼在意我?”
見程渲紅着臉不做聲,莫牙擡起她的臉,凝視着道:“這會兒你該知道,你一口一口五哥,還有他看你的眼神…有多讓我不痛快了?”
程渲眼珠動了動,可還是強撐着沒有服軟。莫牙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要幫你五哥,最不能缺的就是穆玲瓏相助,你忘了,唐曉是她的貼身護衛,唐曉對這位郡主關心備至,情意匪淺…”
程渲忽的抱住了莫牙,把柔軟的面頰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莫牙心尖軟下,輕輕撫摸着程渲的背,溫聲道:“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知道?”
程渲哭喪着臉張開嘴,“剛剛那半罐子醋,可真是酸掉牙了,莫大夫給治治?”
莫牙哈哈笑道:“我什麼都會治,就是沒治過牙,不如…試試?”說着一個使力吻住了程渲的脣瓣,柔軟的舌頭舔/弄着程渲的牙齒,劃過每一處縫隙…
飽暖思那啥,莫牙吃飽喝足,小兄弟也蠢蠢欲動。正要再做些什麼,程渲輕輕推開他越來越燥熱的身子,嗔怒的攏緊了衣領。
莫牙是讀過書的人,也知道神婆子是害羞“白日不宣,淫”,莫牙翻身坐到一旁,憋着笑。這都大大方方睡一屋了,還是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程渲繃起臉,看了眼窗外,道:“莫牙,唐曉剛剛一定是去司天監,天色差不多…我想…去見他一面。”
莫牙收住笑容,“去見唐曉?程渲,他已經知道你就是沒死的修兒…真要去見他?你不怕?”
程渲搖頭,“知道我是修兒,他就更不敢輕易動我。何況他當五哥已死,世上人人把他當做太子…我去見他,不會有危險。”
——“去找他?做什麼?”
“請他讓我重回司天監。”程渲沉着道。
莫牙若有所思,“唐曉是個極其聰明有心思的人,穆陵當時挺你進司天監,你如今辭了差事又去求他,反倒是顯得你當他是有交情的朋友,絲毫不知道他已經換走真正的穆陵,不會讓他生疑,反而…”
——“反而還會讓他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可以瞞天過海,高枕無憂。”程渲笑道,“咱們別忘了,景福宮外,他騙了我,看到我對他繼續深信不疑…唐曉自負,他一定會讓我回司天監,他會想繼續把我玩弄於鼓掌之間…”
“但總還是會有危險。”莫牙眼睛動了動。
“摘星樓大火都沒燒的死我,這一次還用怕什麼?”程渲摟住莫牙的脖子,嬌脣親了口他的腮幫子,楚楚看着他道,“莫大夫,煩勞你替夫人引路吶。”
“你就嘴神。”莫牙雖是有些惱,但還是受不了程渲的甜蜜,這一口親的,從腮幫子甜到了腳底,真是沒什麼答應不了她的。
司天監
見太子親臨,周玥兒已經有些惶恐,再聽太子是專門來見自己,周玥兒激動的渾身都在抽動,平時伶俐的嘴一句整話都說不出,脣齒哆嗦着像是頭一回面聖。
唐曉看着周家女兒有些失態,心裡也是好笑,看來周玥兒真的是自小愛慕穆陵,一顆真心日月可鑑。
周玥兒已經聽到風聲——蕭妃與太子說起擇妃的事,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太子竟然…沒有回絕…還鬆口似有接受這樁婚事。
周玥兒活到這麼大,虔誠占卜祈福,她第一次感覺到了神靈對自己的庇護。
話既然說不利索,周玥兒趕忙去親自給太子沏茶,慌手慌腳灑了半盞好茶,臉漲的通紅,聲音低到了塵埃裡,“太子…恕罪,玥兒實在太沒用。”
——“不用沏茶了,本宮也就是小坐一會兒,和你說幾句話。”唐曉淡淡道。
周玥兒站的筆直,咬着下脣不敢發聲。唐曉垂下眉,忽的道:“嫁進皇家,看似榮耀,卻也有很多不爲人知的苦衷,你吃的了這份苦麼?”
——“我可以。”周玥兒顧不得貴女的身份,瞪大眼搶道,“殿下,玥兒什麼苦都能吃。”
唐曉上下看着哆嗦的她,又道:“周少卿的寶貝女兒,打小也是被衆星捧月長大,本宮要替父皇分憂,朝堂內外每件事都懈怠不得…你,受得了後頭的冷清?”
“受得了。”周玥兒眸子亮着像是飽含淚水,“殿下心中裝着天下,玥兒要是能有幸追隨您,一定會做好分內的事,絕不會給殿下添亂。”
——“本宮的性子,你知道的。”唐曉幽幽挑脣,話音帶着穆陵特有的冷酷。
周玥兒眼眶紅着道,“玥兒當然知道,玥兒和殿下算是一起長大,從懂事開始,玥兒就傾慕殿下您,幻想有一天可以留在您身邊,替您磨墨潤筆,替您溫酒暖身…玥兒深知您的性子,就算不是最懂您的,但玥兒只會做的更好。”
“既然如此。”唐曉站起身,注視着周玥兒的眼睛,“後頭漫長的日子,你不要覺得委屈才好。”
不等周玥兒開口,唐曉拂袖道:“本宮回去了,後面的事…母妃和內務府會去張羅。”
——“玥兒恭送殿下。”周玥兒歡喜的簡直要暈過去,幸福來得太快讓人招架不住吶。
司天監外
莫牙把程渲送到司天監門口,就悄悄躲進了不遠處一家茶館,程渲是讓自己先回客棧的,但莫牙纔不,要是唐曉那廝戴着穆陵的面具,吃自己夫人的豆腐怎麼辦?莫牙要躲在隱蔽處,窺視着唐曉,確切的說——是要觀察他。
周玥兒把太子送到門外,親衛首領恭敬的遞上玉逍遙的繮繩,周玥兒擡眼見這親衛有些眼生,疑道:“殿下,這位將軍,怎麼好像沒有見過?”
唐曉自若道:“本宮前幾天已經換去一批親衛,上林苑驚魂,他們一個個護主不利,本宮雖然保住性命,但他們一個個也是難辭其咎。”
——“確實該罰。”周玥兒後怕道,“玥兒每次想到那次,都是心悸不已,要不是他們,殿下怎麼會遇險?沒有讓他們以死謝罪就算殿下開恩了。”
周家這個女兒情動時溫柔,性子裡卻藏着狠辣。唐曉臉上也沒有表情,冷冷接過馬繮。
——“這匹馬?”周玥兒走近幾步詫異的打量着陌生的玉逍遙,“殿下的汗血雖然沒有找回來,可玥兒聽說,玉逍遙性子暴烈,還摔死過您的皇兄…”
唐曉原本對她也算不上討厭,但剛剛那幾句,卻讓他有些反感。周玥兒還沒嫁進宮,就已經開始各種好奇多事,說什麼絕不會給自己添亂…就這性子,真是難說。
“玉逍遙對本宮有恩,馬通人性,本宮當然要善待它。”唐曉語氣帶着不喜,牽着玉逍遙朝外走去。
周玥兒聽出他話裡的情緒,瞬時也意識到自己話多,慌忙屈了屈膝向太子行禮告別。
——“是太子殿下麼?”不遠處的大榕樹下,程渲朝着司天監門口喊了聲。
這一聲讓周玥兒嬌軀一震——程渲,陰魂不散的程渲。
唐曉戒備的看向樹下對自己笑嘻嘻的盲女,程渲,她不是離開岳陽了麼…唐曉告訴自己,自己已經是齊國太子,見到誰都不用提心吊膽,但不知道爲什麼,等他看清了程渲那張臉,他的後背忽然滲出絲絲涼意,打破他滿滿自信的涼意。
程渲摸索着走向唐曉,親衛軍雖然換了一批,但人人都知道太子待盲女親厚,還一起吃過梅花糕吶。這樣道不明的交情…哪有人敢去攔程渲的步子。
周玥兒皓齒快要被自己嚼爛,就差大吼一聲把這個女瞎子拖出去。程渲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太子和自己談及大婚的時候出現…真是...命裡的剋星。
——“程卦師?”周玥兒露出一張燦如朝霞的臉孔,“你怎麼又回岳陽了?不是說去成親了麼?成了麼?”
“多謝周卦師惦記。”程渲咧嘴笑道,“我和莫牙已經成親了。”
“成親多好。”周玥兒略微松下口氣,“新婚燕爾,你不去和莫大夫你儂我儂,又跑回來做什麼?上回走得太急,落下東西了?”
程渲搖頭,“成親後的日子過得是挺美,只是…”
——“只是什麼?”周玥兒神情嚴肅。
程渲憋着笑,“只是,成親花銀子的地方太多,岳陽攢的錢一場婚事就花的乾乾淨淨,這會兒兩張嘴要吃飯,所以…才得再回岳陽,岳陽遍地是黃金嘛。殿下,您說呢?”
唐曉仔細聽着程渲說的每一個字,話問到了自己嘴邊,唐曉一個失神都忘了去接。周玥兒見他恍惚,只當他心裡還有程渲,聽到她成親心裡起了不痛快。周玥兒醋意大起,卻又不敢說下重話惹太子不快。
——“太子殿下?”程渲脆聲道,“您是不記得我了麼?太子說過…咱們,是朋友。”
“是朋友。”唐曉回過神,“還沒有恭喜你和莫大夫。”
“不知道殿下…能讓我重回司天監麼?”程渲昂起白淨的臉。
那張臉…唐曉倒吸涼氣,程渲根本就是沒死的修兒,但如今自己和程渲都是靠神蠱變臉,揪出程渲,也容易給自己帶來麻煩。要真是一個小小盲女,根本不足爲患,可她是修兒,無所不能卜的第一女卦師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