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涌出一羣人,手持各式各樣的“兵器”,嚷嚷着要爲民除害——
“少爺快跑,小米斷後!”
“斷什麼後,快跑了!”
扯着二女倉皇逃竄,本以爲不會有人追,不曾想,那些人不但窮追,而且猛打,下手還特重。
蕭客護在兩女後面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城外老遠,見沒人追趕,纔敢放慢腳步。
城中,那條賣馬車的街道上,一箇中年男子推着一個輪椅,輪椅上坐着一個弱冠少爺,那少年冷哼了一聲,道:“跑得倒挺快!”
身後男子踟躕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少爺這麼做是不是太——”
“過分?”少年不以爲然道:“那我雙腿殘廢就活該?”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是怕老爺知道,會責怪少爺!”男子道。
“我爹知道了又如何,我又沒把他們怎麼樣,他們是惹了衆怒!再說了,我爹或許更想他們死呢!”少爺略一停頓,指了指天,意味深長道:“這天還沒晴呢!”
“少爺說的是!”男子不敢多說。
“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像喪家之犬一樣活着!”少爺狠狠道,轉而又狠厲地望了男子一眼,道:“昨天的事怎麼辦的,不是讓你重傷他嗎?”
男子訕訕一笑,道:“小的怕打死他,下手輕了些!”
……
城南,三人都是氣喘吁吁,小米一邊給蕭客擦拭着頭上的血,一邊不忿道:“出手也太狠了,頭都打破了!”
“他孃的,真他孃的狠啊!”
這時,沈小七咬咬嘴脣,道:“城主素來相信鬼神之說!”
“算了,天無絕人之路,想想接下來去哪兒吧!”蕭客說着,忽然咳了一下,感覺有些腥氣,馬上閉了口。
昨日的傷還沒好,今天又被打,還跑了那麼遠的路,肺部明顯感覺不適,呼吸起來隱隱作痛,本以爲只是咳嗽一下,卻沒料到咳出了血,雖然及時閉了口,些許血液還是從嘴角滲了出來。
“你,你沒事吧!”沈小七覺得自己連累了他,愧疚道。
“我沒事,雷劈都不死,這點小傷算什麼,唔——”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衣服爛成這樣,頭破了,又吐了血,還逞什麼強! ”小米嘟着嘴道。
被看穿了嗎?蕭客訕訕一笑,道:“那,現在去哪?”
“不好,又來人了,快跑!”小米疾聲道。
跑了沒多遠,小米忽然停下來。“呵呵,原來是幾個孩子!”
“孩子?”蕭客回頭一看果然如此,看了看小米擼袖子的樣子,急忙道:“你幹什麼,想揍他們?”
小米點點頭,想迎上去痛扁他們一頓。
“別鬧了,打幾個孩子也出不了氣,快走吧,等會兒他們大人要來了!”
一路向南,是一片大山,看着高山密林,小米提議先養好傷,然後繞過遼城,到宣城買馬車。
“城主府——很好,這個仇我記下了!”
昨日被打傷,今日被追打,應該是出自同一人手筆。我他媽招誰惹誰了,怎麼就不能給條活路!
城主,很大嗎?等老子牛逼了,就讓你牽馬墜鐙!行了,先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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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
雨依然下個不停,好像老天爺得了尿頻。
山腰一個小山洞中,窩着一男兩女,三人都瘦瘦的,卻依然覺得很擠。
“少爺你往外一點,踩到我衣角了!”十三四歲的少女撇着嘴,將身邊的少爺往外推了推。
“都淋到雨了,還擠,我可是傷員,能不能照顧點!”蕭客叫着屈,又往裡蹭了蹭。
山洞本就狹小,裡面又放了許多行李和乾柴,哪還有人待的地兒。話說,鍋碗瓢盆都放在了外面。
“咕咕——”,不知誰的肚子叫了一聲。
“這個,先說好了,肚子叫沒事,想放屁可得出去放!”
氣氛太沉悶,想開個玩笑調解一下,卻沒見效果。
“都快餓死了,哪來的屁,你放一個聽聽!”小米氣哼哼地,乾脆一腚坐在了地上。
“雨好像小了,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去弄找點東西!”
這時,沈小七緊了緊眉,“你身上還有傷呢!”
“小傷,死不了人。再說我們都兩天沒開伙了,那幾塊冷饅頭都有餿味了,你們頂得住,我也頂不住啊!咳咳——”
“要不,還是我去吧——”小米弱弱道。
“就你那點膽子,兔子都能把你嚇哭嘍!”
“要不,我們一起去?”小米道。
“這樣也好!”
“我也去!”沈小七忽然道。
“你身子弱,留下來看家——”蕭客說着,看到沈小七固執的眼神,便屈服了:“那就一起去!”
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太好。再說,這只是山的外圍,也不會有什麼猛獸。
這兩天躲在那個小洞裡呆的太過壓抑,出來走走感覺還是不錯的。兩女心裡的陰霾似乎被這濛濛細雨沖掉了,眉頭紛紛舒展開來。
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能找到的事物並不多。撿些野果,採些蘑菇。再者就是抓兩隻青蛙什麼的。
“少爺,你抓青蛙做甚麼?”
“吃啊,把腿揪下來烤着吃,可香了!”
“那麼噁心,怎麼吃啊?少爺你吃過嗎,我怎麼不記得!”
“怎麼那麼多問題,待會兒愛吃不吃!”蕭客急道:“這有什麼噁心的!人家灰太狼都吃這個能不好吃麼!”
“灰太狼?”
“就是大灰狼!”
“少爺你別嚇我!”
……
“小米啊,尋個機會你去城裡置辦點吃食,那裡沒有張貼你的畫像,應該沒事的!”
“我知道!過兩天風頭過了我就去!”
幾人小心翼翼躲着泥濘,還要避着樹上灑下的積水。有點慘,卻別有一番滋味。
“採蘑菇的小姑娘,揹着一個大籮筐……”
“少爺哼哼什麼呢,那麼難聽?”
“難聽嗎?那好,作首詩如何——”蕭客稍一沉吟,吟道:“採菊南山下,悠然見,見,見——”
蕭客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被人盯着,這種感覺與腚上長沒長眼睛無關。
“見什麼?”
“見老狼——”說到此處,蕭客聲音已經變了調。
三人轉過身來,盯着遠處的一簇灌木叢。一隻餓的皮包骨頭的老狼走了出來。三人同時一個激靈。
老狼一步步靠近,三人一步步後退。
老狼很瘦,目光卻炯炯有神,很明顯,它這是見到獵物後的振奮。
蕭客從小米手中拿過那根帶尖的棍子,死死地盯着老狼。狼也很小心,因爲對手畢竟是三個人。
這樣對峙着也不是辦法,片刻的驚慌之後,蕭客恢復清明,開始想辦法,將傷害降到最低的方法。他想到了,給二女一個眼色,帶着她們一步一步後退。
直到身後出現懸崖,蕭客才停下腳步,推開兩女,右手握緊尖棍,挑釁地盯着老狼。老狼也明白,眼前這人便是自己的對手。
老狼一步步逼近,終於,一下子竄上來。蕭客側身躲過,然後猛地刺向狼身,卻刺了個空。
老狼剛落地,反身又撲回來。齜牙咧嘴,很是懾人。
這麼短的時間,蕭客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下意識的伸手擋住要害。在被狼咬住的剎那,蕭客右臂一揮,刺在狼頸上。狼不依不饒,咬住蕭客的胳膊,不斷地撕扯。像勾在魚鉤上的魚,全身扭動。
知道它猛,卻沒料到這麼猛,跟瘋了一樣。
蕭客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用雙臂擋着狼頭。
兩側的小米和小七慌了一陣之後,胡亂抓起什麼東西,發瘋似得跑過去,照着狼頭一通亂打。
只聽嗤地一聲,狼口撕下一塊肉,然後起身就往沈小七身上撲去,沈小七連連後退,跌在地上。
蕭客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兇性大發,瘋一般撲過去。棍子刺腰,膝蓋砸腿。
狼是銅頭麻桿腿、鐵尾豆腐腰,當即站立不住。
藉着衝過來的慣性,蕭客纏着老狼滾出去,那方向正是懸崖。
如他所願,一人一狼滾下懸崖,翻滾的少年就這樣與不知性別的野狼殉情了。
小米衝過去撲跪在崖邊,怔怔地望着崖下,久久沒聽到摔落的聲音,想到相依爲命的少爺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眼淚如洪水般一瀉而出。
沈小七艱難地站起來,跛着足一步步走過去,目光呆滯。
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剛給了自己一點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卻又吝嗇的收了回去,她覺得心裡空空的。生無可戀,不如隨他去吧,沈小七一步步走向懸崖。
她以前無數次想過死,預想過的恐懼,此時竟忘得一乾二淨。
“你幹什麼!”小米一把拉住沈小七,道。
沈小七木然望着小米,什麼也沒說,那神情卻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意願。
“你死有什麼用,少爺又不會回來!”小米道:“再說,少爺爲救我們而死,你就這樣死了,對得起他嗎!”
沈小七依然目光呆滯,卻是開口說了話,一字一句說的很慢:“活着還能幹什麼——”
小米啞口無言。
沈小七邁出一步,一隻腳已經懸了空。
“等等!”小米拉住她,急道:“那個,那個,誰說少爺會死的!你不知道嗎,少爺被雷劈都沒事!不就是掉下山崖麼,肯定沒事的!”
沈小七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似乎意動了。
“你不信?我告訴你,定親那天少爺被劈的焦黑,結果才三天就復原了,身上連疤都沒落下!”小米望着沈小七道。
“這麼說,我跳下去,也不一定會死!”沈小七道。
“這個,這個,你下去會拖累她的嘛!”小米道。
沈小七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小米以爲她聽了勸,不料沈小七卻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個月!他不上來,我就下去!”
“行,一個月他準能回來!”小米只想着先穩住她,然後再想辦法勸。
此時的蕭客的確還沒死,非但沒死,還活的很精彩,因爲他還在掉落的過程中,與兇狼戰得正酣。
踹跑了兇狼,蕭客開始等死,這次不同以往,他並不那麼想死,因爲多了些牽掛。
先前答應過小米,要活出個人樣來!還有沈小七,她會不會覺得內疚,會不會認爲是她剋死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