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時爲了節約電池,電筒都是關了的。藍醉重新打開照過去,這平臺上因爲常年水汽潤澤,覆着一層類似苔蘚的黑泥。藍醉用袖子撥弄乾淨,小坑完整的形狀就露了出來。
容十三也將腦袋湊過來,只見這坑不過小指頭大小,一頭入石頗深,最深處拉出一條尾巴,斜斜向上刮出,越來越淺,最終消失。
容十三將手指頭探入最深陷位置,撫了一遍,再用電筒細細照過,說道:“好像是戟。”
“是戟。“藍醉肯定道,“刃口三凹兩凸,是戟尖頭上的導血槽。”
容十三站起來順着小坑尾痕消失的方向空手比劃了下,又走了一步,蹲下身體繼續尋找,這次地上沒有痕跡,但是再走兩步後又出現了,而且不止一處,小坑間距離大致相同,深度與尾痕方向也幾乎一致。
“看樣子這個人抱着的兵器不少,抱不動了纔會磕在地上。”容十三得出結論。
“嗯,這麼說來北燕人完全不像外傳的那樣蠻橫魯莽,起碼關門捉賊、以逸待勞的兩套伎倆就玩得溜熟!”藍醉忍不住拍了拍白素荷肩膀,“白姐,厲害啊!”
藍醉手指剛在地上摸來摸去,這一拍弄得白素荷肩膀滿是泥。白素荷眉頭剛皺想拍,蒙箏已踮起腳尖伸手去拂。
“我自己來。”蒙箏個子矮,踮腳拂土的樣子很勉強。白素荷剛要自己弄,被蒙箏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繼續拂弄。
白素荷怔忪,蒙箏一言不發,直至徹底乾淨了,這才又坐回地上休息。
白素荷依舊站在原地愣神,蒙箏的變化明顯,她卻有點不知如何應對。恢復夏若卿記憶的蒙箏故作嬌憨,她不是看不出來,而且那樣的蒙箏總讓她有意無意的憶起昔日夏若卿以嬌弱博人憐愛的種種欺瞞,是以蒙箏越裝她越厭惡。而今的蒙箏貼心依舊,卻霍然撕破了那層僞裝,固執中透出不容人拒絕的強勢,遠不同於以往,更讓白素荷感受到一種似有若無的戾氣。
她究竟想幹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旁邊三人聰明地遠離明顯閃爍電火霹靂的兩人。君漪凰藍醉附身繼續尋找痕跡。她少有碰觸這些機關巧術,人卻聰明,一經藍醉點撥就明白了當下情況。以目前所見,地面上的流沙陷阱規模龐大,顯而易見是爲禦敵而設,加上平臺上諸多繩索、地面上兵刃磕碰的痕跡,已經可以想象出這座北燕古城防禦的大致流程。
這座古城位置本就易守難攻,在山脊上修築城市城牆。視來犯敵人的實力強弱決定是否要強行抵抗。敵弱自然滅於城下,敵強則假意失守城池,誘敵入城,城中士兵再避於各居室石屋之中,擊發流沙機關,讓來敵盡數陷落地底。君漪凰猜想原先地底肯定不止水沙這麼簡單,想來還有其他致命的東西。城中士兵等來敵死在地坑中後,再從各個孔洞順繩攀下,將來敵的兵武收撿爲己用。君漪凰出身齊郡,而齊郡就是依靠國中鐵脈豐富以及冶煉鑄造技藝出衆而立國,戰亂時代兵器鐵器最爲吃緊。兵者、詭道也,北燕這座城池的做法可說是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利益,堪稱一絕。
平臺黑暗,且地上又覆有黑泥,之前確實沒人去注意地上的這些細小痕跡。這一留心才發現地上這種凹坑不少,在石洞四周最爲密集。從凹坑形成的形狀就能判斷這些拖抱武器人的行走方向。把兵器搬運回去自然是要使用分發的,最差也能跟到一個囤積點,怎麼都比在他們在黑暗裡轉圈子的好。
有了路就是好事,幾人也不休息了,匆匆把熱依木四個睡得昏天黑地的踢起來,順着凹坑方向一路往前走。
越走地上凹坑越密集,最後竟然集中到一個石洞前。藍醉跳下去一看才發現這個石洞表面與其他石洞相同,內部結構卻截然不同,整個洞穴呈倒喇叭狀向四面擴展,越走越高越走越寬,最後成爲一個既高且闊足夠一輛公交車通行的大石洞,盤旋向下蜿蜒。
石洞洞壁粗糙,主體天然形成,邊緣能看出人工修平的痕跡。隨着入洞以後,平臺上溼冷的感覺逐漸消失,空氣變得溫暖,再往下行,溫度攀升,竟然感到悶熱起來。
藍醉一抹額頭細密汗珠,腳步開始遲疑。她們這往下至少走了有十多分鐘了,按海拔高度來算已經遠遠矮於沙漠平面,與地面越離越遠,卻還沒看到底的意思。這山洞究竟是要通往哪裡去?
回憶起熱依木所說的咔若巴薩齊是魔鬼的居所,難道這個山洞真的是通到地獄裡去嗎?
衆人心頭惴惴,各自嘴上雖不說,行動上卻均生出了怯意。坎吉年紀小,在黑暗的地方呆了這麼久,已經忍不住抽抽噎噎哭起來。熱依木和薩比爾礙於誓言,只能又哄又騙,就在這一片嘈雜中,山洞最後一旋,電筒光忽直射出去,沒了洞壁攔阻。
所有人站在這突然出現的洞口前,都驚呆得無法做聲,連坎吉的哭聲也爲之一頓。
洞口之外是一片至少方圓數裡的平整區域。之所以能判斷得這麼準確是從離洞口大約兩三百米的位置就有一根根柱子拔地而起。柱子是什麼材質還不得而知,但柱體上雕紋繁複,更爲奇異的是那些雕紋在黑暗中竟發出濛濛淡藍色光芒,恰似月光星芒,能清晰映照出柱子旁邊方圓一米內的景緻。
那些柱子的位置錯落有致,顯然經過精細計算,彼此間的光芒呼應,串串連連,向遠處延伸,數量不知凡幾。更遠處在一排柱子旁側似乎有騰霧嫋嫋,將柱子的光芒掩映得越發朦朧。
整片地區除了不知哪裡傳來的輕微水流聲響,再無其他聲息。聖潔、詭異、柔美、陰森,從沒人能想到這些詞語會用來形容同一片景色。
“我……我是……到達地獄之城了嗎?”熱依木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手伏地,用莫克語喃喃不休,聲音顫抖,似是禱告。薩比爾面露懼色,帶着坎吉也一同跪下。西日阿洪雖不明所以,但見大哥都跪了,自也‘咚’地一下,震得地面都是一顫。
旁邊藍醉一行人對這四人很是無語,由着他們去了,又將白素荷和蒙箏留下看着他們,藍醉、君漪凰和容十三小心翼翼往最近的一根柱子走去,準備查探個究竟。
等出了山洞才發現這片區域的地面是用碎石、黃沙混合鋪墊而成的,落腳雖然不平但很堅實。在還沒抵達柱子的路段,他們用電筒四處照射,地面上也並非空無一物,越靠近柱子散落的雜物越多。藍醉撿起幾件細看,多是盔甲殘片、斷槍斷劍一類,都不知在這裡擱置了多少年月,鏽得一塌糊塗。
再往前進入柱體照明範圍,不止殘片斷槍,還出現了比較完整的諸如半身盾等古代作戰的器物。
除了沿路以來沒有一具屍骨,這裡宛然就是一座千年前的古戰場。
“這些東西是北狄的。”前方地面又有一塊盾牌。這塊盾牌相較之前那塊完整得多,君漪凰彎腰拂去盾面上的沙土雜物,指着盾周邊緣環繞的一條既像龍又像蛇的圖騰,“這是蛇龍,北狄的聖獸。我在南塘時曾經隨南詔帝見過北狄使者,他們的精銳士兵攜帶的武器上都有蛇龍圖騰。”
君漪凰在原地環了一圈,低語道:“容玖看到的那本古志記沒胡說,這古城的最後一戰的對手確是北狄。想不到北狄居然破了城上的流沙機關,追到了這裡。”
藍醉和容十三也是一默,他們也沒想到這洞窟盡頭居然是古戰場。只是戰場之上雙方必有死傷,爲什麼迄今爲止卻一具屍體都沒有看到?”
這個謎團暫時無解,三人一時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走到旁邊一根石柱前研究。剛纔離得遠還不覺得,如今走得近了,才發現這些石柱端的是氣勢逼人。高度足在十五米以上,仰望不見頂,在黑暗中幾有參天而立的感覺。柱上花紋採取陰刻,整根柱體從腳至頂雕刻得密密麻麻。陰刻的縫隙中填入了一種淡藍色的半透明物資,那些濛濛光芒就是這種物資發散出來的。藍醉隔着衣服撫按一番,觸感硬軟適中,填入的這東西像是一種膠質,靠近時還能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味道。
“這是什麼?”藍醉繞着柱子打轉,這淡藍光芒遠觀柔和,近看卻有些刺眼,反倒讓人看不清。藍醉後退兩步,眯眼仰頭再看,越看越覺心驚,忙拉了容十三一起,指着柱子道:“十三哥,你看看,這柱子上的是百蟲圖吧?”
柱子雕刻擁擠,容十三原也沒看出個所以然,被藍醉一說定睛看去,逐漸將花紋分離,果不其然,柱上陰刻的花紋盡是蠍、蛇、蜂、蜮、蜈蚣之類毒蟲,或扭身翹尾、或展翅欲飛、或盤旋吐舌、或蜿蜒爬行,尤其經過那層淡藍物資塗抹後,柱上陰刻的毒蟲更是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會從柱中撲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