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暴風雪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仍是成團成團的往下墜。藍醉沒來北蒙之前,從來沒有想象過會在雪山以外的地方遭遇到這麼大的雪,南方的雪細膩柔弱,就像情人的手,溫柔的撫上髮梢衣領,而北蒙的雪像刀,夾在風裡刀刀直摧人心。
藍醉費勁前行,每一步踩下去都能留下一個沒入小腿肚的坑,分明是寒風撲面,藍醉卻走得滿身大汗腿腳痠軟。君漪凰走在藍醉的前方,和隊裡諸人不同,再大的風雪都不會對君漪凰造成任何影響,因此君漪凰身形顯得分外輕鬆飄逸,配以她那頭半束及臀長髮,猶如雪中精靈。
也是因爲雪太大,每個人都專注於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塊地方,加上藍醉刻意的拉開距離,沒人發現到君漪凰的異常。藍醉走一段就看看手裡的指南針調整行進方向,她在出發時就制定好了路線,好在即便驟下暴雪,但地形還是熟悉的,不像真在雪山上行走,步步驚心,隨時一個踩空就會滾下懸崖。
走了兩個多小時纔到達他們在沙盤上定下的天樞位,短短几公里的路花費的精力比藍醉想象的更多。這會的雪稍微小些了,所有人都癱坐在山腳喘大氣,一步都挪不動。藍醉同樣累極,卻不能歇,頂着風雪在四周繼續找阿斌留下的路標。
一路過來,他們已經發現了阿斌留下的四五處標記。幸好阿斌防備着下大雪,留下的路標不是劃在路面上的,而是用好長一根枯枝條筆直□□地面,削尖了枝頭來指方向。虧得是這樣,路標才能在大雪中保存下來。
藍醉果然在一處隱蔽的地方再次發現阿斌留的枝條,枝條截面直直指向山坡上。面前的土坡稱爲山也不過因爲它比起旁的土丘顯得高些陡峭些,並沒有茂密的山林植被,除了幾塊嶙峋大石完全找不到隱蔽藏身的地方。藍醉打開頭燈擡頭極目遠眺,整座山頭也被白雪覆蓋裹了一層,將人類曾經活動留下的痕跡遮掩殆盡。
“兩人一組,開始搜山。”仲叔在藍醉旁邊也看到了阿斌留下的樹枝,這至少給了他們一點信心。就這麼一座小山包,對於現場的二十多個人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隊裡除了王富貴都是年輕人,年輕力壯,坐着不大會就緩過勁,紛紛組隊再往山上爬。藍醉繞着山腳走了半圈,望向山腰上一個個分散人影,說道:“仲叔,這不是山丘,是封土吧?”
“嗯,我們聽到這鬥在草原上,先入爲主以爲和其他北蒙少數民族的陵墓一樣,千騎踏平不封不樹。哪裡想到這座陵墓不但有封土,而且還造了風水勢。”仲叔手一比劃:“這些高陡的山丘,估計都是當時人爲疊起來的封土。今天爲了找阿斌,我們搜索的範圍有限,如果繼續往後擴大區域,我推測這些山丘連起來應該就是一個完整的北斗七星。七星連珠,天樞爲首,搖光作尾,環着那個水泡子,就是一個龍盤守珠的絕佳小風水。唉,當時爲了這個陵墓,只怕花費人工無數,左右那些矮小丘陵有一部分搞不好也是當時人爲疊起來掩人耳目的。咱們一路過來都是這種地形,竟然沒有在意,完完全全看走了眼,對着這麼明顯的小風水當了睜眼瞎。”
“當時南北年年交戰,民衆頻繁遷徙融合,北蒙墓葬風俗雜糅了中土的風水學說和防盜措施,倒也不奇怪。只是這麼一來,這個蘭妃陵的規模比我們想象的恐怕大得多。”
藍醉嘆氣,說起來這麼大一個墓葬,對於倒斗的人來說應該是幸事。墓葬規模越大,說明下葬者身份越貴重,陪葬物品就越多,但東西太多,她尋找寄存君漪凰魂魄的物品的難度就越大。
也不知道魂魄會不會在主人靠近時自動跑出來,要是真能這樣,她就省事了。但是這經驗誰都沒有,君漪凰自己都是懵懵懂懂,只能先下去再說。
榆晨沒有跟着搜山,也沒靠過來和藍醉他們說話,只是籠着兩隻袖子冷冷望着山丘不知在想什麼。
突然山坡另一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慘叫,聽得餘人都是一驚。藍醉仲叔微愣立刻往着慘叫的方向跑,白素荷君漪凰緊跟在他們後方。榆晨要等王富貴落後了一步,轉首再看山上時,瞳孔倏然緊縮,愣在原地。
“晨哥兒,看樣子是找到入口了,把藥含在嘴裡別斷,和他們離遠點。”王富貴沒發現榆晨異常,只是抖着手從胸前口袋裡摸了一個塑料瓶子遞給他。
“王叔,下面兇險,要不你別下去了。”榆晨回過神,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接過瓶子勸說王富貴。
“我和你爸一輩子的交情,上次他來我要守着鋪子沒跟他一起,結果他變成那個樣子。現在有救他的機會,我怎麼能到了門檻還抽腳。”王富貴頓了頓又道:“這個鬥裡兇險萬分,我一把老骨頭無所謂了,你看着要是情況不對馬上走。榆家就你這麼一個獨苗,萬萬不能栽在這個鬥裡,知道嗎?”
榆晨胸口一暖:“知道了,王叔。”
藍醉和仲叔趕到慘叫地點的時候,在附近搜索的人已經聚了好大一堆。衆人圍着的是個黑黝黝的窟窿,隱藏在一塊兩人高巨巖的後方,位置極爲隱蔽。一個榆家的夥計坐在窟窿邊,探頭探腦的往窟窿裡看,滿臉焦急,想下去又膽怯。
“出什麼事了?”藍醉問那個夥計。
“蘇合剛從岩石上摔進去了……”那個夥計對於藍醉揍蘇合的事記憶猶新,對於藍醉顯然有些畏懼,連忙回道。
“怎麼會摔進去?”藍醉打開頭燈走到窟窿邊緣往下看,是傾斜向下的,角度大約在四十五度左右,在洞口能看到一串鮮紅的血跡,延伸到洞窟深處,卻沒看到蘇合的人影。窟窿裡有股特別難聞的味道,她一靠近就噁心得馬上把頭移開,嗆得咳了聲。
“怎麼了?”榆晨剛跑到窟窿邊緣,沉色問。
“蘇合掉進去了。”藍醉擡頭看看頭頂的大岩石,岩石呈斜面,從上面看很難發現前方突然懸空,估計蘇合當時是走在岩石上沒留神,風雪又大,直接一腳踩空摔進去的。
“榆晨你來看看,這大概就是木頭爺打的盜洞。”
榆晨把手伸進洞窟邊緣摸了兩把,擡頭皺眉道:“下鏟的方式確實是我家的,但是這洞裡是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屍體的味道,腐屍。”白素荷站旁邊冷冷接口,通往君漪凰墓穴積屍地的那個洞穴裡堆滿了蒙箏推進來各色屍體,同樣充斥着這種噁心的味道,一輩子都讓人記憶猶新。
思及此,白素荷掉頭狠瞪了蒙箏一眼,蒙箏聽到洞裡有腐屍嚇得圓臉發白,抱住白素荷的手臂不撒手,對於白素荷的白眼自是沒見到。
“不管怎麼樣,先下去把蘇合撈出來再說。”藍醉道。那個壯漢雖然討人厭,但也是人命,從這麼高的岩石上筆直摔下去,情況恐怕夠嗆。
“嗯。”榆晨應了,指揮兩個人進洞找人。藍醉和仲叔他們乘隙把裝備和藥品拿出來,準備人一出來就採取急救措施。
剛下去拉蘇合的兩個人半天沒響動,榆晨正等到焦急,裡面又傳來‘啊’的一聲。
“又怎麼了!大驚小怪鬼叫什麼,快把人帶出來!”榆晨衝着洞口怒喝。
深處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沒事,這裡還有個人!”
藍醉和仲叔手頓了下,相對齊聲道:“阿斌!”
盜洞斜度太大,下去容易上來難。藍傢伙計丟了截繩子進洞,再往外拽。一個大個子緩緩被繩子拖了出來,正是不久前失足掉進去摔得滿腦袋血低聲哼唧的蘇合。繩子再丟,這次拉出來的人果真就是阿斌。
阿斌臉上沒看到明顯傷口,被拉出來時仍處於昏迷狀態。藍醉捧着他腦袋找了一圈,纔在後腦勺上找到一個口子。口子的血已經結痂了,摸形狀約莫是鏟子之類敲上去造成的。
“操,這是下死手啊!那三個兔崽子被我逮着非扒了他們皮!”仲叔怒道。
藍醉黑着俏臉沒說話,把溶好的針劑推入阿斌的靜脈裡。阿斌身手在藍傢伙計裡算很好的,他的傷摸着嚴重,實際上還算好,應該是當時被襲擊時直覺往下矮身躲避,鏟子斜飛出去削掉了半塊頭皮,沒直接砍進顱骨裡。現在昏迷主要是因爲身體嚴重失溫和脫水。
把兩個傷者搬到避風的位置,又等了好會,阿斌才悠悠醒轉。
“阿斌,感覺怎麼樣?”
“媽的,好痛!”阿斌說話還算利索,開口就喊痛,緩了緩才道:“藍姐,我沒事。陳老頭和那姓蘇的兩兄弟進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被他們發現了?”
“嗯。當時蘇家兄弟有一個要撒尿,就找到這塊石頭,沒想到下面是空的,他腳踩歪直接滾進去了,另外一個就去救他。我當時也是腦子被驢踹了,想看一眼這到底是什麼洞,就靠得近了些,剛走到洞邊聽到後面有風聲,後來後腦勺一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差點命都沒了。”仲叔恨鐵不成鋼的哼道:“他們進去多久了?”
“蘇家兄弟掉進去的時候大概是下午四點的樣子。”
四點,那離現在有十來個小時了。
“你們剛纔在洞裡看到新印子沒?是下去的還是上來的?”藍醉問剛纔下去拖蘇合和阿斌的兩個夥計。
“有倒是有,不過只有下去的,沒發現上來的印子。”其中一個又補充道:“這個洞太陡不好上,要上來肯定會有手扒拉的印子的。”
這就是說,十個小時了,那三個人沒帶足夠食物和水,卻還在下面沒上來過?
“榆晨,安排四個人送蘇合和阿斌回帳篷,我們進去吧。”藍醉再度把頭探到洞窟旁邊往裡看,斜斜直入地底的窟窿,就像地獄的入口,等着他們主動投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