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川, 川川……”
史茗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看天花板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蔣一文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去捏她鼻子, 心疼地講：“怎麼過來了？還在沙發上頭睡着了？”他說着把手伸到史茗川的身後, 扶着她坐起來。
史茗川揉揉眼睛, 終於把目光聚焦在蔣一文臉上：“你手術做完了？”
“恩！”蔣一文站起來, 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他走開後史茗川才發現辦公室裡那位女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現在辦公室桌邊圍了一個比蔣一文大一些的年輕醫生，還有一位四十多歲的醫生。他們的眼睛都紅紅的，看起來都是剛從手術室裡出來的。史茗川趕緊低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儀表：還好今天穿的是及膝的褲子, 睡着的時候應該沒有太失態。
那位年長的醫生慈愛地衝她笑笑：“等很久了吧？”
史茗川搖搖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竟然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另外一個年輕的醫生顯然調皮多了, 拎起桌上的漢堡、可樂晃呀晃的：“哎呀呀, 愛心外賣呢！哎, 想我老婆當年也是這麼關心我的，現在整天圍着兒子, 我就是個冷宮棄夫！”
史茗川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抱歉啊，我只買了一文的份……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就吃了吧。”
“那怎麼行？”蔣一文把白大褂換下來，長手插到兩人中間把袋子搶了過去，“師兄、師傅的份兒我明天再請, 這個是我們家川川送過來的, 恕不相贈！”
蔣一文的師傅和師兄互相看看, 滿臉笑意。史茗川瞪他一眼, 他忙着拆漢堡盒子根本沒有看到。漢堡放了這麼久早涼了, 蔣一文卻吃得津津有味，還衝另外兩人挑挑眉毛, 分明還是個愛炫耀的臭小孩。
蔣一文的師傅哈哈大笑起來，過來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不早了快回家去吧，美國的事你也再考慮考慮！”
蔣一文先看看史茗川，然後把手搭到她肩上跟同事道別：“那兩位也快回去吧！”
“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師兄突然搖頭晃腦地唱起當年《倚天屠龍記》的主題曲來，一付惜英雄嘆英雄的表情。蔣一文把手上的塑料袋朝他一甩，把垃圾全丟給了他，摟着史茗川回家去了。
史茗川剛纔在醫院辦公室裡睡過一覺精神不錯，蔣一文則回到家就鑽進浴室去了，他知道史茗川不喜歡自己身上醫院的味道。等他洗完出來的時候，史茗川也把電腦上正在播的音樂暫停，一本正經地指着對面的沙發：“過來，坐下！”
蔣一文用乾毛巾擦着溼頭髮，跳到沙發上面，探過手來抱她：“坐好了！”
史茗川把他還顆還在滴水的腦袋推開，嚴肅地講：“坐端正了，姐姐有要緊事情講呢！”蔣一文嘟嘟嘴，雙腳都盤到沙發上面坐直身體。
“美國醫院的事，你給姐姐老實交待一下。”
蔣一文的眼睛本來就大，現在溼漉漉地冒着水汽，無辜得很：“昨天就交待過了啊，夫人。”
史茗川眯眯眼，決定轉變戰術。她腳一擡，坐到蔣一文背後，拿過他手裡的毛巾幫他擦起頭髮來，柔聲問他：“那麼，最後你是去還是不去呢？”
蔣一文乾脆向後一倒，歪到史茗川的腿上，仰視着她：“剛剛你在聽什麼音樂？”電腦就放在牀上的小桌子上頭，蔣一文腳趾一點空格鍵，剛剛被暫停的音樂又開始播放起來。
放的原來就是蔣一文師兄哼的那首歌，蔣一文抱着胸跟着唱起來：
“往日情景再浮現，藕雖斷了絲還連，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他只跟着唱了這麼一句，又不滿地伸腳把音樂暫停，腦袋往史茗川身上又蹭了蹭：“這是什麼時候的歌來着？初中，高中？”
“怎麼？暴露年齡了嗎？”史茗川伸出食指在蔣一文腦門上戳，自己也思考起來，“這版的《倚天屠龍記》還是咆哮教主演的張無忌吧？裡頭的周芷若真是漂亮！”
“對對對！”蔣一文“啪”地坐起來，興奮地講，“之前先看的《新白娘子傳奇》，所以怎麼看葉童都是許仙的樣子，當時一直恨她糟蹋了我們家趙敏呢！”
“我們家趙敏？什麼時候你家裡還藏了個汝陽王郡主了？”
蔣一文嘿嘿笑着抓抓自己的腦袋，乖乖地又躺下去：“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嘛！哪天我們上網把這片子下好，來溫故知新一回好不好？我想看看教主的青筋，哈哈！”
史茗川“颯颯”把蔣一文的腦袋當球搓，憤憤地講：“馬景濤可是我小時候的白馬王子呢，別污辱他啊！”確實，小時候還沒什麼咆哮教，馬景濤還是那個溫柔深情的瓊瑤男主，迷到了不知多少無知少女。
蔣一文當然不會反駁她，心裡卻想：剛剛是誰先把馬景濤叫成“咆哮教主”的？他的頭髮不是很長，現在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史茗川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像在按摩。蔣一文的心底都是軟軟的。
“要是我是張無忌，認定了一個便不會再猶豫不決。要不是他那麼優柔寡斷，周芷若根本不會變成魔頭，蛛兒、小昭也會過得更痛快一些。”
這個觀點很多女性金庸迷都贊成，以至於張無忌曾經登上了“我最不喜歡的男豬腳”冠軍寶座。男人們倒是很羨慕張無忌的豔福不淺，對他在百花叢中的流戀表示萬分理解。看來蔣一文是個異類。
史茗川聽了倒是很不屑：“你之前的風流樣兒，哪裡借的臉來批評人家了？”
“那不是因爲你之前都拒絕人家嘛！”蔣一文抓着她的手委屈地苦起臉來。
史茗川被他抓着手，乾脆把毛巾放到一邊的茶几上，懶懶地靠到沙發的椅背上：“那如果是你，趙周殷昭四個女孩兒選哪一個？”
“全要成嗎？”
“你說呢？”史茗川橫他一眼。
蔣一文“噌噌噌”地從沙發上爬起來，幫史茗川捏肩膀剛剛在醫院裡歪在沙發上睡，脖頸還真不太舒服。
“讓我想想，如果只選一個的話……決定了，我選芷若妹妹！”
“哦？”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史茗川偏着頭去看後面的人，臉上盡是鄙夷，“剛剛還嚷着‘我們家趙敏’的人是誰啊？”
他們的牀就在沙發對面，蔣一文一屁股坐過去，摸着下巴邊整理思路邊講：“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沒錯，我是喜歡機靈霸道的敏敏，但更放不下週芷若。她本來只是個平凡的漢水小船女，是跟着張無忌踏入萬惡的江湖，所以做爲萬事根由的張無忌難道不應該負起責任來嗎？第二、她確實做了很多壞事，但我認爲都是因爲張無忌。或許有人會說是滅絕師太逼的，但要不是張無忌，滅絕幹嘛要她發那個毒誓？第三、在濠州，張無忌在那麼多人面前拋下她，讓她一個人在自己的大婚典禮上面對武林裡的人，這才讓她質變成了大魔頭，不是嗎？反正總結起來就是張無忌太對不起周芷若了，理當對她的一生負責！”
史茗川卻淡淡地挑釁道：“你說的都是責任，不是愛情。”
“本來就是啊。”蔣一文一臉坦蕩，“兩個人在一起，就算一開始愛得山無棱天地合的，到最後愛情荷爾蒙都會蒸發，接下來幾十年沒點責任感怎麼行？”
這好像是蔣一文向來堅持的原則。
史茗川半垂着眼，沒有看他：“只可惜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會這麼想的。而且，就算是這樣，周芷若也未必能跟張無忌在一起。她曾經對着滅絕師太發誓，如果對張無忌還有半分愛戀，地下父親的屍骨將會永不安寧，而滅絕也要化成厲鬼天天纏着自己。而且如果和張無忌有了兒女，那麼兒子代代爲奴，女兒世世爲娼。這麼沉重的枷鎖，哪裡是說放下就放得下的？就算對張無忌再有依戀，她一個女孩子又能如何？”
蔣一文突然不再講話，看着她毛茸茸的頭頂：川川，你在說的誰？周芷若還是你自己？
“人活着不能光想着自己，還得想想泉下的周爸爸，想想將來的子女，想想臨死前託付重任的師傅呢！”史茗川撐着自己從沙發背上坐正，身子朝蔣一文那裡靠過去。她把蔣一文的雙手都握在自己的手裡，“一文，去美國吧。你的爸爸、媽媽和爺爺都等着你光宗耀祖呢。”
“那你呢？”蔣一文反手握住史茗川，神色凝重地問。
史茗川看着他柔柔笑，好一會兒纔開口：“你還真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呢。可惜我長相平凡，擔不起美人這個大帽子。”蔣一文緊張得手上力道都重了，捏得史茗川骨頭都擠到一塊兒去了，“蔣大少，姐姐手要碎了！”
蔣一文訕訕地放開她的手，垂着頭像只在反省的小狗。
史茗川站起來，爬到牀上關機：“睡覺吧。”
關了燈，蔣一文從後面抱着史茗川，聲音低低的：“川川，我不想去美國。我們還要十一回家看爺爺呢。我怕我一離開，回來的時候房子就空了。其實我不是張無忌，是宋青書，對不對？”
史茗川翻過身去，把手指都彎起來，張牙舞爪地揮：“那我就是周芷若嘍？小心我的九陰白骨爪！”
蔣一文今天竟然沒和她再鬧下去，抓住她的手腕，抱着她：“好了，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史茗川不休，搔着他的癢逼他：“快點，說你會去美國，快點說！”
蔣一文面對渾身是血、傷筋斷骨的病人都沒眨過眼，可就是怕癢，在牀上縮來躲去，“咚”的一聲滾到牀下。史茗川連忙把牀頭燈按亮，看他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捂着肚子笑起來。
蔣一文嘆一口氣，躺回牀上：“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和院長說我要去美國，滿意了吧？”
“乖了，真聽話！”史茗川揉揉他的頭髮，一不小心被他奪去了嘴巴。
好久，蔣一文才捨得放開她，幽幽地央着說：“我答應你去美國，那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史茗川摟着他，湊上去又輕輕啄了一下，點頭。
“你辭職吧。”蔣一文認真地講，“我不喜歡你們在一起工作。”
史茗川受不了他期待的眼神，翻了個身朝外面：“你是在跟我講條件嗎？”
“對！”蔣一文從來沒有這麼堅決過，回答都沒有多說一個字。
“憑什麼？”
“就憑我是你男朋友，即使你心裡有別人，也得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