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媽媽走在最前面, 打開外面的鐵門，立在一邊。史茗川側身走過去，咬着脣看了一眼史媽媽, 乖乖地朝家裡面走去；史民生跟在女兒身後, 看都不看史媽媽一眼, 跨腳走進去。
“等一下！趙小姐, 接下來是我們的家事, 麻煩你還是在外面等一下吧。”史媽媽伸手把鐵門掩上大半，儘量禮貌地講。
趙倩喻的臉上有些難堪，擠出一絲笑來對院子裡的史民生說：“民生, 那我在車子裡等你！”
史民生正非常不滿地瞪着史媽媽的背影，忍了忍才安慰趙倩喻：“知道了, 我很快就出來！”
“哼！”史茗川冷冷鼻哼一聲, 頭也不回地走進屋裡。
趙靖亮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 又望一眼窗簾後面透出來的燈光，右手輕輕扶上趙倩喻的手臂：“姑姑, 我們走吧。”
“咣噹”一聲，史媽媽關上鐵門，手卻還搭在上面：他就是川川的班長同學嗎？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確比民生介紹的姜波優秀太多。這兩個孩子都長大了, 可反倒不像以前無憂無慮了。唉……
“趙靖亮？”史媽媽不太確定地喚了一聲, 趙靖亮回過頭來。史媽媽慈祥一笑, “謝謝你送我們川川回來。”
趙靖亮輕輕搖頭：“阿姨不用客氣！”
史媽媽又望了他一眼, 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還有, 對不起……”說完再也不敢看他，匆匆走上臺階, 也進到屋子裡面去了。
趙倩喻拍拍侄子的手，引着他往車子裡走：“別看了，亮亮。那裡，不管你我怎麼努力都是進不去的……”
趙靖亮淡淡一笑：“也不應該來的……”
“什麼意思？”趙倩喻不快地盯着侄子，“你是在批評姑姑嗎？”
姑侄兩人正好走到車前，趙靖亮打開自己的車門，讓趙倩喻坐進去，自己也跟進去：“姑姑，吃過晚飯了嗎？剛剛我在便利店買了些吃的，一起吃嗎？”
趙靖亮從後座拎過塑料袋來，卻被趙倩喻搶了過去。盒飯、麪包還有餅乾，外加上牛奶和龍茶。她不滿地把袋口一抓，伸手要去開車門：“怎麼盡是些這麼不營養的東西？你的胃還要不要了？走，姑姑帶你出去吃！”
趙靖亮拉住她，又把塑料袋拿過來，撕了麪包袋子就往嘴裡送：“不用了，簡單吃些就好。姑姑要是還沒吃過，要不想吃這些的話，自己去外面吃吧。我在這裡等着。”
趙倩喻搖着頭不停嘆息：“你這傻孩子，他們沒那麼快可以結束的。姑姑已經在家裡吃過了，你要不肯出去那姑姑就在這裡陪你。”說完打開牛奶給他遞過去，“麪包太乾，喝些牛奶！”
她看着侄子的側臉，又從車窗朝那棟紅頂屋子看過去：“亮亮，瞭解那史茗川是什麼樣的人嗎？她現在跟別的男人在同居。”
“你調查她？”趙靖亮緩緩地嚥下嘴裡的東西，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姑姑。
趙倩喻的手肘撐在車窗沿上，託着下巴嚴肅地講：“這是重點嗎？她要是清清白白，還怕別人查嗎？姑姑是擔心你啊。你不爲自己想，也得爲你爸爸、媽媽想想！當年那樣的悲劇絕不可以重演！”這個史茗川就是亮亮的一道魔障，當年爲了她，趙家差點失去這個孩子……
趙靖亮掩下眼去，又塞了一口麪包到嘴裡，慢慢地咀嚼：“我知道她現在和她男朋友住一起，可我還是會等她，她現在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我不想逼她太緊。”
“你瘋了嗎？你都知道怎麼還跟她混在一起？”趙倩喻激動起來，拍着身下的真皮坐椅斥責道，“你還不明白嗎？史茗川那女孩不簡單，她明明有男朋友還拽着你不放，分明是故意要報復我！因爲你是我唯一的侄子，所以她要利用你來打擊姑姑！亮亮，你清醒點兒！”
“姑姑，在你眼裡，史茗川是誰？”
“她是誰？她是史家的女兒，是那女人的女兒！永遠不可能成我的侄媳婦！”
趙靖亮安靜地聽完，扭過頭也去看那紅頂的別墅，眼神溫柔：“可在我眼裡，十四她不是史家的女兒，更不是姑姑的敵人，她一直都只是，我喜歡的人，我要保護的人。僅此而已。”
趙倩喻呆了一呆，推開車門走了出去，冷冷地揹着趙靖亮講：“不可以！你爸爸、媽媽不會同意，姑姑更不會同意！我們認同的人只有一個，施淳淳纔是我們趙家的媳婦兒！”她憤然回到史民生的車上，氣得重重地關上車門。
這到底是什麼孽債？她趙倩喻欠了史家再多，也絕不可能讓亮亮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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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史媽媽在電話裡說的十字繡，內容竟然可笑地是“家和萬事興”五個字，鋪在茶几上看得史民生用手一撥，拿報紙蓋了起來，壓着火氣“咚”地坐到沙發上。史茗川走過去，看到了十字繡的角落，拿起來一看，也心底蒼涼了一片。
茶几上還放着一碗已經沒什麼熱氣的青菜面，麪條已經坨成一塊，筷子就放在碗邊。史茗川走過去，捧起碗想收拾進廚房裡面。史民生瞥了一眼，厭惡地別過臉去找電機遙控：“嘖！都十幾年了還跟個鄉下人似的！寒酸！”
“別說得自己太清高了，爸！你也不過是個鄉下人罷了！”史茗川冷眼掃過去，一個人走到廚房裡。冰箱裡還有些冬瓜、排骨和雞蛋，史茗川圍上圍裙，準備做餐簡單的晚飯。她打好蛋倒進油裡，黃燦燦的雞蛋在鍋子“滋滋”作響。
“秦玉菊，你存心的是不是？”
油煙機的聲音再響也擋不住史民生的吼聲，史茗川擰了火奔回客廳。史媽媽看看女兒身上的圍裙，又看看茶几上少掉的碗筷，微笑着衝女兒招招手：“川川，媽媽不餓。你過來，媽媽有話要說！”史茗川回身把天然氣和抽油煙機關好，脫掉圍裙坐到史媽媽旁邊。
史媽媽看女兒臉上隱隱約約的淚痕，手腕上還有紅紅的一圈指印，忍不住埋怨起來：“民生，你就不能好好跟女兒講話嗎？看她的手紅的！”
“媽，我沒事！”
史媽媽嘆口氣，拍拍女兒的手背轉而問史民生：“你今天這麼大的架勢到底是什麼事情？”
史民生一聽就更來氣了，彎起手指敲着玻璃茶几，大聲質問史媽媽：“那還得問問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吧！拐帶了別人家的女兒，現在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原來，談教授所謂的“自有分寸”就是跳開史媽媽去找史民生這個“家長”了。
“放屁！”基因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史茗川和史民生一樣氣了就口不擇言，現在一急，髒話又脫口而出。史媽媽皺皺眉瞪她一眼，史茗川才冷靜下來握着媽媽的手，“媽媽，其實事情很簡單，你還記得談星語嗎？就是上回我們去金大幫阿青慶祝畢業時候的小姑娘。”
“記得，是阿青的女朋友吧。”
“什麼星語星願的，反正就是那死小子的未來岳父跑到我這兒，讓那死小子離自己女兒遠些呢！”史民生還好意思跳出來惡人先告狀，“你平常怎麼教孩子的？感情這種事情，要兩情相悅的，怎麼可以勉強？”
史媽媽沒去看他，只是盯着女兒的眼睛問她：“你爸說的都是真的？”
史茗川從鼻子裡冷哼出來：“滿口胡言！事實恰恰相反，弟弟和星語是兩情相悅的，只是人家談教授一看我們家這亂七八糟的場面硬不肯讓女兒嫁進來！”
“去你孃的亂七八糟！”史民生站起來，手一拂，把茶几上的十字繡、報紙統統掃到地毯上，“我們家怎麼了？有錢有房有車，她們不願意自然有的是姑娘擠破腦袋想當我們史家媳婦兒！”
“是我老婆但絕不會是你媳婦兒！”
史青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談星語緊緊牽着他的手立在右邊：“阿姨，我們回來了……”
史青川把背後的大包甩在地上，大步走進來站在史民生面前：“外面那女人算怎麼回事？你把她帶家門口來算什麼意思？馬上讓她滾！”
“你個臭小子！就準你私奔不準爸爸戀愛了？”史民生也“騰”地站起來，手上指着門口的談星語。
“都給我坐下！今天我們一次把話講講清楚！”史媽媽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地說過話，一對兒女知道這次她是真的生氣了，即使再不甘再不平也只能先挨着史媽媽坐下，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史媽媽重重地嘆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把門口的談星語牽進屋裡，自己走到電視機旁邊的抽屜前抽出一把香來。
史家的客廳裡供着一尊觀音菩薩，聽說當年史媽媽生女兒難產的時候，史外婆在這尊觀音像前跪了整整一個晚上，最後母女平安。史媽媽慢慢地把屋裡的4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點起一柱香虔誠地拜起來：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保佑阿青和川川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大人有什麼罪孽請菩薩都報應到我秦玉菊身上來，別爲難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我願意今後每天吃齋唸佛，供奉菩薩左右，只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讓我的孩子們幸福！阿彌陀佛！”
“媽……您不要這樣……”兩姐弟都哽咽着把她扶起來，史媽媽左右看看自己的孩子，沉痛地搖頭嘆息，被兒女們扶到沙發上坐好。
史青川坐在三人沙發的扶手上，史媽媽一手拉着女兒，一手拖着談星語的手，眼睛望向昔日的丈夫：“民生，我們都一把年紀了，浪費個七年十載的根本沒有大差，反正一隻腳都已經踏進棺材裡頭了。但孩子們不同，他們才二十出頭，正是大好的年華，我們這幾把老骨頭可不能耽誤了他們啊。”
史民生抱着胸不以爲意：“孩子們的事老天自有安排。要嫁要娶的都是自己的福分，我當父親的能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
“你真盡力了嗎？”史媽媽幽幽地反問一句。
史民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社會上單親家庭的孩子不都好好地活着嗎？照常結婚、生子，也沒聽說有多大問題啊。談同學，你爸爸是不是腦筋太死了些？要真這樣，那我們家阿青也真沒辦法娶你了。”
談星語僵在一邊，爲難地擡頭去看史青川，又朝兩個長輩道起歉來：“阿姨，叔叔，對不起，我爸爸他太不講道理了。抱歉！”
“星語，你有什麼需要道歉的？你又沒有錯！”史茗川幫着談星語說話，她可不同意史民生的說法，“爲人父母的，沒幾個能像爸爸你這麼‘開明’的！誰希望女兒嫁到像我們家這麼支離破碎的地方呢？談教授擔心阿青遺傳到你的‘開明’也是情有可原的。”
“川川！”史媽媽喝住女兒，又把史青川推起來，“阿青，時間不早了，談教授一定還等着星語呢。你快送星語回去，再給談教授好好道個歉，告訴他過幾天媽媽會正式登門拜訪他的。”
史青川還杵着不動，史茗川也推了他一把：“還愣着做什麼？聽媽媽的話，先把弟妹送回去啊。”
談星語聽到“弟妹”兩個字，羞紅了臉垂下頭去。史青川牽起她的手走到門口，望着史民生：“爸，你真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錯嗎？可我最近真後悔自己姓史。要是可以選擇，我絕不要當你這麼自私的人的孩子！”
“不孝子！”史民生掄起遙控器朝門上砸過去。
史茗川“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史媽媽按住。史媽媽把女兒按回沙發上面，自己站起來，拔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到茶几上面。金屬和玻璃撞擊在一起，“噹噹噹”的聲音由急而緩。史媽媽疲倦極了，漠然地看着史民生，悠長地說道：
“民生，我們離婚吧。我放你走，你也放過孩子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