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俗家姓名叫做孔榆樹,爲正一門內門弟子。
今次等在張家就是受了正一門長老柳慧欣吩咐,爲了卻自己師妹陳霜的俗家心事。
雖然道家修行不要求斷絕人性,那是魔道纔有的修行法,與正一門相悖,但柳慧欣極其討厭麻煩,纔有了現在一幕。
柳慧欣見到陳霜時便決定要她作爲自己徒弟。
說起來,正一門身爲大派,自然有規矩,如柳慧欣是第十境上人,她的徒弟,只要加上入室二字,便省了千萬麻煩,一躍爲內門。
和孔榆樹這位修道四十多年的師兄同輩。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但小姑娘卻好死活不答應。
之後柳慧欣好言相勸,先是承諾幫她解決陳長青在青山城的麻煩,也就是來自程響的威脅。
另一方面保證送他一番造化,等來日兩人皆是強大起來,不妨再見面。
小姑娘也有感自己弱小,又想哥哥可以因此少了許多麻煩,所以她答應了。
只是她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有孔榆樹幫助掃尾,無非是讓陳長青日後修習道家一脈,卻再有類似“出賣自己妹妹得了機緣”的塵垢,日後自然不會再有什麼前途。
但本來應當順順利利的事情,如柳慧欣那等高人看的是三階之後,也就是七境之後,目前來看,這對陳霜,還有陳長青都是天大造化。
這本不應該拒絕。
但都忽略了陳長青本身的傲骨。
陳長青早在進入雅苑之前就有了玉石俱焚之心,就表明他本心巍然,他能在需要時退縮保全自己,也就會有在關鍵時刻放棄一切的大勇氣!
而孔榆樹雖然修養極佳,沒有欺負少年窮那樣的想法。
說實話,作爲大派弟子,若真是見誰都嘲諷,那也不配爲大派弟子。
但是他言語中還是帶着輕視——這也怪不到人家,分明兩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日也難以見到,自然不會多在意。
誰也不能要求一個大派弟子突然對陳長青另眼相加,他又不是陳霜,有特殊體質,修行日後一日千里,又憑什麼要求別人非得對自己多好?
有此玻璃心之人,是腦殘,不是陳長青。
但孔榆樹沒想到,陳長青沒有什麼背景,沒有妖豔絕對的天資,但他有寶典。
只窺一斑,陳長青已非當日小白,寶典不凡給了他極大信心,所以他怎麼會爲了這寶藥秘籍而彎腰,
更進一步說,他想日後若是陳霜知道,雖然陳長青猜到是傻姑娘好心,但他是哥哥,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有些矯情,但這就是陳長青!
於是剛纔一幕,更進一步,有了現在一幕。
孔榆樹打開了玉盒,看到裡面的草藥,正是陳長青得自藥草世界的火龍草。
略微感受到裡面的澎湃火元力,他就知道這是一不凡寶藥。
雖然他已經本身不需要火龍草了,但不得不說,這火龍草柳長老準備的秘籍與寶藥更勝一籌。
陳長青拿起秘籍,還有兩瓶丹藥,自從進了雅苑第一次笑道,“我叫陳長青不是無名小卒,自然也不需要任何人施捨。看你這幅模樣我猜火龍草足夠換取這兩樣東西。你不妨告訴陳霜那個傻丫頭,他哥哥依舊是她哥哥。與她拜入什麼門派沒有關係。”
說完,陳長青抄着東西就走,又想到什麼說道,“有朝一日我會親到正一門,我想到時候你不會像今日一般穩坐一隅。”
這一次陳長青才推門離去。
等他快要離開,孔榆樹才似乎反應過來,起身拱了拱手,鄭重道,“今日是我無禮。我名孔榆樹,他日道友若到宗門,我定掃榻相迎!”
此刻,孔榆樹纔算把陳長青與他放在一個檔次。
陳長青擺了擺手,高傲的出了雅苑。
出了雅苑,他才大呼了一口氣,心中思忖“這一次是不是有些衝動了?不過也好,我要是不說纔是不吐爲快,畢竟妹妹始終是妹妹,要是他日爬到了自己哥哥頭上,這不就亂了麼?”
陳長青始終不願意承認,是他那僅存的一點自尊心作祟。
不過回想起來,在一個大派精英弟子面前充數,還是挺刺激的,還好跑得快,要不然露怯就麻煩了。
與此同時,張家大院上空百里,一煌煌大舟上有兩人盤坐,另有一少女侍立一旁,正是陳霜。
那兩人一人是中年美婦,看起來三十多歲,生的美豔無雙,體態婀娜,一身火紅色襦裙,寬袖螺髻。
而她對面坐着的則是年約五十多歲的老道,細眉細眼,面白無鬚,眼眸古波不定。
小桌上有清茶氤氳,似在騰沸,在桌上有一圓鏡盪開波紋,上面是下方張家雅苑中正在發生的事情,至此陳長青走了出去。
那一直以來沉靜不動的老道眉毛一挑,輕咦了一聲,道“那個少年倒是有趣,若我看的不差,這小小少年郎,心圓滑卻不失巍峨本心,只此就勝過這世間不知多少修行者。”
一旁站着的陳霜眼眸轉了轉,嘴角帶笑,等到那少婦看來,才收回了嘴角笑意,故作正經。
少婦見此,啼笑皆非道“好了,你這小妮子說的對,你那哥哥確實骨氣森森,等日後若可再見,我也不阻止。”
一旁的老道聞言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樣,手指微動,卻是掐了一個法訣,讓陳霜不至於聽到接下里的話。
老道說道,“我看柳長老應十分看好你新收徒兒,怎麼還要留下一個攪動她道心的男子,那水魅之體如其名,若不能隔絕這情,一但有了差錯,可謂前功盡棄。”
柳慧欣手指一點,收起了面前鏡像,說道“師兄你我皆是第四階境界,師兄比我先行一步,已然第十一境,百年修行不過白駒過隙。多少同門師兄要麼死於探寶鬥法,要麼是難以突破,老死其中。以凡人看來,我等這般可活千載之人,便是令人豔羨,而以當時我等一併入門的師兄弟看來又如何,我們看他們又如何?”
“我等坐擁千年壽元,而他們不過三四百年,到了壽元盡頭,苦於道盡於此,或是謀求轉生,或是求延壽寶藥,或是苦命修行。可以淡然處之的又有多少人?而我們看待當時師兄弟又能如何。兩人若是相親,一人百年壽盡,一人千年可期,到那時,後者百般愛戀,前者卻慌慌不可自持,這等是還少麼?”
聽柳慧欣說完這段話,老道沉默一會,才重新笑道“沒想到師妹道心如此,也是,小輩之事不妨讓他們自己來做罷!”
柳慧欣的意思很簡單,他日,陳霜修心一人千里,壽千年,而陳長青壽不過百年,到時候相見,又能如何?
坐看一枯骨而已!
撤去結界,陳霜沒有聽到兩位門中長輩剛纔的對答,只見自己師父滿飲杯中茶水,突然手指輕點杯盞,口吐玄音,詩道“殘陽西入崦,茅屋訪孤僧。落葉人何在,寒雲路幾層。獨敲初夜磬,閒倚一枝藤。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