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鐺的死亡無疑給陳簫一個致命的打擊,或者說這是將他怒火與恨意點燃到最高點的導火索。中轉站,陳簫緊抿嘴脣,雙拳緊握,上前慢慢走到了陳鐺的屍體跟前。他注視着眼前這具屍體,感覺此刻內心被掏空了,像是缺了一塊什麼。不想去想,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許久,他嚥了口口水,痛苦地蹲下身子,像是要開口說什麼。
“……”
什麼都說不出,在面對自己至親的弟弟死亡時,他心痛的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還是不敢相信,不想去接受眼前這灘血水就是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弟弟陳鐺。屍體在不斷朝外流着血,那些猙獰的白骨與可怖的肌腱組織還在慢慢蠕動着,像是想告訴陳簫什麼。他知道,弟弟陳鐺再也回不來了……
擡起頭,望向棱鏡核心區域的最高點。在那高不見頂的昏暗處,究竟發生了什麼?!
陳鐺是不會無故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的。也就是說一定有人推他,或是有人逼他跳下來的。在弟弟摔死前,還喊過一句“老哥我在你右邊”,這說明他是想保護自己,也更可以證明他是被不可抗的外力逼迫的。甚至,對方的目標不但是他,還想把自己也一起“砸死”!
天啊,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又是出於什麼樣的目和心態,要對自己和弟弟痛下如此狠絕的毒手?
想到這,陳簫忽然記起一句話。那是自己剛纔和艾薩露露等人通過讀心術交流時的原話 ——“卡修特里他們都和我在一起,陳鐺還在創世大廳裡。你聽我說,芊芷鶴很可能想殺死我們,你必須想辦法救我們出去才行。”“那沒用!芊芷鶴要真想搞死我們,就算陳簫進到大廳也進不來。說不定也會被一起關進來!沒準芊芷鶴現在已經着手準備殺死陳鐺了。”……
芊芷鶴!原來是芊芷鶴乾的!!這麼大的地底世界,有動機殺死陳鐺的也只有芊芷鶴而已。看來,不單爲了艾薩露露,就算是給陳鐺復仇,也要將這個地底給拆了!
想到這,陳簫又看了眼陳鐺,痛苦地閉起眼將頭扭開。不知何時他的嘴脣已被自己咬破,也不知何時他的精神世界被架空了,虛脫了。
接着,他哭了。
雙手撐在地上,他頭部下垂着狠狠抽噎。這抽噎來的太過猛烈,陳簫只能趁着抽噎的空檔使勁呼吸,才能避免被這連番的抽噎弄的窒息。在哭的時候,他腦中一片空白,這麼多時日的委屈與不甘,都擠在這低沉的哭聲中,渲染了整個棱鏡核心區域。
不知多久,他哭累了,忽然想到什麼,於是又像個男子漢般,呼地一下迅速起立,拳頭握的“吱吱”作響,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就……拆了你!”
說完陳簫繃緊渾身肌肉,轉身大跨步朝後走了過去。身後是一大堆當初因爲芊芷鶴啓動磁能分解裝置造成的廢墟,大大小小的碎石不計其數。基於這滿腔憤怒的情緒,陳簫居然雙手舉起了先前搬不動的那些大石塊。
其中有一塊岩石足有一個成人這麼高,竟然也被陳簫抱起,然後再走到光柱邊,朝光柱最中心的那個孔洞扔了進去。
光柱的孔洞很深,岩石在丟入後很久都沒聽到落地的聲響。但陳簫沒在乎,他還是繼續搬運、投擲,不斷將大大小小的岩石朝洞中砸去。
雖然他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但只要有一絲可能將芊芷鶴引出來,他就會執着到底。雖然他也不知道芊芷鶴現身後自己究竟要怎麼去復仇,但只要有一絲可能將他粉身碎骨,他就不會去計較自己是否還能再走出這個地底世界。
如今的陳簫已從一個尋覓者、迷途者,徹底變成了一個復仇者。哪怕他現在已因許久未進食的緣故,導致頭昏眼花和體力不支,他都沒有絲毫在乎;哪怕他現在已因仇恨的緣故滿臉淚痕,他自己都毫無察覺。他就這樣不停地在地底世界的中轉站處費勁地搬起岩石、踉蹌地挪動腳步、移到白色光柱前停留,然後大喝一聲,用出此生最大的力氣,以體內不斷涌出的仇恨爲力量,將岩石高高擲出。不管是否對準了光柱的孔洞,不管岩石是否已經進入孔洞,也不管岩石是否落到了孔洞的最下層。只要岩石丟出了,他就迅速轉身,然後去搬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
直到他虛脫,透支,雙手後撐,頹然地坐在那堆廢墟前喘息,流汗。
但休息不會持續太久,只消片刻,他又會重複起這輪機械的動作,周而復始……
搬運岩石丟向光柱的這個舉動,對陳簫來說最實際的用途或許只剩下宣泄而已。但對於地底世界的主人芊芷鶴來說,卻真是有點影響的。
其影響並不是陳簫的這番作爲砸壞了創世機,而是巨大岩石在一路下墜後,砸到創世機本體時發出的那種聲響吵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原本好端端地待在創世機本體中,如今,在岩石砸到創世機本體的頂端時,發出的那一下又一下的“哐哐”聲,硬生生地吵到了他安靜的生活。
不,那個被吵到的人不是被芊芷鶴囚禁的阿亞克,而是……
……
【怎麼?被吵到了?】
“嗯,芊芷鶴,這些敲擊聲是什麼?”
【是岩石砸到創世機的聲音。】
“岩石?岩石怎麼會砸到這麼深的地方?是隕石?”
【不是隕石,有人在用岩石破壞創世機。】
“是什麼人?爲什麼這麼做?”
【是我們的老朋友,陳簫。】
“你不去阻止他麼?”
【恐怕我沒那個說服力,他現在對我好像很有意見。】
“讓我去試試。”
【那你也要小心,他在氣頭上。】
“呵呵,我休息了大半年,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把我傳送上去。”
陳簫的休息時間越來越長,從一開始的五分鐘搬運五分鐘休息,到現在五分鐘搬運二十分鐘休息,即便如此,他的體力還是在急速下降着。但他沒有放棄,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搬運和投擲着。他在想,或許這樣一直搬運下去,可以將那個孔洞填滿,當孔洞被填滿,白色光柱無法再發射白光時,或許就是芊芷鶴出現的時刻。
而當他又經過半小時的休息,重新起立開始搬動岩石時,他感覺身後多出了一個人。疲勞使他的反射神經慢了許多,在他慢慢回過頭時,一位長鬍子老者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那老者身穿白袍,留着長至胸口的山羊鬍。看上去蒼老了不少,但眼神卻比以前更有神更智慧。他雙手背在身後,微笑地看着陳簫,一語未發。
陳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些愣愣地道:“你……怎麼在這?”
老者笑着說:“被你的壯舉吵到了,就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