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籃珊警察局就在離海不遠的籃珊路上。陳簫在擔任特警隊長一職時這裡來的不多,但路還是記得的。記憶中這位局長雖然長着一副十分天真的娃娃臉,卻非要留一把像新月那樣彎彎上翹的將軍胡,讓人覺得十分違和。從此這位局長也落得一個“月亮爺”的雅號。
這個月亮爺人前馬後的十分會做人,當初也沒少拍陳簫馬屁和暗示。據經驗,這種人在弱勢羣體面前一般都會作威作福,所以這次保釋陳簫即使帶足了錢,未免月亮爺故意刁難,也還是隻能陪上笑臉。
哪知事實與陳簫所想所差極大。這個月亮爺不但沒有給自己難堪,反倒十分客氣地請陳簫坐下來喝茶。由於公事在身,陳簫也想早點把霍里札特送回公司,寒暄了幾句就想領人走路。卻忘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陳隊長,在你走之前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好,你請說。”
“局裡的人說……這個外國瘋子是你抓來的?”
“也不能說是抓,只是我恰巧路見不平而已,多年來的正義習慣還是沒改掉。”
“你現在也沒了職位,我不妨直說。”月亮爺慢悠悠地道,“你陳簫在S市的特警隊裡是最剛正不阿的這誰都知道,也正是你這股對正義的追隨和衝勁才讓你迅速竄高,一路走到隊長的高度。你之前愚魯到替頂級通緝犯擋子彈的行爲令全局都很吃驚,許多人說你腦子壞了我還不信。但是現在……我看你是真的腦子壞了。”
陳簫疑惑:“這……怎麼說?”
月亮爺話鋒一轉,忽然站起身大聲呵斥道:“怎麼說?!請你耍我也有個分寸!我從二十四歲做警察到現在四十九歲,從來沒見過什麼人將犯人押進警局,然後自己再親自保釋的!”
“……”
“陳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以爲警局是馬戲團?我請你喝茶還以爲你有事纔會鬧這一出,誰知道你這就想走?今天如果你不說出個來龍去脈,我就以愚弄政府部門的罪名逮捕你!”
陳簫一拍額頭,自己怎麼也沒想到月亮爺會給自己出這個難題,看來以前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小心得罪他了。當下也不再多羅嗦,直接拿起辦公室電話想撥給吳夕蔭。
“滋滋滋……轟隆!!”
就在陳簫剛拿起電話,月亮爺吹鬍子瞪眼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汽車滑行和撞擊聲。
陳簫反應很快,手撐寫字桌,右腳一個起躍,直接站在了月亮爺的寫字桌上。利用站着的高度,透過窗戶陳簫看到樓下一輛銀色的麪包車和一輛警車撞在了一起。
等月亮爺反應過來起身走到窗邊時,已經被冒起的濃煙和大火遮的什麼都看不清了。於是他只能寄希望於陳簫,擡頭問起自己所關心的:“怎麼回事?看清楚是誰撞誰沒?”
陳簫神色凝重,也不答話,直接一把推開笨重的月亮爺,奪窗而出。
“餵你不要命了!給我回來!!”月亮爺嚇的一身冷汗,如果陳簫在這裡摔死,自己這個位置是絕對保不住了。
他吼叫着,低頭伏在窗臺向下望去。只見陳簫已經順着大樓邊的排水管,一格一格敏捷地向下滑去。
月亮爺見狀鬆了口氣,思維也跟着敏捷起來:“餵你幹什麼!!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陳簫瞬間已滑落到了一樓花壇,頭也不擡地大聲回道:“我看到有人從肇事車裡逃走了,我去追!!”
月亮爺顯然不信陳簫的眼神好到這個地步,望着他在人羣中擠動流竄的身影自言自語道:“有勇無謀,想逃跑也不找個像樣的藉口,我還怕你以後不來保釋霍里札特?”
誰知他剛將頭從窗口縮進屋後坐下,又聽到屋外有人大聲嚷:“他逃了他逃了!快追呀!”
無奈,月亮爺只能費力地提起胖墩墩的身子起立,再伏到窗臺上向下看去。樓下熙攘的人羣中,哪裡還找的到陳簫那矯捷的身影……
S市的街道和所有街道一樣有寬有窄,有熱鬧也有冷清。而陳簫現在緊跟着的那個人,專挑冷僻幽靜的小巷走,其身手不但敏捷非凡,速度也快的驚人。
陳簫心裡暗忖:雖然對方從背影上看是個老者,可多半是個在刀頭過活的亡命之徒,沒準是重大通緝犯或黑幫骨幹之類。
黑幫骨幹??那就更不能放過這個人了。
想到這裡,陳簫加快腳步,用盡渾身解數追去。高跳、踏牆、前空翻、甚至不斷朝對方投擲垃圾。
總之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要!!
誰知就在陳簫奮力追趕時,那老者居然在巷尾急停了下來。
面對老者駐足的背影,陳簫腳步毫不減慢,憑直覺雙手前擋做好了防禦架勢繼續前衝。果然老者還留有後手,只見他從身後突然扔了一瓶什麼東西出來,接着又繼續向前飛速跑去。
瓶子在空中急速翻轉着,以一個詭異的曲線朝陳簫飛來。陳簫眼睛餘光鎖定着前方老者,同時看着那擲來瓶子有否異樣。只見那瓶子沒有瓶蓋,瓶口處正因翻轉時產生的離心力作用,不斷灑出黃色的液體來。
那是什麼?硫磺酸?!
光澤度不太像!先避開再說。
也就在陳簫這一猶豫一停頓間,老者的匕首已經直逼他的腹部。
陳簫條件反射地一縮,右手同時向前一抓,死死握住了老者的手腕。可空中的黃色液體沒有停歇,三三兩兩地滴在陳簫衣衫和頭髮上。
陳簫暗叫不妙,奮力甩起頭,想將這或許致命的液體甩離自己。
“好小子,還不放手?”老者開口了,聲音中帶着些沙啞。
“不放!”陳簫還在甩頭,右手卻絲毫不放鬆。
“哈哈哈!有意思,交個朋友如何?”
陳簫知道對方在拖延時間,習慣性的左手往後褲腰伸去。
可是他抓空了……
“你在找什麼?手銬?你是便衣?難怪身手如此了得。”老者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陳簫心想,慢悠悠地稱讚着。
沒有手銬,陳簫一樣可以活禽疑犯,他突然伸出右腳,想將老者勾倒在地後再製服。然而老者只是輕輕一個轉身就擺脫了陳簫的束縛。接着他又像個事外人似的慢悠悠地道:“我說,我想與你交個朋友。你看,我隨時可以逃跑,但是我沒有。”
陳簫看着老者半響,還是沒有說話。
“朋友,那液體不是什麼毒素,是油。豆油……剛纔在車裡我就是用它逃走的。”
“……”
“交個朋友如何?我不是犯人,我叫吳顏。”
“吳顏?就是那個……被讀者罵的狗血淋頭的作家?”
“正是在下……”
見老者不再逃跑,陳簫趁機打量起他來。只見他滿頭花白的短髮,兩鬢卻長到肩處,乍看上去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一雙炅炅大眼又適宜地襯出他的精明。加上之前的交手與現在的攀談,都可以看出這個吳顏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陳簫一邊觀察一邊拖延時間尋找機會:“作家會有如此了得的身手?麪包車裡又是些什麼人?爲什麼要抓你?還有……你在路上灑油導致兩車相撞,還說自己不是犯人?”
“形勢所逼,身不由己。”
老者依舊淡淡笑着,陳簫卻被他說的楞在那裡。畢竟他現在已經不是警察,目前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只有報警而已。
可是憑直覺,陳簫又覺得這個吳顏不像是個壞人……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在路中間,任由清風拂面卻什麼都不再說。他們好像在沉默中真的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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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陳鐺剛到家就瞪大眼睛,吃驚地看着屋裡兩個“怪胎”,用足以吼破聲帶的大嗓門咆哮着,“給我出去!我老哥呢!是不是被你給吃了!!”
雪狼被陳鐺指着也沒有作聲,只是伏在地上,雙爪捂着嘴,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吃着東西。
艾薩露露也沒作聲,她好奇地看着陳鐺,好像他纔是這間屋子的不速之客。
“你……你們不出聲,我……我報警!!”說着陳鐺後退一步,背靠着牆掏出手機,撥通了S市的報警電話。
呵呵,又是警察。月亮爺,駐守籃珊區,真是辛苦您了……
第六章.完.【許多莫名其妙的渾水都是我們自覺邁進去的。或許是因爲好奇,或許是因爲仗義,或許是因爲感情,或許是因爲身不由己。但是在踏入沼澤或泥潭前,我們是否有冷靜、仔細地斟酌過自己是否有能力全身而退?罷了,性情中人,跟着感覺去赴險,就已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