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室病房內顯得十分的安靜,夏玉香背靠在牀榻上,夏米爲媽媽削着蘋果。
此時正是午後時分,有些柔和的太陽光被靛藍色的窗簾遮住,夏玉香望着那一幕被遮擋的陽光,表情有些黯然。
“米米,把窗簾拉開。”
夏玉香的聲音有些蒼白無力。
“好的。枳”
夏米把手中的蘋果和削刀放下,然後走向窗戶前,把窗簾拉開,大片的陽光灑在地板上,顯得十分的安逸。
“現在這樣多好!”
夏玉香感嘆道睜。
夏米沒有再說話,她接着削着蘋果。當夏米把蘋果遞給夏玉香的時候,夏玉香十分認真地問——“米米,夏晨今天有沒有和龍嘉南在一起。”“有。”
夏米永遠是這麼單純,她完全不知道媽媽這麼問的理由是什麼。
她也不知道撒謊,更加不知道她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可能會給夏晨和媽媽之間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牽扯到更多的人。
——這時,夏晨闖進來。
面帶微笑,在看到媽媽和妹妹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更加燦爛。可是,他突然察覺到媽媽臉色一絲雀躍的氣氛都沒有,滿臉陰沉,甚至比陰沉更加恐怖的黑暗,就像融入黑洞一般,不着邊際,在看不到任何閃光點的時候生命就隨之消失了。
“夏晨,我昨天怎麼跟你說的?”
夏玉香的臉色由陰沉變爲難過。
“什麼?”
夏晨問,但馬上他就把目光轉移到夏米身上。
他想,肯定是妹妹跟媽媽說了什麼。
果不其然,在夏晨的眼神裡,夏米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纔說錯了話。可是沒有辦法,說出去的話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像潑出去的水,冷冰冰的,在心裡翻滾着、流淌着。
“今天你有沒跟龍嘉南來往?”
夏玉香暴跳如雷,可是終究下不了牀。
夏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不想看到媽媽再次暈過去,也不想和媽媽有什麼樣的隔閡。
——他低着頭,保持沉默,一直不說話。
夏玉香的眼眶一片溼潤,一旁的夏米看在眼裡便看不下去。
“媽媽,你別這樣!”
夏米嬌柔的聲音。
“我……”夏玉香想說什麼,可還是控制住了想說的話語——就像心裡堵上了一扇牆,一時間也無法打開一扇窗。
“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夏玉香的口中脫穎而出,夏晨做夢也想不到這三個字是媽媽說出來的。他擡起頭看着媽媽,心裡的那份愧疚感油然而生。
“都是媽媽不好……你們什麼也不知道……都不怪你們……都怪……”
夏玉香的眼淚止不住地從兩腮流下了。
“媽媽,你別這樣!”
夏米有些心疼,她上前拍着夏玉香的後背,一陣接一陣的安慰。
夏晨則表現的相當成熟,他身手熟練地向夏玉香端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然後在兩個杯子之間來回地倒着,嘴裡還不停地吹起熱氣。
那些熱氣慢慢升騰,最終像煙霧一般消失不見。一如夏晨與媽媽之間的隔閡,久而久之,在兩個人的妥協中釋懷,在釋懷中懂得,在懂得中感悟,在感悟中拾獲——拾獲的是愛,滿滿的愛,沉甸甸的愛。
“媽,該吃藥了。”
在確信開水已經涼了之後,夏晨說,話語間有些哽咽。
夏玉香吃完西藥,然後說:“你們倆回去上課吧,這個星期你們舅舅會來醫院照顧我,你們好好學習就是了……週末回來一趟……”
“舅舅什麼時候過來?”夏晨問。
“馬上。”夏玉香接着說,“還有晨,記得我說過的話。”
夏玉香不想再重複,她好像在等待一個機會,到時候她便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夏晨。她知道,現在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也不該瞞着他了。
或許,長大本來就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成長的代價就是在難過中懂得快樂的來之不易。
……
傍晚,校園北路。
龍嘉南揹着畫板,抱着籃球趕上了前頭的夏晨。
“夏晨!”
龍嘉南遠遠的喊,可是夏晨似乎沒有聽到一般,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於是,龍嘉南飛快地跑上去。
“夏晨……你剛纔沒聽見嗎?”
“嗯。”
夏晨答,表情有些難堪,龍嘉南一眼就看出來夏晨是在撒謊。
“你現在去哪,看你很急的樣子。”
龍嘉南想知道夏晨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忽冷忽熱的。
“圖書館,羅子璇在等我。”
話落,夏晨加快腳步向前走。
龍嘉南沒有追上去,他現在沒有理由追上去,眼前無法明晰的一切就像此刻的天空,最後一抹殘陽落下,雲朵踊躍,遮住了湛藍的天空。
——望向這片天空,彷彿就像將要淪陷一般,惹人生厭。
……
當龍嘉南走上小山坡的時候,劉小北和莊曉婷已經坐在小山坡上的草坪上說說笑笑了。
“我來了!”
孤獨的少年,白色的襯衣配合着淺藍色的牛仔褲,左手抱着一隻大大的籃球,後背揹着一塊大大的畫板,右手則攬着一些繪畫用的工具。
“你怎麼那麼慢?”
莊曉婷問。
其實,龍嘉南很少來這裡畫生,這次來也是劉小北通知他的。很長一段時間,劉小北、龍嘉南已經莊曉婷三人沒有好好地在一起過了。
他們之間的友情,他們之間的愛情牽扯着太多的東西。包括愛與傷害。
“我在北路遇見夏晨了……他好像刻意在躲避什麼。”龍嘉南說,正在畫着畫的劉小北突然停下手中的筆。
“怎麼回事?”
劉小北有些着急,他一刻也不想夏晨那邊再出什麼簍子。
“沒事,沒事。”
龍嘉南上前,揮揮手,很豁達的樣子。
“你永遠都這麼懶散,這麼隨意。”
坐在劉小北旁邊的莊曉婷說,話語間是一絲絲心疼。
劉小北的風景畫畫到一邊就突然停筆了,靈感全無。瞬間他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小北,你怎麼不畫了?”
“就是,我還說和你比賽呢……曉婷當評委。”
莊曉婷和龍嘉南各說了一句。
歸於寂靜,劉小北什麼也沒說。
“是不是沒靈感了?”
莊曉婷看到劉小北不說話,便問。
“嗯。”
劉小北迴答的有些隨意,他的目光全然不再任何一個人身上,也不在周圍的孤獨的風景上。
——無處尋覓的光線被黃昏遮擋,天空的輪廓留下的那一抹顏色就像悲傷的印記。
劉小北突然想起夏米跟他說的那些話,他開始懷疑龍嘉南和夏晨的媽媽之間肯定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當一切都只是一個謎的時候,任何事情都沒有一一揭露的權力。
“喂!喂!喂!”
“小北,你怎麼了?”
又是他倆各一句。
劉小北迴過神來,握緊早已鬆開即將掉落的繪畫筆,一陣尷尬之餘便是一陣無法言語的悲傷涌上心頭。
“唉!”
劉小北望着夕陽逝去的方向,深深地嘆道。
“你遇見鬼了啊?”
龍嘉南不懷好意地說。
“陸娟呢?”
劉小北故意轉移話題。可是一提到陸娟,龍嘉南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誰知道她啊!”
龍嘉南僞裝了一下,然後又問,“她爸爸好像很有錢!”
“你豬頭啊,富家女有錢,難道錢不是她爸的啊?”
話落,龍嘉南的手機響起,是陸娟打來的電話。
“嗨,剛提到她,果真是她。”
龍嘉南接通電話。
“幹嘛?”
懶洋洋的聲音,彷彿可以穿透雲層。
“你在哪裡?”
手機一頭的聲音有些悲傷。
“你哭了?”
話落,莊曉婷奪過手機。
“陸娟,你怎麼了?”
“曉婷……”
陸娟的哭聲有些大,電話一頭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難以啓齒的責罵聲。
“陸娟,你到底怎麼了?”
“嘟嘟嘟……”
電話被掛了,莊曉婷帶着遺憾把手機還給龍嘉南。
“她怎麼了?”
龍嘉南關心地問,現在他什麼也掩飾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電話掛了。”
“唉!”
……
一陣微風吹來,不知名的昆蟲發出細細的作響聲,它們成羣結隊好似在春天拉長了夜幕降臨前所有的悲鳴與哀嚎。